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倉央嘉措,是西藏曆史上最著名的情僧?浪漫不羈的情歌詩人?

一提到這位神秘而傳奇的活佛,恐怕很多人都是這種根深蒂固的印象,因為他蜚聲詩壇、爆紅網絡的作品,實在是讓人們如雷貫耳,如:《見或者不見》、《不負如來不負卿》、《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我問佛》……

然而,以上這些“膾炙人口”的“倉央嘉措”情詩,不是張冠李戴的“偽作”,就是東拼西湊的貼牌之作,或者是添油加醋的演繹之作。倉央嘉措也絕非兒女情長的痴情僧人,他六根不淨的佛門痴情漢形象,只不過是古今世人作妖,強穿在他身上的馬甲而已,他真是比六月飛雪的竇娥還冤……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網絡圖片

01《見或者不見》既不叫這詩名,更不是倉央嘉措的情詩

2010年電影《非誠勿擾2》紅遍大江南北,一首小詩《見或者不見》也隨之爆紅網絡,只因它披上了“倉央嘉措情詩”的外衣。不僅為人們所津津樂道,更是激起了經久不衰的引用熱潮。如曾經熱播的清宮劇《宮鎖心玉》,就將這首詩用作片尾曲,署名為倉央嘉措。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非誠勿擾2》劇照 圖片源於網絡)

然而,這首詩卻與倉央嘉措沒有半點關係,更不是所謂的情詩,而是一首修行的禪詩。實際上,它是當代詩人、藏傳佛教徒——談笑靖(法名,扎西拉姆•多多)的作品《班扎古魯白瑪的沉默》,出自其詩集《疑似風月》,收錄在中信版《當你途徑我的盛放》作品集中。作者曾在自述中特別強調,這首詩的靈感來自蓮花生大師一句名言:

“我從未離棄信仰我的人,或甚至不信我的人,雖然他們看不見我,我的孩子們,將會永遠永遠受到我慈悲心的護衛”

她在這首詩中想要表達的是,上師對弟子不離不棄的關愛,而絕非愛情與風月。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詩人談笑靖 圖片源於網絡)

那麼,談笑靖的現代詩歌,為何會被誤為倉央之作?關於這一個問題,騰訊、網易、新浪等國內主流媒體,都曾經針對此事發表過相應的澄清報道:

2007年5月,談笑靖將《班扎古魯白瑪的沉默》發表在其博客。2008年10月《讀者》刊登此詩時,改詩名為《見與不見》,署名為倉央嘉措。倒數第三行“讓我住進你的心間”改成了“讓我住進你的心裡”,一字之差。這是首次出現的張冠李戴。2011年,談笑靖偶然發現,珠海出版社出版的《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圖書,署倉央嘉措之名收錄此詩,遂向法院提起訴訟維權。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網絡新聞截圖)

其實,熟悉倉央嘉措作品的讀者,都不難看出這首所謂“情詩”,與樸素無華、類似民歌的倉央體詩風格迥異、意境別樣。而談笑靖的成功維權,更是以鐵的事實證明,這首詩叫《班扎古魯白瑪的沉默》,作者扎西拉姆多多,而絕非倉央嘉措的《見或者不見》。

據2011年的相關新聞報道顯示,受理此案的法院經審理認為(相關報道鏈接http://www.bjnews.com.cn/news/2011/10/20/158800.html):

根據博客上的個人圖片、日誌等資料,可初步證明談笑靖是扎西拉姆·多多;且有中信出版社出版的《當你途經我的盛放》一書作者署名及作者簡介相互印證。法院確認涉案博客為談女士所有。並根據談女士與《讀者》的郵件,對博客作品的真實性予以確認,依法享有著作權.......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扎西拉姆多多《當你途徑我的盛放》作品集)

02《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被張冠李戴的現代詩作!

這首極為煽情的所謂情詩,長期以來也被當作倉央嘉措的經典之作,而且網絡上流傳的版本繁多(據說多達7個版本),讓很多網友一頭霧水,搞不清楚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又是冒牌的?流傳最廣且被更多人視為“真品”的版本,具體的詩文內容如下: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轉過所有經輪,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朝佛,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萬大山,不為修來世,只為路中能與你相遇。

那一瞬,我飛昇成仙,不為長生,只為保佑你平安喜樂。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日,我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只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長頭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不為輪迴,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這三段詩句的抒情,可謂是娓娓道來,又細膩浪漫,又深情款款,酷似傳說中的倉央嘉措情詩。

然而,不管是其它版本的該詩,還是這個三段式的版本,都不是倉央嘉措的筆墨,

唯一與他有關的就是張冠李戴。這首詩出自現在漢族人之手,它最早的文字淵源,可追溯到1997年發行的《央金瑪》唱片。在這張唱片中,有一首歌曲叫《信徒》何訓田作詞作曲,朱哲琴演唱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央金瑪》唱片封面 圖片源於網絡)

那一天

我閉目在經殿香霧中

驀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

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

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

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著名作曲家何訓田,圖片源於網絡)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信徒》演唱者朱哲琴, 圖片源於網絡)

目前,酷狗音樂、蝦米音樂均可搜索到,由朱哲琴演唱的這首《信徒》。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通過前後閱讀品鑑,我們很容易就發現,相對原詩《信徒》的凝鍊之美,這首改裝的山寨“情詩”,雖然也很優美卻有些絮叨,更與倉央嘉措簡潔的詩風格格不入。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信徒》的修辭手法,意境與格局之美的營造,也與“倉央嘉措情歌”截然不同,蘊含著深厚的漢語言文學藝術底蘊,而倉央嘉措卻是從小深受古印度作品《詩境》的薰陶。正如《倉央嘉措詩傳》(苗欣宇,馬輝著)書中所言:

何訓田《信徒》的修辭之複雜、意境之優美、文字之洗練,在“倉央嘉措情歌”中完全找不到一丁點兒影子。

那麼,為何會發生這樣的張冠李戴?據《倉央嘉措詩傳》講述,最初的原因源於《央金瑪》專輯中,存在一首有著倉央嘉措影子的《六世達賴喇嘛情歌》,

使得人們將《信徒》的歌詞,張冠李戴為這首情歌的詞,在不斷的以訛傳訛中,“信徒”這個名字逐漸不被人們知曉,或者是遺忘。

如果說,第一次的混淆不清,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那麼,第二次的張冠李戴,就是有心人的有意為之,通過拆分、刪改、拼湊等再加工方式,假借倉央嘉措之名,炮製出這首廣為傳頌的《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倉央嘉措詩傳》苗欣宇,馬輝著)

03號稱絕唱的情詩《我問佛》,假借倉央嘉措之名的偽作

《我問佛》也是一首熱度極高的“倉央嘉措情詩”,在網絡上被包裝為“感動億萬人的千古絕唱”,隨手就可搜索到琳琅滿目的相關朗誦視頻,可謂是人氣爆表。殊不知,它不過是假借倉央嘉措之名的冒牌作品而已。

頂著倉央嘉措的光環,讓這首詩的光芒何其地耀眼。但是,真正的倉央嘉措粉絲,

明眼人稍微一細看,便知這詩與倉央嘉措毫無瓜葛,它只不過是一鍋亂燉的大雜燴而已。這首詩最大的特點,就是張冠李戴與東拼西揍,雜糅了不少佛經佛典、電影歌詞,例如,“十界”、“六道”、“八苦”等詩句,很明顯都出自佛學經典。而“坐亦禪,行亦禪”,“語默動靜體自然”,則是來自唐朝永嘉大師《證道歌》,原句是“行亦禪,坐亦禪, 語默動靜體安然”;而“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則是出自《華嚴經》。看過這本經書的朋友,都知道前面還有一句“佛土生五色莖”;“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則是來自電影(張曼玉版)《青蛇》主題曲《流光飛舞》的歌詞,出自中國香港著名詞曲家、“鬼才”黃霑的生花妙筆。

因此,將這樣一首大篇幅抄襲的串燒詩歌,冠名為倉央嘉措情詩荒唐而可笑的。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電影青蛇劇照 圖片源於網絡)

04放浪形骸的情僧形象 是世人給倉央強穿的馬甲

一百個人心裡,有一百個倉央嘉措。究竟是誰最先給倉央嘉措扣上“情僧”帽子的呢?這恐怕要追溯到300多年前,始作俑者是和碩特蒙古拉藏汗。

公元1705年,格魯派第巴桑傑嘉措在與拉藏汗的殘酷鬥爭中敗亡,倉央嘉措因此事件而受到牽連。拉藏汗為徹底扳倒倉央嘉措,向康熙上書汙衊他是不守清規的放浪情僧、假活佛,要求予以廢除。現代有一些研究者懷疑,拉藏汗為坐實倉央嘉措罪名,偽造了不少所謂的“倉央嘉措情詩”,以此來破壞他的佛門形象。

此外,來自民間的浪漫愛情傳說,也是倉央嘉措情僧形象的一個來源。有民間傳聞說,倉央嘉措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情人隨他來到拉薩,他經常在深夜裡,化身為風流少年“宕桑汪波”,溜出去私會他的情人“瑪吉阿米”。但是,傳說終歸只能是傳說,他被接進布達拉宮時,還只是一個八九歲的孩童,哪裡懂什麼男女之情?又怎麼可能攜女子同往拉薩?再則,以第巴(相當於輔政大臣)桑傑嘉措對倉央嘉措的嚴加約束,他怎麼可能有機會溜出布達拉宮半步?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布達拉宮,圖片源於網絡)

其次,詩歌翻譯大師們的文學演繹,也為倉央嘉措貼上了“情僧”的標籤。有的版本翻譯自難以溯源的英文版,有的版本來自於道泉漢譯本的潤色版。因此,所謂“倉央嘉措情詩”,各版本共同特點是,都不是原汁原味的翻譯詩人原筆。加之,早期倉央嘉措詩歌漢譯者,很多人都對他存在諸多誤讀。有的認為他是南唐李後主一樣的人物;有的認為他是佛教的罪人、披著僧衣的風流浪子……所以,那時候的詩人學者,大多將倉央嘉措的詩譯為情詩。

其中,曾緘譯本最為文采熠熠,纏綿悱惻,扣人心絃,對後世影響極大。他以于道泉漢譯版為藍本,融入自身詩歌藝術的造詣,及個人主觀情感進行潤色重譯。經過這樣二次創作出來的“倉央嘉措情詩”,朗朗上口、言簡意賅、引經據典,意境浪漫,但卻與詩的原意背道而馳。那句廣為流傳的“不負如來不負卿”,就是這樣被曾緘演繹出來的,全詩譯文如下: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通過對比我們不難看出,曾緘版譯詩凝鍊而唯美,前兩句囊括了于道泉版全詩:

“若要隨彼女的心意,今生與佛法的緣分斷絕了;若要往空寂的山嶺間去雲遊,就把彼女的心願違背了。

倉央嘉措比竇娥冤,他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網紅情詩更與他無關

然而,特別需要注意的是,最後兩句詩雖然膾炙人口,卻是曾緘杜撰出來的兒女情長,將倉央嘉措演繹成了為情所困的多情僧形象。300多年以來,倉央嘉措始終被這樣世人訛傳,真是比六月飛雪的竇娥還冤。

針對這樣的奇怪現象,詩人談笑靖接受廣州日報專訪時,曾為倉央嘉措鳴不平:

我瞭解到的倉央嘉措和我心目中的倉央嘉措,首先是一個在精神道路上的覺悟者。他的文字、詩,包括他的整個人生,給我們帶來精神覺醒,而不僅僅是情情愛愛。他的詩非常優美,但我始終沒有讀到他是一個情僧,或者痴情,或者離經叛道,或者說有點像虛竹那樣的一類人物......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倉央嘉措以一個佛門痴情漢子的形象而火了起來,這是讓我最最無奈的。非常可惜,大家沒有看到他的精神光芒,而是把他矮化了,庸俗化了。三百年前他被誤會成放浪形骸,今天被誤會成情深似海,其實更為不堪。”

由此可見,倉央嘉措並非佛門痴情漢,那些纏綿悱惻的“倉央嘉措詩歌”,不是現代漢人的冒名之作,就是翻譯者的添油加醋之作!他所謂的“情僧”形象,由拉藏汗最初的汙衊、流傳民間的浪漫傳說、後世翻譯者的演繹,經過漫長的光陰混合發酵而成,爆紅於以訛傳訛的網絡世界,是古今世人強穿在他身上的馬甲,是對他人生與詩歌,乃至精神世界的一種莫大麴解。因此,

倉央嘉措詩中的“情”字,與世俗的兒女之情無關,而是他對佛的讚美之情,對人生與生活的感悟之情。(完)

本文由頭條號作者 鹿溪河原創

本文主要參考文獻:《倉央嘉措詩傳》(苗欣宇,馬輝著)。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