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四 叔

作者:陳永勝

2019年端午節前夕,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一位遠方的四叔來到我父母家裡,和我父親半是商量半是通報地說,他打算為我們的家族編寫一部家譜,摸底調查工作已經做了一個多月了,計劃2020年年春節前就把家譜印出來,給族人送上一份賀年的禮物。

聽了父親的轉述,我當然是高興,同時在心裡也為四叔捏了一把汗,因為編家譜不同於寫小說,需要做大量的艱苦細緻的工作。僅憑一己之力,要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來完成這項工作,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四叔的計劃如願以償,臘月二十四日,也就是2020年1月18日,《朔縣東大街陳氏家譜》一書帶著淡淡的墨香送到了我父親的手上。

(散文)四 叔

四叔的學名叫陳璧,1960年初中畢業時,從朔縣一中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山西藝術學院音樂系中專班。1962年畢業後參加了朔縣大秧歌劇團,後又調到了右玉縣道情劇團,擔任音樂設計之職,長達14年之久。1983年,調入神頭山西省電建二公司子弟學校擔任音樂教師,直至退休。

數算起起來,我和四叔的關係也不算太遠,他的爺爺陳杰和我父親的爺爺陳福是一母同袍的親兄弟。四叔和我父親同歲且同日生,只是月份比我父親小一個月。我父親說:“你四叔從小就愛好音樂,文個圪皺皺的像個書生,從來不和我們一起拿刀弄杖地玩耍。”

我家的老院坐落在朔城區崇福寺背後的十家巷,這個巷子裡有一處完整而又典雅的四合院,人們叫它“陳家大院”,就在我家院子的後面,有20多間瓦房,在這個巷子的十家院落裡,是最好的一處大院,當然與朔縣城裡那些老財人家的大院是沒法相比的。新中國成立後,除去三間正房歸四叔的三哥陳璽居住外,其餘的,政府都分配給了市民。如今這處大院已經圮塌的空無一人了。四叔說:“這處大院是我爺爺和父親、叔叔親手蓋起來的,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期,四叔租下我爺爺的西房給四嬸和小女秀青居住,自己一個人在右玉工作,一個多月或者是更長時間才能回來一次。那時的四叔,長得什麼模樣,如今我腦海裡沒一點印象了,只記得他每次回來都帶著手風琴、二胡等樂器。只要他在,我家院子的上空就飄蕩著和諧悅耳的旋律。可惜的是,四嬸只在我們院裡居住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以後能聽到的就不外是爺爺和父親的鋸子、推刨、斧子、鑿子發出的混合“交響樂”了,比起二胡、風琴來,實在是刺耳又難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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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四叔搬出我們院,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只是聽人說他調到了電建二公司子弟學校當了老師。直到2013年 夏天,在市裡一個影視戲劇評論協會成立會議上,我和四叔偶然地坐在了一起,我們對視良久不敢相認。同在一起的張國華老師笑著說:“你們不是本家兒,咋就不認識啦?”經張國華一說,四叔微笑著對我說:“啊呀,你就是陳和的兒子,四叔一點也認不得啦。你父母親還都好哇?”

此時的四叔已經退休整整十年了,全然是一位個子矮小的老頭了,但精神依舊飽滿,說話和藹可親。

2018年初春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四叔的電話,說有事要到我單位來,問我在不在、顧上顧不上?大約40分鐘後,四叔就來到了我的辦公室。

原來,山西北嶽文藝出版社要出版四叔的《朔縣大秧歌音樂》一書,他想讓我給題寫個書名。“您要是不怕我的字賴就行。”看著四叔慈祥而又真誠的面容我說。

(散文)四 叔


四叔聽了高興地說:“書稿已經排出來了,就差這個手寫的書名啦,四叔正為此事犯愁哩,沒想到前幾天有位朋友推薦了你。四叔真是沒想到你還有這兩下。”兩天後,我給四叔寫了一豎、一橫兩幅,供他選擇。2018年12月,該書出版發行,四叔又坐著公交車從水鄉灣來到報社給我送來一本,說:“永勝啊,你給四叔的書名可寫好了,人們說不賴。”

四叔出生在一個木匠家庭,他的爺爺陳杰和父親陳存仁都是當年城裡有名氣的木匠。可他從小偏偏喜歡音樂,沒有按照他父親的意願來子承父業。憑著對音樂的執著追求,1982年,在雁北地區新劇目、優秀中青年演員評選比賽中,他為神話劇《人參姑娘》設計的音樂,獲音樂設計獎;2013年,在第十四屆山西省“杏花獎”評比賽中,他為現代戲《綠色夢》設計的唱腔音樂獲“杏花獎”;2014年,由他編著的《右玉道情音樂》一書由三晉出版社出版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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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盛著史,家興修譜。四叔給家族修譜可謂正逢其時。清朝道光年間,有位叫陳主的人,帶著他的妻子兒女從朔縣周莊村(祝家莊村)來到城裡謀生,定居在朔縣城內東大街,後來的耶穌堂東隔壁。他有兩個兒子,長子叫陳國祥、次子叫陳國禎,二人以賣豆製品、當廚師為業。

陳國祥名下有四男兒女,依次為長子陳杰、長女陳大女、次子陳貴、次女陳兒女、三子陳福、四子陳全;陳國禎名下僅有獨子陳元一人。從陳主算起,到了我爺爺這一代,也就是四叔的父親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了,他們共有親叔伯兄弟八人,四叔的父親存仁居長,我爺爺陳金山(原名陳存義)排第二,四叔的叔叔存禮排第三位,我的三爺陳銀山排第八位,人稱陳八。他們另有從叔伯弟兄兩人,名叫存金和存德。由此往下數,至今已到了第八代。如今健在的人主要分佈在朔州、太原、大同和內蒙古等地。說起來就這些,不算複雜。可是,能把這八代人的情況寫成家譜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四叔卻默默地一個人承擔起來全部的採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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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我父親家裡,大半年的時間裡,四叔就來過七八次,瞭解我的老爺爺陳福這一支系的具體情況。四叔每次來,多數不空手,水果、瓜菜總是要給我父親買一些的。對此我母親很是過意不去,總要執意挽留他在家裡吃飯,四叔卻僅僅留下來吃過一頓,其餘的總是藉故忙而婉言謝絕。

對太原、大同、包頭、呼和浩特等地的家族,四叔主要靠電話瞭解,僅話費就花了五六百元。其工作量之大可見一斑。情況瞭解後,四叔還要在電腦上打字、製表格,一如我們印刷廠微機房裡的打字姑娘們一樣辛苦而忙碌。

前不久,我曾在網上買到一本《朔縣某某村某氏家譜》,裡面清楚地記載著:“共收到捐資36500元,印數為200本、印刷費22000元,通訊錄印刷費6000元,辦公費8500元。”這項辦公費究竟是辦了什麼呢?原來主要是被左一頓右一頓的編務會議餐給吃掉了。

我們《陳氏家譜·附錄》裡,四叔也專門交代了收支情況:“總捐資5200元:印數52本為3640元(每本工本費70元)、電話費500元、退款830元、結餘230元(作為給外地族人郵寄家譜的費用)。”

本來四叔最初的集資方案是讓族人自願捐款,得到了眾人的同意。很快,遠在內蒙古和太原等地的他的眾位侄兒就三千兩千的把錢寄來了。四叔一看這個勢頭不對,用不了這麼多錢,於是又趕緊把錢給侄兒們退了回去。後來四叔就改變了主意,每個家族自由認購訂數,每本預收100元。家譜印出後,一本書攤下來的成本的90元,附錄裡的退款830元說的就是這回事。我父親訂了3本,四叔送書時就給退了30元,我父親死活不要,四叔就很不高興,說:“啥是個啥,那可得要哩。”四叔自己家裡訂了4本,也照樣出了360元。四叔竟是這麼一位無私而又公道的人,每每念及於此,我和父親無不讚嘆不已,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事。近年來,族人因為修家譜而鬧下不愉快的事,甚至是反目為仇的也不鮮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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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下旬,四叔又匆匆忙忙地來到報社,輕言慢語地說:“四叔想讓你給寫個書名、另外再寫一首詩並書法出來,不知道你最近顧上顧不上?”

“四叔,看您說的,我只是覺得自己的輩分不夠,怕人笑話。”

“這還能說輩分?我和你大大這輩人輩分倒是高,可是寫不了,還是你來給咱擩架哇。”四叔誠懇地說。

“四叔,樣書出來後,我幫您細些兒校對一次哇。”

“那可太好啦,四叔也正有此意哩,怕你忙沒敢張口。”看來,四叔就是這麼一位凡事總要先替他人考慮的人。作為他的晚輩,我為陳家能有四叔這樣的人而感到榮幸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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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元旦過後,我通校了一次樣書,同時把我寫的書名和詩交給四叔。他高興地說:“這下咱就能付印啦,要是印刷廠沒變故,年前肯定能印出來。”

“一條扁擔顫悠悠,我祖進城爭上游。東大街頭紅日照,陳家代代競風流。”看得出,四叔對我的這首詩還是挺滿意的,特意放在了家譜的後封面上,顯眼得我都有些臉紅了。

2020.4.7

作者簡介:陳永勝,朔州人,1963年生。朔州日報社記者,評論員,督查科科長。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專欄作家。著有雜文集《誰要五穀豐登》,《陳永勝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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