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生難忘的“槐樹情”

作者:崔建斌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回顧往事一晃已經幾十年了。但是我對自己的出生地和童年往事卻記憶猶新。

我是一九五四年七月出生的,我的出生地就在濟南市北大槐樹街405號(後改號為373)。

在我幼小的記憶中,我們家是一座獨門獨戶的小院,有三間北屋,一間東屋,一間西屋,南屋是廚房。院裡有兩棵巨大的老槐樹,據說是我的老奶奶親手種下的,已經有近百年曆史了。兩棵老槐樹長的枝繁葉茂,巨大的樹冠遮滿整個院子,在炎熱的夏天為我們擋風遮雨,一家人在院子裡納涼活動,其樂融融。

終生難忘的“槐樹情”


在老宅子裡我居住生活了幾十年,回想起來,有很多事值得回憶,但是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三件事。

第一件難忘的事是在我的童年時期在老宅子裡的生活記憶。我們家的院子裡除了有兩棵老槐樹外,還有奶奶種的一棵香椿芽樹、一棵石榴樹、還有二姐從泰安帶回來的葡萄樹和我種的泡桐樹。兩棵老槐樹每年都結出很多槐花,每當槐花盛開的時候我們就會摘下來拌上面蒸著吃。特別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兩棵老槐樹幫我們家解決了大問題。

我的童年過的無憂無慮,我對很多事都有好奇心,我小的時候養過鯽魚(後來讓家裡養的貓偷吃了不少)、養過兩隻鴨子(我還和弟弟經常趕著鴨子到東大灣讓鴨子去游泳),養過三年小雞(只養成功了一年)、還養過兩隻兔子,為了養兔子還在院子裡挖了一個很大的兔子窩。(等到兔子長大了僅剩了一隻,我還讓同學帶著他家的兔子來配種,結果鬧了大笑話,經過同學檢查我家的兔子是一隻公兔,他帶來的也是一隻公兔,根本無法配種)。

為了種好葡萄,我還異想天開的在葡萄架下壘了一個雞窩打算讓雞糞落在葡萄地裡作肥料用。當時的想法挺好,但過了一段時間才發現葡萄葉逐步發黃了,原來是雞糞累積的太多,熱量太大,密不透風,把葡萄給燒死了。

我種的泡桐樹長得枝繁葉茂,生長迅速,十幾年就成材了,在我結婚時還用此樹鋸成板材做了一件大衣櫥。

那時候只要我們把課餘作業完成,無論在院裡怎麼折騰,從來沒有遭到過大人的反對,還得到奶奶很多指導和幫助。小時候凡是小朋友玩的東西我都玩過,像推鐵環、扇洋畫、打尕、跳房、跳皮筋、磕拐、玩玻璃球、蹦杏核等等,為了玩玻璃球還在院裡挖了很多小坑。那時經濟條件雖然艱苦,但是我的童年過的還是很愉快的。

終生難忘的“槐樹情”


第二件難忘的事是糊火柴盒。在那個年代,家庭的工資收入都不高,我父親每月工資七十四元(從解放初到他退休一直是這個數),我母親每月三十六元,加起來一百一十元。當時家裡九口人,每人約十二點二元。我們姊妹兄弟六人都上學,每次開學前光學費就讓父母犯愁,但我們家從來沒有申請減免過。當我們長得稍大些後,就幫助家裡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當時我有一個姨姥娘在橡膠廠工作,通過她聯繫了一部分加工橡膠鞋底的活。那時國家缺乏橡膠原料,工廠就收一部分舊膠鞋,裁去鞋幫,然後把膠底部分的布邊去掉再回收利用膠皮,這個工作只能用人工來做。在我的印象中我和兩個姐姐蹬著一輛三輪車到橡膠廠把鞋底拉到家裡加工,然後再送回工廠。不知什麼原因就去過這一回。

後來又和兩個姐姐到母親工作的工廠去加工蘋果籽。當時工廠加工蘋果乾出口,還要把蘋果核裡面的籽挖出來加工成藥材。為了照顧職工家屬,每個職工的子女在假期都可以報名參加。於是我和兩個姐姐利用假期到工廠的一個大倉庫去加工蘋果籽。加工的蘋果籽按重量由工廠付錢,當時掙了多少錢已經記不清了,反正也不多。另外我們家還給工廠加工過蛤喇肉,從工廠領回蛤喇,在家裡用大鍋煮熟再把裡面的肉取出來送回工廠。我印象中這個活幹的時間也不長。

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爆發,社會陷入一片混亂,父母怕我沒事出去亂跑就給我們姊妹聯繫了一個糊火柴盒的活計。

當時火柴廠需要大量的火柴盒,就把此項工作分包到全市各個街道。在離我們家不太遠的地方就有一個集散點,負責的是一名姓馬的老太太,我們都稱呼她為馬大娘。

聯繫好這個渠道後,我父親趕緊製做了幾個小板凳和需要的磨具,把我們吃飯、學習用的小長條桌當工作臺,我們姊妹五個就忙活起來了。開始沒經驗,我們就到附近的同學家參觀學習。人家都是每個人包數量單幹,回來後,我們商議組合在一起,每人只完成其中的一道工序,由此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二姐在桌子的一頭刷漿糊,我和大姐分別捋盒圈,大弟弟和小弟扣盒底,形成了一條生產線。奶奶負責打漿糊,父母下了班也幫著忙活。

終生難忘的“槐樹情”


一開始我們每次領的活不多,馬大娘對我們也不太重視,總認為我們是新手,有需要增加的活她總是通知別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感覺我們家乾的活總是又快又好,慢慢的對我們另眼相看了。凡是有突擊的活首先通知我們家,我們也是以儘快的速度完成她交給的任務。由此逐步取得了馬大娘的信任,我們每月乾的活的數量也在飛速增長,迅速超過這個加工點的第一名。

在放寒暑假的時候是我們最忙的時期,每天寫完作業,從早上九點左右幹到中午吃飯,飯後休息一會繼續再幹兩三個小時,有時活急的時候晚上還接著幹。平時主要是靠晚上,星期天干的更多一些。奶奶除了負責打漿糊,還幫著晾曬火柴盒。奶奶打的漿糊非常粘,不稠不稀使起來正合適。父親下了班就幫著捆綁成品。後來捆綁成品的任務我就接下來了,因為這裡面還有一些小小的技巧問題。

火柴盒糊好晾乾以後要捆綁好才能送到加工點上,這是最後的工序。每次我要把糊好的火柴盒先按二十個一行排五排裝到模具裡,用細線捆好,然後再十排一捆的捆好。因為線很細,綁的緊了很容易繃斷,綁的鬆了就會散塌,因此必須使線鬆緊合適才行,稍不注意就會前功盡棄。

為了節約新線我們還要領回一些用過的線重複利用。那時經常是父親負責摘線頭,供給我使用,幹這個活沒有耐心是根本不行的。等湊夠五到六千個的時候再用蓋墊端著送到加工點。每次送成品的路上必須小心翼翼,生怕跌倒,因為一般一次就要送兩、三千個成品,用蓋墊端著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慢慢的往前走,如果一不小心摔倒麻煩就大了。

每次送去成品馬大娘都會認真的檢查質量,如有不合格的就會毫不客氣的打回來。因此我們每次都非常注重質量,逐步取得了馬大娘的信任,到了後來幾乎就是免檢了。雖然免檢我們也不敢懈怠。因而從那時起也培養了我做事要認真注重質量的意識。為後來在工廠做管理工作奠定了一個基礎。

在糊火柴盒的時候因為二姐的動作比較麻利速度比較快,我和大姐這道工序就要配合好,但經常到了我大弟弟那兒就慢下來了,一方面他動作有些慢,有時他還經常一邊幹活一邊看報紙或字條一類的東西,所以不一會他跟前就積攢了一大堆,這時奶奶就會搬個小板凳坐在他身邊幫他消化。但一到晚上小弟弟就不行了,因為那時他才八歲,一到八點多以後他就睏得睜不開眼了,經常是半睜著眼打著瞌睡在幹活,這時我父親就儘量講個笑話讓大家提提精神。

在早期火柴的外皮是木頭削成薄片製作的,後來為了節省木材工廠就改成厚紙做的了。火柴盒的外皮糊好後容易開裂,我們就把家裡的磨刀石,蒜窩子,鐵秤砣把它們壓上,後來又想出了用抽屜擠壓的辦法提高了效率和質量。

終生難忘的“槐樹情”


在糊火柴盒的時候我們大多數時間是在聽收音機,最開始是使用我大哥自己製作的一個簡單的收音機,能聽到的臺太少。後來糊盒掙了錢,我父親就買了一個當時挺先進的大的無線電收音機,是上海生產的,音質很好能聽很多臺。

我們聽的最多的是孫敬修老爺爺講的少兒故事,他那特殊的音色和繪聲繪色的描述吸引著我們每個人,還有就是薛中銳和曹燦講的大刀記、敵後武工隊等故事連載。其他的就是收聽新聞和京劇紅燈記、沙家浜等八個樣板戲。由於每天反覆聽樣板,到現在我還記得其中的很多唱詞和唱腔。

那時一盒火柴才二分錢,一個火柴盒的加工費就幾釐錢,加工一千個也就六毛錢,所以還是比較辛苦的。但是由於我們姊妹多手腳快,平均每月也能掙十幾到二十塊錢。我記得有一年暑假我們加工的數量最多,一個暑假就掙了七十八塊錢,比父親一個月的工資還多四塊錢,當時把大人高興地不得了。父親把我們掙的錢留足了新學期的學費,還給我們買了新書包、作業本、高級鉛筆、削鉛筆刀和一隻新算盤,還買了羽毛球拍、乒乓球拍、籃球等體育用品,另外還買了一個大豬頭親手製作成香噴噴的豬頭肉來犒賞我們。

據我父親統計,從六六年夏天到七三年我們糊火柴盒一共掙了一千一百多塊錢(主要是前三年乾的活多)。後來兩個姐姐一個去了農村插隊一個去了建設兵團,我於七二年底也參加了工作,兩個弟弟還堅持了一段時間,隨著兩個弟弟下鄉和頂替母親也就結束了這項工作。

終生難忘的“槐樹情”


第三件使我難忘的事就是我父親幾次翻修老房子的經歷。

我們家的老房子最早是土坯的,屋門是兩扇厚厚的木門。院子裡既沒有自來水也沒有下水道。吃的自來水都是父親下班後用兩個大水桶到三百多米外的水站挑水吃,用過的汙水再一桶桶挑出去。等我們姊妹稍大些後就輪流到水站往家裡抬水,再後來我們能挑起扁擔了就像父親一樣挑水。後來基本上我和兩個弟弟輪流挑水,因為我大弟弟從小身體強壯再到後來這個活基本就讓大弟弟一個人承包了。我們家有一個大水缸,大弟弟一放學就會挑起水桶去打水,然後再把汙水倒出去。

隨著街道的地面不斷提高,我們家的院子越顯低窪,一到下雨季節雨水就會往院子裡倒灌,有幾次甚至倒灌到屋裡來,這時是奶奶最著急的時候。看到此景奶奶就會把一些東西堵在門口防止雨水灌入屋裡。

有一天我大舅告訴我父親姥姥家的房子要拆遷,地方政府要徵用該地區,但房子的門窗住戶可以自行拆除。聽到這個消息,我父親就帶著我們弟兄幾個去把姥姥家的舊門窗拆回來了。姥姥家的房子是磚石結構很高大,非常堅實,門都是帶玻璃的,質量還很好。門窗拆回來以後父親對我們家的房子做了一次大的改造,因為那時沒有錢不可能翻蓋,雖然北屋的後牆已經腐蝕掉了很多坯,以前都是父親修修補補,這次維修,父親主要把原來的木屋門窗換成了從姥姥家拆回來的高大的玻璃門窗,並把後牆換成了工程上廢棄的六孔管,拉來了汽總廠鍋爐房的廢棄料當石灰用(後來證明這種廢棄料是提取過石灰鈣的一點粘性都沒有)並在後牆上開了三扇窗戶,還把地面鋪成了磚地,把房頂的葦箔統統換了一遍。我還和弟弟用鐵絲在房梁下面拉上網,糊上報紙和白紙。這樣一弄屋裡乾淨了許多,也亮堂了許多。

又過了七八年,大約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父親買福利彩票得了一個一等獎,是五百元人民幣。那個年代五百元就算很多錢了,於是父親又把家裡的積蓄全部拿出來,在他的同事和好朋友盧玉河叔叔、盧叔叔司機李大爺及其兒子李強還有一部分在工程隊幹活的民工幫助下,利用三天時間把北屋徹底拆除並做了翻蓋。李大爺用他開的大布切齊貨車把拆除的廢料一趟趟拉到郊外,再給我們運來磚瓦石塊和水泥。來幫忙的民工在農村蓋房子都是行家裡手,技術水平還都挺高。

為了款待好他們,我們兄弟幾個和母親天天一大早到東街排隊買來油條和豆漿,中午和晚上都做七八個菜招待他們。建華也幫我母親買菜做飯,減輕了母親的負擔。這次翻蓋非常徹底,把屋面提高了近一米,用大青石壘了一米八的地基,牆用二四紅磚,因新磚不夠又用了原來拆下的舊磚和一部分工程上廢棄的六孔管,用大量的水泥粘合。又按姥姥家屋門和窗子的樣式和尺寸重新做了新門窗,新屋做了吊頂和水泥地面。把自來水和下水道引到屋裡並在院裡修了水泥池子,這樣洗衣服洗菜就方便多了。這次翻蓋房屋把原來的三間屋改成了兩大間,中間安了一個拉門,顯得屋裡寬敞明亮了很多,房子建造的很堅固,估計使用一百年沒問題。

翻蓋完北屋以後,在這些朋友的鼓動下,父親又一鼓作氣把一間西屋、一間東屋和廚房都翻蓋了一遍。原來的東、西屋是一切廈的借鄰居家的牆蓋的,這次又另砌牆改成了齊脊房,並把地面全部打成了水泥地面,改造完的房子比原來房子結實亮堂了許多。在這次房子改造過程中父親還在廚房騰出一塊地方安上了坐便器和淋浴器。院子裡也全部鋪上了灰磚,使整個院子煥然一新。

終生難忘的“槐樹情”


為了不影響施工,盧玉河叔叔還騰出自家的兩間南屋把我奶奶接去住了十幾天,在這十幾天中盧嬸嬸也是盡心盡力照顧,付出了很多心血。奶奶還把我父親養的貓一起帶去,奶奶怕貓到了一個新地方走丟了,就一直把貓關在屋裡不讓它出去,直到和奶奶一起再回到我們家。這次蓋房對我們家是一次重大考驗,同時也把我的父母累得不輕。

說實話,這次翻蓋房子,如果沒有盧玉河叔叔的鼎力幫助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在施工期間盧叔叔只要一有時間就來我家親自指揮和協調蓋房過程中的事情,為我父親出謀劃策,給我父親以巨大的幫助。所以我們全家對盧叔叔一家無限感激,終生不會忘記。

後來到了九十年代初,廚房的頂子因為鄰居翻蓋房屋給弄壞了,那時我父親已退休,年齡也大了,身體又有病已經無力再管這事。於是我就請單位的同事和朋友買來預製板,把廚房的頂子做成了水泥平頂,廚房頂子改造後踩上幾個人去都不怕,這也方便了我們摘槐花和香椿芽。同時還把院子的大門頂子也做成水泥平頂並焊了兩扇鐵製的大門,省卻了父親的操勞,對整個維修父親感到非常滿意。

但是到了九十年代末就聽說北大槐樹要拆遷了。然而一直拖到二零一四年左右才動工。前幾年我曾在一箇中學同學的帶領下回去參觀過,我們家的老宅子都已經全部拆除,在原來北大槐樹街的舊址上蓋上了幾十棟三十多層的高樓大廈,真是舊貌換新顏。然而這一切變化我的父母親再也不會看到了。

時光雖然雖然過去了很多年,我也離開老宅子住到了樓房,但我依然對平房獨有情鍾。我曾夢想假如有一天我能在濟南的郊區買上幾畝地就好了,我會在裡面蓋一排堅固的大瓦房,有車庫、有馬廄,養上兩匹棗紅色的駿馬(這是我兒時就有的夢想),養上幾十只不同品種的雞,再養上兩隻大白鵝和兩隻羊。還要養一隻德國純種的黑貝狼狗看家護院。在院子裡種滿各種花草樹木並要特意種上幾棵本地槐樹和養上幾十盆盆景,還要挖一個小型的養魚池,再留出一塊地種上各上各種蔬菜。我小的時候每當清明節前後就會在奶奶的指導下種下絲瓜、向日葵和扁豆,天天盼著它們發芽長大,到了秋天看著結出的絲瓜、向日葵和扁豆格外高興。如果有了這些設置,當天氣好的時候騎著馬在附近跑一跑,每逢節假日邀請親朋好友來家做客,釣魚賞花該有多麼愜意。現在看來我的這個夢想是永遠也不會實現了。

終生難忘的“槐樹情”


父母親雖然去世多年,但是每當我回想往事的時候就會陷入對父母親深深地懷念。

我的父母親操勞了一生,在那個生活艱苦、政治動盪的年代受盡了磨難,歷經多次政治運動遭受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他們養育了我們姊妹兄弟六人吃了很多苦,等社會稍微安定一些生活水平略有提高時,然而他們又因積勞成疾先後得病離我們而去,沒有享受多少幸福的時光,現在想來讓我們姊妹兄弟痛心不已。

現在我們也都已步入老年,我們趕上了好時代,生活幸福,國家安定,沒有戰爭和政治動盪的恐懼,所以我們要更加珍惜時光愛惜身體,高高興興的過好每一天,度過幸福的晚年。

(在這之前我曾經寫了“懷念祖母”、“母親永在心中”、“緬懷父親”和此次的“槐樹情”,透過這四篇文章在回憶我青少年生活的同時,也表達了對奶奶和父親母親的深切懷念,希望在讀到我的這幾篇文章的同時使大家能對我的家庭有一個更多的瞭解。)

崔建斌

於20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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