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喜歡蓮花,是因為它好看!
長大後喜歡蓮花,還是因為它好看!
七月後,蓮花開,那時候剛好是暑假,露水乾後我們就跑去村西池塘摘蓮花。
大人們說,蓮花蓮葉不能摘,一朵蓮花一枝藕,摘了下面藕就爛了。
我們私下議論,這肯定是大人們騙我們的,大概是怕我們把蓮花蓮葉摘完。
但是,心裡又惶恐不安,假如沒騙我們呢?假如是真的呢?
最高興的是蓮花蓮葉長到了埂上,這樣我們就可以摘了,心裡想長到埂上摘了肯定沒事,因為下面即使有藕,也不好挖了,還不如給我們摘了玩。
而大人們也默許這一行為,就好像長到埂上的蓮葉蓮花確實不能長出藕一樣。
池塘在村西,靠著池塘邊上住著一家姓戴,只有老倆口,我們叫他們戴爺爺戴奶奶。
戴爺爺戴奶奶沒有兒女,先是抱養了一個本家侄女,養大了就嫁人了,因為嫁的遠,很少回來。
侄女嫁人後又領養了隔壁村本家一個侄兒,侄兒來的時候已經十幾歲了。因為家裡窮,父親早死,母親一個人養不活他們姐弟三人,就把小兒子送給了戴爺爺戴奶奶。
這個孩子很聰明,讀書好,說話做事也乖巧。
不過,這些都是我聽說的,從我記事起,就沒有見過戴爺爺戴奶奶家侄兒,也沒見過他們已經遠嫁的侄女。
戴爺爺戴奶奶的侄兒在縣城工作,大小也是個幹部,逢年過節會來一次,飯也不吃,放下禮品坐一會就走。
走去哪裡?去他親生母親的家裡了。
後來,他把親生母親接到了縣城,過年也不回來了,戴爺爺戴奶奶就老兩口過。
戴爺爺家大屋是土牆,屋頂蓋紅瓦,前屋是土牆,屋頂蓋茅草,前後屋中間是個院子,院子裡有棵棗樹,院子也是土壘的,這樣的土房子在村裡只有他一家。
有一年,下大雨,戴爺爺家屋角塌了一塊,村裡給蓋了三間大瓦房,只是院子沒了。
不過,院子裡棗樹還在,戴爺爺戴奶奶經常坐在大樹下乘涼。
我們去村西池塘,總是要經過戴爺爺的家門口,他家很乾淨,雖然只有二個老人,屋裡屋外總是打掃的乾乾淨淨。
戴爺爺喜歡笑眯眯地看我們在池塘邊玩,而戴奶奶常常坐在門口做針線。
我們不敢摘蓮葉和蓮花,就把蓮花花瓣給掰下來,在河邊當小船玩。有風吹過,水波盪漾,花瓣就像小船一樣,飄飄蕩蕩向河對面去。
有時候,我們也會捲起褲腳下到水裡沿著池塘邊走。塘邊會有螺螄,這些我們是不要的,也會有河蚌,這個我們也不要。我們只是單純喜歡赤腳在泥水裡走來走去的感覺。
池塘裡有野魚,大的魚是很少看見的,但是會有小遊魚,小小一尾,成群結隊從我們腿旁繞過,癢癢的。
戴爺爺不許我們去池塘對面去,他說池塘對面有二眼井,他給我們指了大概的位置。位置很模糊,有範圍,卻也說不清楚是哪裡。
我們雖然是孩子,卻也知道掉進井裡,那是會沒命的,井那麼深,又在水裡,還沒有具體位置,大人們想撈也撈不上來。
開始,大家半信半疑,回家問父母,父母說是真的,以前大集體,天干,打了二眼井澆田裡秧苗用的。
後來,就沒有孩子去對面,都在池塘這邊玩。池塘這邊坡勢平緩,水也不深,野草不多,就連游魚都少。
不過,可以放心在水邊玩,足以彌補很多不滿足。
戴奶奶經常會端一盆煮好的玉米和花生叫我們上來吃,那時候雖然嘴饞,但是花生玉米卻是家家都有的,也不是很在乎。戴爺爺看我們不願意上來,就搬來凳子,把一盆花生玉米放到池塘邊的樹蔭下,讓我們邊玩邊吃。
等棗子熟了,戴爺爺又會打棗給我們吃,棗打下來,洗得乾乾淨淨,端一盆,還是放在池塘邊凳子上,誰想吃了就去抓一把。
日落黃昏,瘋跑一天的我們準備回家,戴爺爺和戴奶奶就來搬凳子,把空盆在池塘裡洗乾淨拿回家。
有一次,戴爺爺去趕集,買了一袋花花綠綠的糖果餅乾,拿出來讓我們去他家吃。我不想去,備不住小夥伴們慫恿。大家就跑到戴爺爺家堂屋去吃糖吃餅乾。
那是我第一次去戴爺爺家,戴爺爺家堂屋和我們家一樣,一個老櫃,一張方桌,幾條長凳。我們分了糖果和餅乾要往外面跑,戴奶奶囑咐我們慢點跑,讓我們渴了去她家喝糖水。
後來,我們經常玩著玩著就去戴奶奶家喝糖水,戴奶奶總是早早燒一鍋開水,等它自然放涼,看我們跑過來要喝水就在碗裡放一勺糖。
戴奶奶的糖水又甜又解渴,喝完,我們丟下碗就跑,戴奶奶總是在後面囑咐我們,慢點慢點,別摔了。
八月,蓮蓬熟了。
池塘邊的蓮蓬早早被我們這群小饞貓給摘完了,而池塘中間蓮蓬,因為水深,活得安然無恙。
有時候急得團團轉,總是差那麼一點就能夠到蓮蓬了,卻怎麼也夠不到。試探性往池塘中間走,沒走多少,水就到了胸口,我們女孩子就不敢往下走了。
而男孩子膽大又調皮,會光著身子,往前面多走幾步,摘了蓮蓬回來必定是先炫耀一番。
戴爺爺不讓我們去深水區,他用竹竿綁了一把割稻子的鐮刀。鐮刀伸到水中央,一割,蓮蓬就掉到水裡面去了。然後,再慢慢一點一點,小心用鐮刀把蓮蓬順著蓮葉間的縫隙往回趕。
沒多久,一池蓮蓬,只留下來塘心那一片。不過,那時候也要開學了,開學後,我們就不去池塘邊玩了。
冬天到了,戴奶奶死了。
戴奶奶死後,戴爺爺只有一個人了。村幹部來動員幾次,讓戴爺爺住到敬老院去,戴爺爺都不同意。
夏天,我們再去池塘邊,戴爺爺也會給我們燒開水,涼了,放一勺糖,但是戴爺爺放的糖多,喝在嘴裡,甜的發膩。
大一點,我們就很少出去野了,夏天的時候也是在家安安靜靜讀書看電視。有一次,媽媽讓我去村西摘二個嫩荷葉回來做荷葉粥吃,遠遠看見戴爺爺一個人,對著池塘,孤零零歪在門口躺椅上睡著了。
再大一點,村子上年輕人基本都搬了出去,只有一些老人還住在鄉下,養點雞鴨,種點蔬菜瓜果。
有一天,媽媽問我,你還記得你戴爺爺嗎?我說,記得啊。
媽媽告訴我,戴爺爺老了,只能搬到敬老院裡去生活。雖然敬老院有人做飯,有人幫忙照顧,但是肯定沒有在家裡舒服。村裡人,有時候會去看他,帶箱牛奶,或者帶點水果,走的時候也會偷偷給一百二百塊錢。
戴爺爺不要錢,只是拉著村裡人手一直哭,捨不得放手讓他們回去。
村裡人走了,戴爺爺會跟著走到大門口,站在大門口,扶著鐵門欄杆,眼巴巴望著,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大家都很同情戴爺爺,可是沒有人會接他回家,畢竟他不是誰的父母,誰都有自己父母兒女要養活!
夏天蓮花開了謝,蓮蓬又熟了,戴爺爺在這個夏天去世了。他再也不能給我們煮玉米花生,敲小棗,用鐮刀夠蓮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