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學習:吳昌碩大師的印是隨手而刻的嗎?

吳昌碩大師從10多歲即開始學習篆刻,並且“自少至老,與印不一日離”(吳昌碩《西泠印社記》),69歲之後,吳昌碩大師移居上海之後更是專心於藝術創作,篆刻創作更是每日不停,直至84歲老去,一生出版印譜十多種,這樣的創作量,使他的作品成為篆刻後學查檢字法、篆法、章法的活的“篆刻字典”,當然也使吳昌碩在篆刻創作上已經達到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至高境界。

篆刻學習:吳昌碩大師的印是隨手而刻的嗎?

(吳昌碩像)

我們翻開吳大師的印譜,任意拿出一方印來,差不多都是上佳精品,有些作品,乍一看似乎是吳大師信手而為,但細加推敲,卻知道它實在是大師的苦心之作。

今天我們就來讀吳昌碩大師的一方印:十水五石。

篆刻學習:吳昌碩大師的印是隨手而刻的嗎?

(吳昌碩“十水五石”)

“十水五石”的典故出自杜甫的詩《戲題畫山水圖歌》,原詩前兩句是:“十日畫一水,五日畫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這裡吳大師縮句入印,強調的仍然是藝術家的清淡散遠氣質,表達自己不為人逼的從容以及一絲不苟、極度認真的創作態度。

初看,這方印因為印中的四個字全部都字形簡單的緣故(這一點是先天的,無法改變),顯得精神渙散,印文四字似隨手擺置,印邊也似隨手敲打,看上去如隨意丟棄在河灘上的一塊頑石。但細細觀摩,卻妙處無窮,且讓我們撿一兩點說:

橫流的“水”

這方印的視覺重點在右下角的“水”字,因為只有這個“水”字,所有的筆畫都是曲線,意境如淌出深山的一灣溪流,曲折婉轉,清澈滌盪出於石間,蜿蜒流淌,那細碎的四點,如迸濺的水花……

篆刻學習:吳昌碩大師的印是隨手而刻的嗎?

(清溪出山)

能達成這種意境,是因為吳大師將本是縱勢的“水”字改成了橫勢,甚至為了拉長它的橫勢,又故意騰挪出了石字的下部,用以延展“水”字的橫向寬度。當然,“十”字的下豎以斷續之勢垂入“水”字的上部,似乎就是這一泓橫流之水的源頭。

端正之外的咬合

一般的四字印,通常使用的章法是四字均分印面的章法,就是漢印常用的“均分印面”章法,因為這種章法最為平均端正。這一方印的的章法卻是在均分印面的基礎上做了仔細認真的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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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共用的中線)

除了上面說的“十”字的中豎向下插入“水”字的地盤之外,“十”字的左部也越過了中線,突入到“五”字的地盤,與之形成呼應的是“五”字的長橫,它也突入到了“十”字的地盤,兩相緊緊咬合;實際上在“水”字向左流入“石”字之下外,石字的上部也向右越過了中線,略略佔去了“水”字的地盤。這些咬合,在印中形成了流動的氣息,由此,這方印真的活了:

篆刻學習:吳昌碩大師的印是隨手而刻的嗎?

(流動的氣息與咬合的章法)

自然,粗看,“五”字似乎與“水”字之間沒有咬合關係,這是正常的,因為它們處在對角的位置,如果要它們之間發生關聯,最好的方法是“呼應”,吳大師的確也是這樣做的,他將“五”字中間的兩筆曲線化,以之與“水”字的曲線巧妙呼應。

實際上,“五”與“石”之間也有巧妙關聯,即兩條橫向平行的橫線,看似毫不相關,實際上互相依託,各自由彼此找到了準確的位置。

至此,印面四字達成了緊密關聯,本來十分稀疏散淡的四個字,由此團聚緊密了。

真的是經營嗎?

請注意,以上這些咬合,一定是大師苦心經營出來的,斷不是平常人們說的:大師在刻這些印時,根本沒想那麼多?他們就是隨手而刻的罷了!

如果我們細心觀察印中的每一根線條,這些線條全部都不是隨意刻畫的,而是經過認真經營的:線條都不光滑,以遲澀之法行刀(當然也離不開吳大師刻意選擇的鈍刀),這樣出來的線條,看上去筋骨堅韌,如屈鐵折釵,似有千鈞力量含蓄其中。

篆刻學習:吳昌碩大師的印是隨手而刻的嗎?

(吳昌碩的鈍刀)

“十日畫一水,五日畫一石”,這種認真從容的創作態度,正是大師們的過人之處,他們認真經營每一根線條,認真經營每一點邊框,認真經營印面的每一個筆畫元素,後世篆刻愛好者,往往不往深處思考,總覺讀印者理解牽強,但實際上,他們真的是苦心經營的,這讓人想起賈島的一首詩:“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

因此,我覺得應當在每次懷疑大師們的苦心與讀印的理解之前,再冷靜下來,仔細讀讀這些大師的印,因為,每讀一次,收穫都會不少。像吳昌碩這樣的大師,他的每一方印都不是隨手而刻的,而是苦心經營得來的。

(【布丁讀印】之62,部分圖片引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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