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1978年春節6|一個女兵的春節家書:我想上大學

編者按:1978年12月舉行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改革開放歷史新時期。對所有中國人來說,改革開放的開啟改變了他們的人生。40年過去,讓我們回到1978年40年前的春節,看看那些年輕人當時在哪裡,在做什麼,想什麼,他們在這一年參加高考、回城、經商……這是他們一生的轉折。

對魯迅文學獎獲得者、作家裘山山而言,1978年的春節是在連隊裡過的。

這一年她在重慶通信總站四營一連長話分隊服役。年初,父親因為工作調動前往長沙,母親隨行。在陝西國棉二廠當工人的姐姐只等春節便可到長沙和爸媽一起過年。可裘山山不行。

這一年春節,是她離開父母后第一次在外過春節。

回望·1978年春節6|一個女兵的春節家書:我想上大學

2017年8月17日,上海書展期間裘山山接受澎湃新聞記者專訪。 澎湃新聞記者 羅昕 圖

寫給父母的彙報春節信

好在集體生活也是豐富的。1978年2月13日,裘山山在一封寫給家人的信中說道:

“春節過得很愉快。五號晚上是連隊開晚會,很熱鬧,也很成功。我和小英還表演了一個詩朗誦,聽同志們反映說,好多人都沒想到我還有點兒‘文藝細胞’,看來效果挺好。相聲沒說, 因為大家都沒那個膽量。六號下午會餐,十二個菜,都挺高級的。晚上看了電影。七號一大早就吃湯圓。我正好從七號開始休班,一直到十號晚上才上班。而且每天晚上有電影,我都趕上了。從六號到九號演了四場,十號沒有, 正好我上晚班。十一號又演了一場,運氣真好。初三時又吃了餃子。我上了兩次街,照了一張相,戴棉帽的。總之春節過得比較愉快。”

只是那一年,已經二十歲的裘山山開始有了點“私心雜念”。她的昔日好友在七七年高考一恢復時就考上了工科重點,讓她羨慕得不行。而她們分隊被認為不需要學習文化,若是學習業務以外的東西還可能被批評“不安心本職工作”。

這樣的小心思,在裘山山寫給父母的彙報春節信中也有袒露:

“爸爸媽媽,告訴你們吧,陳慧蓮都考上大學了,是哈爾濱工業大學液壓傳動系,前些天給我來了信,我真為她高興。看看她,想想自己,不能不使我產生一些想法......現在報紙上已公開提出要讓戰士在學好軍事的同時學習數理化,聽我們這裡有人的爸爸講,內部一些材料上講,為的是戰士復員後,能為國家輸送人才。我想也是,當兵幾年,回去了什麼也不懂,像個文盲,人家地方誰要你?現在的青年人都在努力掌握科學文化知識,我們為什麼就不行?”

不過一開始,裘山山想上大學的心思並沒有得到父母支持,儘管她出生於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鐵道兵工程師,母親是省報編輯。父親的地主出身和母親的“右派”經歷讓她從小被囑咐“要夾著尾巴做人”,“別和其他戰士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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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山山寫給爸爸的第一封信。圖片來源:《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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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寫給山山的信。圖片來源:《家書》

連隊學習風氣悄無聲息地濃厚起來

“上大學”這個念頭一直在裘山山心裡發芽。漸漸地,她發現到了1978年,連隊的學習風氣悄無聲息地濃厚起來,很多戰士業餘時間開始看書了。她的班長就買了好多書,鋪在床鋪下面。她也去新華書店買了兩本《趣味數學》,偷偷放在電話號碼本下,有空就做兩道。

父母開始理解並支持裘山山。只是,或許是感傷於自己坎坷的編輯經歷,母親十分強烈反對裘山山學文。

可裘山山對文字的興趣與天賦像是被遺傳了一般。1978年4月,裘山山平生第一次在報紙(《重慶日報》)上發表了作品《我們女戰士》,一下子引起全連乃至整個通信總站的轟動。大家提到她會說:“就是一營一連那個會寫的女兵”。

裘山山的寫作才華也被領導看中,一次次地被抽調出來參加各種新聞報道培訓班、文藝創作班。也是在1978年,裘山山的第二篇散文《燈下》在《解放軍文藝》發表了,還收到了人生第一筆稿費——七元錢。

裘山山向澎湃新聞記者回憶,當時她們在連隊也每天讀報,加上自己經常出去參加學習班,聽到的更多一些,所以隱約感覺到社會要發生大變化了,不再是以“鬥爭”“運動”為中心了,而是要搞建設了。

“比如,‘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口號隨處可見。又比如,恢復了高考。我當時在重慶,重慶還時常舉辦科技講座。我記得我去聽過一次中國航空學會關於人造地球衛星的報告,還有電子對抗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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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山山進大學後的信。圖片來源:《家書》

確定了人生的第一個目標——上大學

到了那年10月,裘山山作為部隊代表之一參加了四川省在“文革”結束後的首次文代會。在會上,她見到了很多藝術界前輩,還看了很多經典電影,深感大開眼界。

“我當時是年齡最小的代表,懵裡懵懂的,但那個熱氣騰騰的場面無法忘懷。記得當時在一個很大的餐廳進餐,幾位老川劇藝術家起身給大家表演川劇摺子戲,其中有周企合,他們非常認真地表演,大家非常熱情地鼓掌,都有一種暢懷的感覺。”那次會議之後,裘山山下決心從事文學創作,而父母也終於不再反對。

文代會上讓裘山山印象深刻的還有一位23歲的女大學生代表,她當過知青,考上了工科大學,既學機械,還會寫小說。

會後她倆結伴回重慶,在火車上遇到一位工程師。工程師看到女大學生戴著大學校徽就只和她聊天。直到工程師出了一道數學題,裘山山在大學生之後也很快做出來了,還用了不同的方式,這才讓工程師對裘山山的眼光有了改變。

“我心裡暗暗確定了人生的第一個目標——上大學。”

回首過往,裘山山向澎湃新聞記者坦言1978年是她青年時期最重要的一年,甚至比1979年走進大學校園那一年還重要。

“一是1978年我開始發表作品,雖然很稚嫩,但畢竟見了報刊,其中還有《解放軍文藝》。這對我一直渴望從事的文學創作似乎有了一點信心。也因為發表作品,我得以參加各種創作會、創作班,算是見了世面。二是1978年春天,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生走進了校園,這對我觸動很大。後來我全力以赴,歷盡曲折,實現了理想。所以1978年,是我心門打開的一年。”

而對於1978年年底實行的改革開放,裘山山感慨,對她和整個家庭都影響太大了。“首先,壓在我母親頭上二十多年的右派帽子摘掉了,她重新恢復了工作。然後作為‘臭老九’的父親,到北京參加了鐵道兵科技大會,成為受人尊重的知識分子,後來又當先進工作者。再然後,姐姐和我,都能和普通工農兵孩子一樣參加高考了,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了。儘管我是1979年才得到機會參加高考進入大學的,但我的大學夢是從1978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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