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鬥歌薰醉穀風-秋鶩》作者:原上菁

《依鬥歌薰醉穀風-秋鶩》作者:原上菁

《豐收儺舞醉穀風·秋鶩》

作者:原上菁

《依鬥歌薰醉穀風-秋鶩》作者:原上菁

己亥年仲秋,筆者以一篇《秋鶩》寫洞庭溼地古村落的“下菩薩”秋社活動,筆興所致,欲將古之娛神儺舞與今之請神驅邪“下菩薩”的遷徙演變道個曲折,奈筆力短乏,敘述不清,引發多方提問。

今應友人提示,重寫《秋鶩》,試探求“下菩薩”與民相善的親民內因。一種古老、神秘、表述存異的民間巫舞,何以使得溼地耕農世代膜拜傳襲?念先民,天地洪荒洞庭,悵望蒼穹,嘗發出一種如恨如追的呼喏,擊儺鼓壯之,過後依然田園鄉村,歸於沉寂……

嗟兮,惶恐之至,幸勿嗔之。

——原上菁

《依鬥歌薰醉穀風-秋鶩》作者:原上菁

我們大蚌湖柳氏一支人世棲洞庭溼地洪湖水岸,先祖遷徙於此食釆耕種凡數百年了。水無邊、田豐沃,世代耕讀相傳。

柳家老墩就幫襯在洪湖洪憲堤上,就地開渠取土升墩,單憑一代代人的肩膀擔起偌大一座墩臺,繞村柳河也應勢而生。河邊古柳婀娜,茅屋炊煙,遠遠望去,好一處景色家山。

舊時水患頻乃,平凡農村但求溫飽談不上有多少勝跡。識得湖風浪雨,黃曆節氣就足以應對耕種了。要說疲憊農耕熬得住千年風雨,村野鄉邑也有精神風化,那就是洞庭儺舞“下菩薩”了。

下菩薩是荊南溼地原生態農耕風行的一種民俗活動。過去只因湖荒野澤的原始耕作近乎於“刀耕火種”,人的力量薄弱不足道,一種作申張、作怨訴、作祈禱的“神舞儺戲”應運而生髮,把人間之萬般無助求之菩薩來開釋。以“菩薩保佑”為訴求,民順之。

正是,穹籠洪荒,長夜茫茫,草民心苦,古儺蒼涼。唯有哀聲,不矜不藏,悲慼之至,容我狷狂。求菩薩來,謀其稻粱……

記得那一年秋天回故鄉,月黑風高很晚了,激越的槳樁河被野穹含蓋,默默的不見水流聲息,走夜路最怕跌落水裡,只有摸著路走。

望老屋,叢樹遮,野天寂……

遠遠地傳來老墩上沉鬱砰實的儺鼓,斷續夜風斷續的荒腔野喏,發出一種不可言狀的古儺調,那莫名的拖腔哀遠無轍,失落的頓挫叫人傷心。闌秋愁煞露浸衣,歸客好心憐。我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去趕老墩的“秋社儺鼓”,鼓陣上神秘的打卦起課,爙災祈福法事。

今夜“作法”為請韋馱菩薩降魔金鋼杵,驅散南徙塞鳥。

年年寒露霜降日,北鳥南飛。那飛鶩忽呀呀一來就是一大群落田裡,沙嘎沙啞,亡命地吞食熟谷,一夜之間就只剩得光杵子了。各生產隊早配有“夜襲隊”擾鴨護糧,怎奈飢鳧貪食不怕死,那祖傳的扁喙原來是用來鏟食秋谷的,可憐萬里奔徙胸脯上只剩得一把刀了!

汆子兒說如今種雙季稻,晚谷種多了搶割不贏。湖裡秋水深又闊,魚蝦好自在你捕它不著,天落的“饑荒客”只有先救急搶點穀子吃了再說!但等得西風起秋水落,魚蝦擱淺在泥藻上,群鴨自會飛去鏟食......

村人說鴨子是靈性之物傷不得,隨它去我們老少又餓不得!

只使得一招——“拜風退潮”!

好昶爺,德望翁,降魔杵,舞儺咚,落湖水,起西風……

汆子兒說不等天明鴨兒們便會起翅飛湖裡去。“搶食鳥”有經驗,白露未晞,退水絲草裡一定裹滿了毛蟹藻蝦……

《依鬥歌薰醉穀風-秋鶩》作者:原上菁

無助者果有神助,作法三天,漸西風悽緊,秋潮跌落。吾大蚌湖溼地魚米之鄉,飢鶩一翅起,飛鴻萬點落洪荒。

昶爺是吾鄉遠近聞人,傳說是在舊時薦三爺名下“渡的菩薩”。他自幼悟性超人,天生一副好拳腳敏㨗如猿,嫡傳的儺鼓花腔是哭也逼不出的“咄喏巫音”。說有一年在七港打卦作法,後半夜唱到魂迷處,湖裡的漁火都滅隱了……

白日裡照樣犁耙磙耖的昶爺一穿上神衣就心馳神象了,莫名的“通神意念”在“方士”的心象裡狂奔起來,“古儺”以其特異的表訴開啟了他與神的交流。他會唱,一種睏乏底層的哀怨愴然如咽;他會舞,一柄驅邪逐祟的神杖如金蛇狂舞;他一揮手,一跺腳,一呼叱,滿的是樸古的神秘儺調。他呼風喚雨揮斥八極眼裡藏不住焦慮,他抖擻精神強忍疲乏欲墜還支。他盡力去追溯古儺的動作,與白天他老實農夫的躬耕身法絕然不同。

可憐的昶爺,終生勞作但求溫飽。他有與生俱來的智慧,他謙和寬厚,多思好學,他囊螢夜讀,恬吟虐唱,窮思極想了一輩子。原始農耕敬重這位鄉村上人,他看到了“迷信”中的一線光芒。

好多年他不再“下馬”了,神往鄉親繪聲繪色的滾釘板、踏赤炭、手探滾湯、口吐火球、倒爬菩提樹等絢爛“方術”也只留得傳說了。昶爺“請神作法”自有方術,從不與人交流。薦三爺有堂訓,“下菩薩”乃超凡意念,法乃師法,不可示予人!

嗟兮,先民遷徙苦,竟沒忘忽把這等“齊民要術”傳予後人。

勤勞與思辨止於鄉村智者,他們無法開釋原發性農耕文明帶來的資源稀缺困惑,無法平復生死與病痛帶來的無助情緒,只有寄望於神。“馬角師傅”使出百般招式來試圖與神溝通,把菩薩“請”下來。“下菩薩”意在替人消去迷茫自己卻“霧失樓臺”了,索興來一曲踏歌踴舞,半人半神的顛撲,蹭儺鼓之轟然弄出個大動靜,敞亮一下吾荊楚農夫之性情!

總記得兒時回鄉,槳樁河古渡野風蕭蕭,天地一番曠朗。

清明穀雨曠朗,春風化雨如膏,那蛙聲十里就沒有過須臾消停。小滿芒種曠朗,那野澤裡荷風翻起千張綠,正“無邊蓮葉揭地起”,怎比我萬頃新谷稻花香!——說那是菩薩的慈悲,也不可抹煞勞動人民的智慧啊!

《依鬥歌薰醉穀風-秋鶩》作者:原上菁

捱過孟秋,“曠朗”就豐碩了,穀風如酒釀,遍地秋色一天比一天濃豔。豐收起掛念,難得分享農家的閒適,秋的絮念如訴如縷如珍珠子。念遊子家書,念逝去親人,念荊江潮汛,念塞鳥吞食谷田。念兒孫,念太平,念時運,念命苦!白日裡念豐稔秋色,涼夜裡念蕭管秋思,念得天荒地老,索興祭出“騖鼓”,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暑退之秋涼之,趁夜色之美麗把曠朗秋興呼喏起來……

咦籲兮,清淑之氣,父母之邦,洞庭儺舞水雲鄉!

儺鼓呯然砸實象夢裡的輕雷在野黑裡滾動,越是深秋冷月夜那鼓聲越顯得幽遠愴然,隱隱的哀憐不定,不知藏有多少歔欷鄉愁!

汆子兒說,幸得偏遠,風物尚存。如今你看,我們的水,我們的田,水裡的魚,田裡的莊稼,色氣都有變了......”

村裡將錢做了好些個“法事”,借不來金鋼杵了。

感慨我老知青重回梓里,諸事有隔了!

如今“下菩薩”鄉俗回潮了,後來人誰不覬覦超越。他們悵望“城鄉差別”久矣,落差之下,不妨也來一試儺舞荒腔,扮一回“靈官菩薩”再說!可惜他們對神的感應太遙遠了,十萬殷勤不得神韻。鄉村“迷信”早已落盡其最後的繁華,智者昶爺也離去多年了......

時下村人的心憂事怕是不宥于田收了。

毛汆子兒說我們農民身上紫外線豐富,“春風楊柳萬千條”總有搔癢不到的地方!升墩要看風水,葺屋要分芷荷,祭祀因循祖制,祈願受請馬角;嫁娶要選吉日,生兒要取名字,出行掐歸期,守土宣黃曆;頌讀詩書,服膺科技,故土風物,兒孫環境,哪一樁不在感念昶爺的春風?梓桑之邦,風雨運程,智者其憂也!

“陌上堯樽傾北斗,樓前舜樂動南薰”。依鬥歌薰,智者曾為夢寐以求的“耕讀恬適”開了一帖方子——“記住呀,兒啊!心裡有菩薩方好為農人呀!”

嗟乎,動地儺鼓,可是心聲?

正是:

西風愁起水參差 徙鳥嗷嗷糯谷遲

散板荒腔儺鼓戲 年年柳色是何時

《遙遠的知青-舞儺》2019-09-12 舊金山

《依鬥歌薰醉穀風-秋鶩》作者:原上菁

甲午仲夏,我去夏威夷火魯奴奴島旅遊消暑,安排觀看波西利亞文化。夜深了天風輕唳,深海還託著晚霞,夜色好神秘。

舞者來了,是波利尼西亞土著。

舞到夜闌高興時,滿場吼喝,一名勇士揮雙股杵赤膊舞火,金色狂舞,似火神一般。忘機時刻,口吐火球,黑野海天一片驚呼!

正奇之,驟起鼓聲,沉鬱砰實,撼人心魄,那鼓點力度節奏恰扣合吾之鄉心,象“下菩薩”。——咚,咚,咚咚咚……

我的爺吔,重洋遠蕃,吾大中華洞庭溼地之儺咚鼓也。

——甲午仲秋旅次檀香山歸來記之 約培

2019年10月《上上閣》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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