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中國象棋名手---(二十一)“江南七星”之一沈志弈

沈志弈,浙江溫州人,1916年出生於一個手工業的家庭中。沈的父親是個棋迷,但苦於棋藝不高,因希望兒子將來在棋藝上出人頭地,故取名“志弈”。

沈志弈幼時與其母相依為命,依靠出租房屋而維持生活,當時他們住於溫州積穀山旁,中山公園附近的謝池巷3號。謝池巷乃一個甚有詩意的小巷,其名取昔時永嘉太守、山水派詩人謝靈運的《登池上樓》中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句。

少年時,沈志弈十分酷愛弈棋。當時溫州有鴻勝等兩個弈棋處,只要有空,沈志奕就跑那裡學棋。十二三歲時,他的棋藝已經達到相當水平,又過了幾年,沈志弈有機會與溫州當時已成名的林弈仙對局,敗北後方知學無止境,人外有人。他更勤奮地悉心鑽研,而後棋藝水平達到溫州一流。

1936年春,沈志弈赴滬探親。在上海法華民國路的華園茶樓,沈志弈見到二十多張棋桌座無虛席,就看了起來,發現大多下的是讓單馬、雙馬、二先、三先之類的讓子棋。這時,又來了兩個當地的長衫客,看看沈志弈土頭土腦的打扮和怯生生的樣子,沈志弈是中小個子,面色黝黑,個性深沉而執著。長衫客知道他是外地來的生客,就主動邀沈志奕下棋,並說:“您是‘新者’(含可宰之意),可讓雙馬。”,並說好一元一盤的彩金。沈志弈雖然在溫州是頂尖棋手,但在上海卻是初來乍到,不知對方底細,就同意入局。第一局長衫客故意露出一些破綻,沈志弈輕鬆的獲勝;第二局的情況大同小異,沈也很快的取勝了。第三盤開始前,對方作出輸得不甘心,定要翻本的樣子,竟說:每盤彩金加到十元。十元,這在米價每擔三元多的當時,是個不少的數目。沈本不敢下這樣的大彩,也不是為贏彩金而來,沈的目的是會會上海的高棋。但因仍讓雙馬,認為絕無輸棋的可能,於是依照常規,取出彩金,置於盤下,並認真弈棋。

這盤棋客長衫客持紅用出了真功夫,炮巡河後伺機奪子,至第四回合如圖形勢時,長衫客正暗暗得意,認為奪回一子絕無問題。沒料到沈志弈實是一把好手,突然走:車9進 1!這步棋落子後,長衫客初以為沈下出錯著,但仔細一看,不禁一身冷汗。原來這步送車的棋,竟是解圍的妙手。 因若吃車,自己的車仍被吃回,實即兌車,還解了對方的重圍。之後的棋,沈也毫無破綻結果第三盤也是沈勝了。長衫客心裡一亂,眼睛一轉 說:“你有這樣的水平,怎能 叫人讓雙馬!”全不顧讓棋是自己提出的事實,反要沈志弈再來三盤,同樣是讓沈雙馬。沈見對方蠻不講理,但恐人地生疏要吃虧,準備放棄可拿的十元不要,把自己盤下的十元拿回算了,但對方還是不依。正在糾纏之時,又進來一個身材偉岸的男子,當初步瞭解情況後,以調解的口吻對沈說:“此地的人以棋為生,你一個外地人怎可來此逞能?”言外之意是:責怪沈志奕以好棋裝差棋,為的來摳錢。說畢,解下隨身佩帶的手槍在桌上一放,轉身對長衫客說:“潘鳴崗,你沒眼光,怎可隨便讓人雙馬?須知這要壞了名聲!”這大漢在各打五十大板後,提出解決的辦法說:“既然你棋下得不錯,我和你對一局,讓你二先,若勝了我或是和棋, 十元錢還你;若是輸了,這十元就不還了,可好?”沈志弈見 大漢口氣很大,心知來頭不小,就答應弈棋。這局棋沈大有勝機,但恐怕再出意外,結果弈和。大漢果然信守諾言,將沈的十元還給他,並恭送至樓下。臨別時自我介紹說:“我叫李武尚,歡迎你再來交流棋藝。”沈志弈早就知道上海李武尚的大名,今日不期而遇,十分高興。想想這次初來上海,就遇到硬讓雙馬的怪事和“柳暗花明”的結果,真是一次奇遇。做大的收穫,是因此認識了李武尚,為日後來上海闖蕩創造了條件。

至1954年,沈家經濟狀況江河日下,被迫賣出房產,遷往踏碓巷而居。他最羨慕本地的前輩棋手陳笙、永嘉的林弈仙及平陽謝俠遜,也想像他們一樣,挾技闖蕩江湖。於是,他搭乘海輪赴上海尋求發展。他在上海找到了李武尚,李武尚有“白蓮教主”的稱號,李武尚在上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經常出人棋茶樓等公開場所,他接觸面較廣,頭腦靈活,好管閒事,頗有俠氣性格。由李武尚出面幫助沈志弈安排比賽,沈因棋藝不俗,在滬上有了用武之地,逐漸的站穩了腳跟。

1955年,在上海大新公司,沈志弈與全國各地名手,如羅天揚、楊官、陳松順、何順安、朱劍秋、李義庭、高琪、謝俠遜等表演,比賽中互有勝負。這兩年沈志弈除了年關節日返溫州踏碓巷,基本上都客居滬上進行棋藝交流,這也為他以後加盟全國錦標賽的角逐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56年首屆全國象棋錦標賽時,沈志弈因報名逾期,遺憾的未能參賽。同一省的杭州劉憶慈奪得季軍,看到劉取得如此成績,使得他很興奮,也躍躍欲試。

 1957年的全國象棋錦標賽,沈志弈終於如願參加,此時的他已經是四十多歲的壯年人了,作為溫州的棋手,要和杭州劉憶慈

爭戰。劉憶慈是上屆季軍頭銜,身體很棒,而當時沈志弈連日的感冒,頭痛發熱,有些力不從心。開局後劉稍佔優勢,至殘局時,劉有車馬兵士象全,沈有車炮雙士(如圖)。對於沈來說,局勢危險,劉的馬可臥槽兼掛角,還有中兵衝入

中宮之勢。當時,劉憶慈果真就走了兵五進一,衝入宮心叫將,因為沈若上士(無論上那隻士),劉均可馬掛角叫將,並吃車而勝,劉是這樣想的,賽場上其他人也大都這麼認為。但沈志弈對棋理有較深的研究,他突破常規的思維,以車4平5去兵,用反叫將的方法逼劉馬六進五去車。此後,劉等著沈上士去馬,以便平車捉炮叫殺。

殊不料下一步沈沒有吃馬,而是炮 9進5升炮。原來這是沈的一步出意料的妙棋,它以棄車的方 式,陷住了馬,還牽制了助攻老帥,既化解掉劉的攻勢,又構成了一盤有險無危的棋局。於是,一盤轟動全場的妙和怪局誕生了。沈志奕也因這盤怪棋出了線——獲得參加全國賽決賽的資格,更因這盤棋被稱為“沈怪傑”!有一篇報道,文章名為《沈怪傑苦鬥劉仙人》,就是評述這局棋的。

1958年全國象棋錦標賽,沈志弈的積分未能保本,實因他身體原因,他是在招待所吐了血,抱病而戰的,但沈志弈在這兩屆國賽中,他對幾位國手(前6名)的成績也不差。沈志弈除了兩負廣州楊官、負一平上海徐天利,他在對二位叱吒風雲的青年名將武漢李義庭、哈爾濱王嘉良均兩勝,對兩屆季軍杭州劉憶慈一勝一負,對上海何順安、惠頌祥、哈爾濱張東祿、瀋陽任德純均打成平手。沈志弈在決賽中,雖然未能普入前六名,但他對冠、亞軍勝一和一的得分率卻冠於群雄(季軍楊官璘是兩局均和),成為左右五座的一位關鍵性人物。 沈志弈在第十輪上以《桔中秘》古法鬥炮新變擊敗了呼聲最高的“小神童”李義庭,使李在奪標途中感到荊棘重重,他一直緊迫於何順安之後,直到最後兩輪,雖然闖過“東北虎”王嘉良與任德純兩個關口,但如果何順安亦連勝開封田嘉樹與溫州沈志弈,則將以十勝七平績二十七分雄踞首席了。何順安破城敗田,自在意料中(因田嘉樹是名列十八末位的值殿將軍),於是對沈志弈之戰,更為眾所矚目。這盤棋,何有中局反先,用車保當頭炮鎮住老沈的窩心馬及中象位炮,局勢佔優。可是優而誰勝;老沈似陷僵局,可是僵而不死。因有“兄弟兵”過河攜手遮將,上二路車困馬於河邊,使何順安無法支援,只能互走閒著,終於相持成和。李義庭與何順安同積二十六分,因用時少而登上棋王寶座。沈志弈劫駕又保駕,身手不凡,傳為棋苑佳話。詩曰: 志弈名符實, 黑馬勝神童。 劫駕又保駕, 棋壇樹雄風。

按照目前的目標,沈志弈是可以獲准申請國家大師頭銜的。故權威人士說沈志弈的棋藝亦達國手水準,此言誠不謬哉!

沈志弈有許多怪局,如對浙江名手高琪的一局,連棄兩車,獲得絕妙的入局機會,使象棋界頗為轟動。至於沈志弈平時的下棋中,妙手和怪棋則多得不勝枚舉。

應該說全國性的象棋比賽,是一項既比棋藝又比身體的競技,棋藝好固然重要,身你好也影響到比賽的成績。沈的身體,平時尚可對付,遇上大比賽,就出現力不從心的情況。但在重大比賽中一種拼勁激發了他,加上局勢的巧合,他的思想火花終於迸發,於是出現了一些奇妙的構局,為象棋藝術留下了一些寶貴的財產,也使他獲得了棋壇“黑馬”的稱號。

 1959年全國首屆全運會,棋類有幸列入競賽項目,但每個省只能派出一名選手參賽,曾獲兩屆季軍、一次第五名的劉憶慈代表了浙江省參賽。由這一年起,沈志弈也開始淡出全國錦際賽,而他在棋類活動上卻從未止步。沈志弈曾代表溫州出征廣州等地,參加省市間的邀請賽,另外他也於溫州搞起一些省市的埠際賽。當時國賽僅為個人賽,且兩年一屆,如1964年12月的上海、北京、江蘇、浙江四省市邀請賽,1965年5月的上海、廣東、四川、浙江、溫州五省市邀請賽(新老冠軍楊官璘、胡榮華均親臨該賽,引起極大轟動),1973年6月(1966年後的國賽已中斷7年!)的上海、溫州對抗賽,1974年12月的八省市埠際賽等等,沈志弈體質較差,但除搞籌備、競賽、裁判工作,還要與名手錶演以滿足當地棋迷的要求。沈志弈自己表示,連續作戰吃不消,下個二、三局可以,他也全無某些名手的惜名怕輸思想。1964年與當時的三屆全國冠軍上海胡榮華弈成平局,在1960年之前,與胡榮華也交手五局,沈志弈三勝二負,至1981年,在打鑼橋(與改名為廣場路)的市體育俱樂部,沈志弈與當時已94歲的棋壇總司令謝俠遜表演,激戰從開局至殘局,末後戰和,此戰引起極大轟動,觀戰者人山人海。

1981年9月,全國聯賽在溫州舉行,這大概系三項棋賽集於一處比賽的最後一屆了,規模盛大空前,棋壇明星薈萃,象棋之外,圍棋的聶衛平、馬曉春等,國際象棋的葉江川、劉適蘭等均親臨雪山飯店。沈志弈則擔任象棋賽的副裁判長,順利地完成了競賽任務。

1982年亞洲團體錦標賽於杭州舉行,沈志弈雖病弱之軀,還特地前往大會,拜會神交多年的中國棋壇俊彥,十分快慰!

沈志弈一生未婚,而其畢生鑽研棋藝頗有南宋林和靖的“梅妻鶴子”之慨,也有個同胞弟弟,早年去了臺灣,後從商,至80年代初改革開放期間,其弟曾帶了彩電返溫州踏碓巷看望他。溫州棋友說沈志弈甚孤苦,但他幸有一位義女孫萍秋,能弈,也善經營,後任溫州襪廠的廠長,孫萍秋對沈志弈頗照顧,沈志弈外出,孫萍秋均先安排好廠務,全程陪同義父,於在生活上給予照料。

1974年,沈志弈等人與溫州市體委、市少年宮等聯手推出油印本棋刊《鹿城棋苑》,研摩名局,品評棋藝。當時棋刊寥若晨星,1976年起《鹿城棋苑》升為鉛印刊物,國賽期間則出版《增訂本專輯》,於棋界貢獻頗大。

沈志弈在溫州系棋界權威人物,例如市民對弈,常聽到:某某方必輸了,除非請沈志弈來,或可支撐一陣。在溫州學弈的青少年棋手或多或少均受師於他。沈志弈最有名的學生金麗玲,曾於全國賽上打進國手(前6名)行列,被授予女子國家大師。沈志弈在溫州搞埠際賽,因為需要,又培養裁判,據溫州市體總工作的吳永樂講,自己幼年是沈志弈家謝池巷的房客,1950年自己4歲時就受沈志弈在棋盤上的啟蒙,學會了下棋、打譜、破殘局,至上世紀60年代,沈志弈教自己判別棋例,向裁判工作方向發展。

由於沈志弈工作出色,溫州市政協聘他為政協委員;在市體委任棋協副主席,並任《鹿城棋苑》主編。

1991年沈志弈因病謝世,全國及溫州棋界少了一位好棋手、好老師。在他逝世後,從第二年起,溫州市體總、棋協每年都舉行一個名為“志弈杯”的棋賽,以示紀念。

上海萬安平先生有詩讚曰:

沈志弈

楚漢交鋒起戰塵,

溫州高手出招神。

沈君怪局留今世,

猶記《鹿城棋苑》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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