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 2020:中國與洪水終極一戰


也許很多人覺得,每次的洪災好像都和自己無關。但是實際上這是受災區、洩洪區百姓的犧牲換來的。說句老套的話,你的歲月靜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1998 - 2020:中國與洪水終極一戰

(本文由行之、牛皮明明合作撰稿,部分內容來自兩人真實經歷。圖片來自網絡。)


01

2020年可謂多災多難,先有大疫,後有洪災。就如古人的感慨:

嗚呼!巨浸、大疫,殺人成丘。

在今年的暴雨之下,南方洪水肆虐,危情不斷。汛情中最容易讓人聯想的,是1998年那場特大洪災。關於98抗洪的記憶,在這個夏天被喚醒。

對比這相隔22年的兩次大洪災,想必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啟示與感慨。

1998年6月,江西九江。

一位白髮老人,站在城防大堤上,望著持續上漲的長江江水,喃喃地說:

天漏了,老天漏了!

那年我才8歲,耳朵裡塞滿了洪水的消息。入夏後,長江沿線省市的天空,猶如被捅漏,先後兩股強降雨集中在洞庭湖、鄱陽湖水系。江西境內五大河流,贛江、撫河、信江、饒河、修河,全部暴漲,成“五龍鬧江西”之勢,匯成歷史罕見的特大洪水,從四面八方湧入長江,聚成狂瀾怒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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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九江市民加入抗洪搶險,圖片來自「看客」)


九江處在長江一個特殊的位置。它上有川水、漢水和洞庭湖下洩壓境,下有鄱陽湖五河出流頂託。上壓下頂,洪峰重疊,重壓之下,聲聲告急。

都說“萬里長江,險在荊江”,有人補了一句:災在九江。

持續到8月,長江流域一共出現了74個暴雨日。暴雨盆潑桶倒,長江水流越來越急,水位越來越高。很快,兩頭低中間高,形似山峰的巨浪形成。那就是洪峰。

洪峰,洪水之峰。從上游一路順勢洶湧而下,衝擊力十足,湧至九江處時,流量最高達到超7萬立方米每秒。如果你站在九江大堤上,相當於每秒有7萬噸水,從你眼前高懸過頂,驚濤駭浪地拍過。

那個雨季我印象最深的,是每次洪水快要來的時候,母親就趕緊帶著我去菜地裡摘茄子、扁豆和西紅柿,為家裡儲備抗洪的蔬菜。那時年紀小,還不知道災難的可怕,只覺得好玩。

後來村裡有位40多歲的叔叔,不幸捲入那場洪水,被搶救後神智昏迷,再也不記得自己的身世,腿也落下殘疾,最後被醫院收留做了勤雜工。

牛皮明明那年11歲,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家鄰居,有一個大他7歲的小哥。夏天的傍晚,他總是穿著紅色褲衩,站在門口的石板上衝澡,邊沖澡邊教他唱鄭智化的《水手》。那是他學會的第一首歌。後來小哥去當兵,那年抗洪搶險上了九江大堤的前線。

可惜的是,小哥再也沒有回來。等再去他家,只能看到牆上他一張黑白的照片,以及旁邊掛著的一塊金黃的榮譽勳章。他的母親淚眼渾濁的坐在門口,變得很瘦。

後來才知道,他駐守的正是九江大堤。那條大堤從烏石磯到賽城湖,全長17.46公里,共有84個閘口。

據當時的記者報道,8月7日13點,九江大堤上沒有一絲風,悶熱得令人發狂。無數蜻蜓低飛盤旋,遍地都是爬坡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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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5號閘口間,守堤官兵突然發現“泡泉”。泡泉是滲流的孔隙,大的直徑可達數米,防洪守堤之中,最怕的就是它。它能潛伏在十幾米深的堤腳下,悄無聲息地將堤壩一點一點掏空,造成決堤垮壩,防不勝防。

13時58分。


突然一聲雷鳴巨響,十多米寬的水泥防浪牆轟然倒塌。九江大堤就此決口!

尖銳的警報聲響起,九江電視臺、電臺反覆播報同一條消息:廣大市民迅速撤離!路上成千上萬的市民,成群結隊向城東高處飛奔。

大災降臨的陰影,籠罩著整個九江。

決口越撕越大,先是3米,再是10米、20米、40米,很快撕出60米寬的大豁口。當時外江水位23.03米,達到歷史最高,超了警戒線3.68米,長江早已是“懸河”。

在巨大的落差下,江水急瀉,以每秒4000立方米的流量,如巨龍咆哮湧入。如果控制不住,只需要七八個小時,整個九江將被洪水吞噬,42萬市民將陷入滅頂之災。

16時35分。


洪水開始漫到九瑞公路,堤壩上圍困的搶險人員已達上千人。情急之中,抗洪部隊把一輛停在堤下的大卡車推向決口處。誰知一眨眼,卡車在洪水中打了個滾就消失了。

洪水的可怕就在於,它咆哮而來,人已經無處可躲,而它還在拼命漲。剛才還在膝蓋,可能轉眼就淹沒至胸口,一寸一寸從下到上將人吞噬,讓人無法防備。它漫

不定,不比地震山崩來得直接剛猛,卻殺傷於無形。短短几秒鐘,就能沖毀一所房子,席捲一條生命。這種可怕的自然力量,人力根本難以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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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8月9日,總理朱鎔基乘專機抵達九江,立刻又乘快艇駛奔向決口處。

看著倒塌的堤壩,他問當地副市長:是否有用竹筋代替鋼筋的現象?工作人員回答說:未發現有鋼筋。

朱鎔基一聽,勃然大怒,痛罵:王八蛋工程!豆腐渣工程!

從此,“豆腐渣工程”成為了那些爛工程的代名詞。這麼多年過去了,朱總理的話沒有被洪水沖走,我們常常還能看到,還能聽到,國人之悲哀。

那天,朱總理站在洪水滔天的決口岸邊,面向堵口的士兵,神色凝重,雙手抱拳:是英雄,是狗熊,就看你們的了!託拜了同志們!

說完,已眼含熱淚。底下一片喊聲:人在堤在!誓死保護大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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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決口之後,南京軍區各部向九江緊急增兵。大軍調集,下午14時40分,一艘長75米,載有1600噸煤的大型貨船被緊急徵用。在拖船牽引下,橫堵在離決口正面,繼而鑿沉,卡在決口外側7米處。

此後,6艘駁船和一艘拖輪,繼續鑿沉在煤船周圍,形成扇形圍堰。頓時,決口水頭明顯下降,最後決口處一共沉下11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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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8日,決口處2000官兵組成傳送帶,不斷將堵水用的石料、糧包投向激流,煤船外側封堵基本成功。

8月9日,也就是朱總理上九江大堤大罵“豆腐渣工程”這天,北京軍區特別分隊飛抵九江,勘察一夜後,訂製出“鋼木土石組合壩”方案。

隨即,3萬多抗洪戰士,將鋼管絞成柵欄,配合木樁,一排排打入江底。經過29小時苦戰,3排木架和4排排架鋼管,從決口兩邊合龍,形成一堵鋼構填石骨架。

據當時一位親歷者回憶,當時江上所有民用船都會被攔下來,拉到指定地點,電焊工把船鑿穿,讓它沉下去。士兵們在縫隙裡打鋼管,那些士兵就趴在鋼管上,擋住水浪。浪一來,幾個人被衝下去,過一會,浪又來,又衝下去幾個人,死的活的不知道。

那個場面真的很難忘,很悲壯,鋼筋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一個浪過來就打掉了十幾個人,不知死活。就這樣奮戰了4天。

8月的南方,酷暑難耐。士兵們在高溫中作業,又長久泡在水中,極容易虛脫、中暑、染上血吸蟲病、皮膚潰爛。很多士兵扛著沙袋,走著走著就一頭栽倒。其中一個連有位姓嵇的士兵,先後在大堤暈倒10次,每次掛完水,拔掉針又衝到前線。

還有一個姓徐的連長,休整時無法走路癱坐在沙袋上。士兵們一把脫下他的鞋,才發現他的腳心腳背都已潰爛化膿,腫得老高,血痂粘在襪子,已經差點撕不下來了,腳趾間還在流著暗紅的血。

這樣的情況,在當時特別多。很多戰士都是連軸轉,實在累極了,就倒在堤邊廢料上打盹一會。吃盒飯的時候,他們為了搶時間,大部分端著盒飯,一屁股坐在水裡,露出半截身子就開始狼吞虎嚥,狀態如同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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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有位73歲的老人,從幾十裡外的村裡趕來,拎著一瓶已經存了25年的茅臺酒走上大堤,請滿手是泥的戰士喝酒。老人拿出一隻小酒杯,一杯一杯地給他們斟上。士兵們喝完他的酒,說一聲,多謝老鄉好酒!繼續跳進水裡。

據統計,98年的抗洪,是新中國成立之後,在長江上集結兵力最多的一次。當年解放九江,解放軍才用了一個師的兵力。但那次九江抗洪,駐紮當地整建制的師就有5個,將軍10餘人。近20公里的大堤上,平均1.5米就有2個戰士在守衛。

而守護城鎮百姓的最後一道防線,其實不是水泥鑄就的大堤,而是大堤上血肉之軀之軀的軍人。抗險之中,很多工程機械根本上不去,只能靠人去堵,去搶時間。

有一段堤防因為洪峰暴漲,衝破了一道口子,眼看一排排房子被衝倒,駐防的解放軍,一個個都是年輕小夥子,扛著沙袋毫不猶豫就跳進水裡。但是水流太急,很多人都被沖走。一旦被沖走就是九死一生,河對岸的老百姓跪在地上,哭著喊:

求求你們別跳了,房子我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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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夏天,作家路內坐火車從上海去重慶。經過江西的時候,發現整個鐵路,只剩下路基還在,兩邊全是大水。那場面無比魔幻,火車像船一樣,在水中間慢慢開過去。在一片汪洋中,他只看見一隻豬孤零零地站在房頂。

有人告訴他說,農民還是很聰明的,在洪水來之前,自己家的豬不是自己游上去的,他們會把豬放到房頂上。

當時車上有個年輕士兵,望著窗外突然就哭了。路內問他,你為什麼哭啊?士兵用手指向車窗外說,那邊就是我的家。路內循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見洪水滔滔,茫茫無際。士兵擦了擦眼淚說:

你看不見的,它已經淹沒在洪水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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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翻閱98年的抗洪記錄,驚心動魄的何止九江。

那年中國從南到北,爆發的是全流域性大洪水。從長江流域的湖南、湖北、安徽、江蘇,到嫩江、松花江流域的內蒙古、吉林、黑龍江,在那個夏天也是接連告急。一時間,大半個中國都被洪水侵襲,猶如戰場。

與洪水之戰中,許多地區只能舍小家保大家。

在8月6日,湖北沙市水位達到44.95米,離荊江堤設防水位僅差0.05米。都說“萬里長江,險在荊江”,荊江河道素有“九曲迴腸”之稱,由於河道蜿蜒,洪水很難宣洩,極容易潰堤成災。

當時在沒有三峽調蓄洪水的情況下,為確保武漢武昌、漢口、漢陽三鎮,江漢平原的安全,荊江分洪區只能選擇開閘分洪。這意味著分洪區內的33萬群眾,要來一次大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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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轉移命令傳遍了公安縣300多個村莊。村民們臨行前,將豬圈、雞舍打開,讓家禽各自逃命。再把門窗都打開,這是民間的智慧,因為如果洪水來襲,讓水流穿房而過,能避免將房屋沖垮。

這種幾十萬人的大轉移,很容易出現各種意外,觸電、車禍、擠踏、中暑、溺水、暴病等等。據記錄,那場轉移中,因為這些意外,就傷亡了1644人,其中重傷473人,死亡99人。

類似這樣轉移,並不僅僅只發生在荊江分洪區,僅湖北省,就有100多個民垸主動棄守分洪。那些早上還守堤的男人們,鐵青著臉立在堤上。那些上午還在忙碌的婦女們懷裡抱著孩子,傷心地朝堤上張望。一位白髮蒼蒼的大娘,哭著撲倒在堤上。許多守堤人,轉眼變成掘堤人,含淚揮著鐵鎬,眼睜睜看著渾濁洪水吞沒家園。

就在南方遭受水災之苦時,北方的嫩江洪水也衝進了內蒙古、吉林境內,松花江洪水直逼近哈爾濱。洪水一路瘋漲,朝大慶油田撲去,道路被淹,100多口油井進水,油田危在旦夕。黑龍江的農民們也不得不顧全大局,選擇“舍良田,保油田”。

不知當人們騎著自行車去上班,拎著菜籃子去買菜,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時,是否會想起那些高舉著的沉重的鐵鎬,是否會想起那些為痛失家園而哭泣的大娘,是否會想起那些失去土地的黑龍江的農民。

8月7日,湖北龍王廟告急。

龍王廟大堤地處長江及其最大支流漢江的匯流處,迎面是波濤滾滾的洪水,背後是武漢核心區。龍王廟閘口也被稱為武漢14個險段中的“險中之險”,一旦大水衝了龍王廟,武漢三鎮就將遭遇滅頂之災。

危機之中,龍王廟16位年輕的守堤人,在一塊白色牌子上籤下姓名。這是一塊“生死牌”,名字落筆,就意味著要誓死守堤,堤在人在,堤亡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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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湖南沅江市汛情期間,當地一名村幹部在守堤時擅自離崗,被村民提著馬燈怒斥:保自己的家還偷什麼懶,保不住大堤還有什麼家!這名村幹部無地自容,只好到防洪大堤上跪地謝罪,一跪便是3個小時。

8月8日,湖北荊江大堤告急。

儘管之前已經有荊江分洪區的分洪,但隨著長江第四次洪峰來襲,大堤依舊岌岌可危。抗洪將領對所有守堤士兵下達了死命令:你們身前就是江漢平原,身後就是洞庭湖平原,裡面至少有800萬人口,還有武漢三鎮沿江大中城市,一旦大堤潰口,那將是全國的大災難。只有死守,沒有退路!

延綿180多公里的荊江大堤,保衛戰異常激烈殘酷。有的人倒下了,再沒有起來。有的人被洪水捲走了,帶著人生的許多牽掛和遺憾。

一位來到湖北抗洪的士兵,在一處江堤決口後,主動脫下救生衣塞給了不會游泳的戰友,而當他將另外兩個戰友從水中救出,送到更安全的一棵樹上後,自己則被大浪捲走,永遠消失在洪流中。

還有一位自廣州軍區臨危受命,姓李的20歲軍人,因疲勞過度,犧牲在大堤上。父親趕來,將撫卹金捐給災區,穿上兒子生前的軍裝,繼續衝向前線。他說:

讓我替兒子,完成他的工作。

在那年洪水中,救援隊救下了湖北嘉魚縣,一個七歲姓江的小姑娘。她一家人被洪水捲走,只有她發現了一棵白楊樹,抱在樹上整整掛了9個小時。後來被救出後,仍然保持著那個抱樹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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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洪水,她失去了爺爺奶奶和母親。她一家的命運,也是當時很多老百姓家庭的命運。在洪水面前,每個人都脆弱得像一葉紙船,不經意就被掀翻、湮滅。

最終那一年的抗洪之戰,結束在9月。

9月7日,長江干流全線恢復通航。

22日,抗洪的軍警撤離第一線。

25日,長江中下游幹流水位全線回落至警戒水位以下。

28日,全國抗洪搶險總結表彰大會上,所有人起立,向在洪災中永生的烈士、同胞默哀。

記得在那年長江堤岸上,被洪水摧毀的樹木,齊刷刷倒向我的身後,酷似大戰後的戰場。抗洪部隊撤離九江時,當地市民搭建一架十幾米高的門框,上書“凱旋門”三個紅色大字,綴彩旗紅幅。十幾萬九江市民,冒雨迎送部隊勝利凱旋。

洪水終究退去了,但在災難面前,整個中國失去了太多,哪有什麼勝利可言。據統計,那年全面抗洪之戰中,我國共投入800萬軍民作戰。全國共有29個省區市受災,直接經濟損失達1660億元,倒塌房屋685萬間,受災面積3.18億畝,受災人口2.23億人,死亡4150人。

那年春晚,祖海在臺上捧著象徵悼念的黃菊,唱起紀念98抗洪的《為了誰》:

泥巴裹滿褲腿,汗水溼透衣背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卻知道你為了誰為了誰,為了秋的收穫,為了春回大雁歸

後來聽說,當祖海唱到那句“滿腔熱血唱出青春無悔,望穿天涯,不知戰友何時回”時,原本喜慶的除夕,有很多人突然就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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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2020年,洪水再度來襲!

進入6月以來,中國南方接連遭遇暴雨,全國已有433條河流發生超警以上洪水。主要集中在長江中下游,其中江西、安徽受災尤為嚴重。多個氣象站記錄的降水量,突破1998年紀錄。

7月8日,正是一年一度高考之時,湖北黃梅發生內澇,街道淹至人的胸口。無數高考學生,只能像螞蟻一樣相互抱緊,一團團站在推土機高託的鐵鏟上,冒雨趕往考場。洪水中的高考,這恐怕將成為他們永久的記憶。

7月10日,江西九江江洲大堤告急。

江洲鎮是一個經江水衝擊形成的江心島鎮,四面被江水包圍,總面積達127平方公里,由於常住人口少,防汛人手嚴重短缺。當地政府只好在網上發出“家書”求援在外鄉親回家抗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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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書”發出後,立即有4100多江洲人趕回家鄉。其中一位姓夏的鄉親,曾參加過22前的那場98抗洪。22年後,他再次回到九江抗洪,感慨道:

這種壓不住水的感覺就和1998年一樣,甚至更嚴重。

同日,安徽當塗晚姑溪河大橋告急。橋下水位超越警戒值達9.75米,已經暴漲到粱體底部,致使大橋隨時有被沖垮的危險。第二日,中國鐵路蕪湖工務段,封鎖整個線路,實施重車壓橋。動用66輛共計5000噸載的貨列車壓橋,增加橋樑自重,防止洪水沖垮橋樑。這也是中國每次大洪災出現後,各地大橋都會採用的“火車鎮橋”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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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2日,江西鄱陽縣告急。

鄱陽站水位最高達到22.75米,超警戒水位3.25米,突破歷史極值,比1998年最高水位還高出14釐米。

鄱陽縣是江西第一人口大縣,有160萬人口,其中受災人口達到三分之二。洪澇現場目之所及,都是汪洋一片。其中家中開廢品回收站的黃先生,整棟房子在洪水中,僅5秒就被完全沖塌。

當初為了建這套房子,他借了五六十萬元,現在仍有二三十萬元的負債。房子倒塌前,他還想著去搶救屋內的5萬元現金,9歲的女兒哭喊著“不能進去,進去人就沒了”。他只好帶家人一路跑到河對面,然後看著自己家的房子倒下。他說:

那時建好房子,我以為日子會一點點好起來,沒想到一瞬間就變得一無所有。

在這次洪水中,黃先生只是受災百姓的一個縮影。對於大部分百姓而言,每一代的人生都差不多,打工賺錢,辛勞一輩子,好不容易造一所房子安身立命。可洪水一來,就輕而易舉地毀滅了他們的家園和房子,也瞬間毀掉了他們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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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3日,安徽銅陵告急。


長江銅陵段全線超警戒水位,長江壩埂頭水位14.74米,高於1998年水位。原本種植在江灘上的樹木,只露出了樹頭的部分。

在安徽的歙縣,一個茶企老闆的3000噸茶葉被泡,損失高達9000萬元,無奈在記者的鏡頭前失聲痛哭。另一位失去了家園的農民,記者問他今後有何打算,他說只能出去打工了。說完,他又一臉茫然,“我都50多了,能幹什麼呢?”

江西的鄱陽縣、安徽的歙縣,也只是這次受災城市的縮影。此外,鄱陽湖東西兩岸的都昌縣被洪水圍困,永修縣三角聯圩發生潰堤,一輛救援車瞬間被漲起的洪水吞沒。景德鎮的的街道成了河面,婺源的800年彩虹橋被沖斷,黃山近500年的橋樑被沖毀。廣西桂林陽朔多個村屯出現山體滑坡、山路塌方。重慶的洪水直接從三樓住戶家中穿窗而出,猶如瀑布。

洪水所及之處,城市變成了水城,街道變成了河道,高樓變成了孤島。雞躲在房頂上,狗趴在車頂上。農村墓地中沖走的棺木,漂流在河面如同孤舟。

對處在暴風雨外的人來說,這些只是新聞裡“暴雨、洪災、抗洪”的幾個詞語。但對於暴風眼中的人,他們被洪水奪走了一切。房屋被淹,良田俱損。拖家帶口,有家難回。有些孤寡老人,無依無靠,只能抱著家犬痛哭。

7月20日,被譽為“千里淮河第一閘”的王家壩,開閘洩洪,隨後的濛窪蓄洪區,變身一片汪洋。

王家壩地處河南、安徽兩省三縣(淮濱、固始、阜南)三河(淮河、洪河、白鷺河)交匯處,為“上保河南,下保江蘇”,保住整個華東地區,整個濛窪蓄洪區的四個鄉鎮轉移了2000多人。眼下正是收穫莊稼的季節,轉移的農民只能看著良田覆沒,顆粒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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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這場洪水和98年那場洪水,顯得無比相似。同樣的軍民合作,捨命守堤,同樣的百姓舍小家為大家,艱苦流離。

而據水利專家分析,今年的洪水相比98年洪水,雖說形勢嚴峻,但總體來說情況稍好。這主要因為有三峽大壩控制下游流量,減輕了下游防洪的壓力。否則,長江的洪峰正好又遭遇鄱陽湖地區的洪水,汛情就會比現在緊張得多。

在長江流域,中國第一淡水湖鄱陽湖,是長江進入中下游之前的最後一個蓄水池,面積達3000多平方千米,附近就是糧倉。它像是長江的肺葉,枯水期為長江提供水量補給,當洪水到來時,吸納江河裡多餘的水,這麼一吞一吐,幫助維持長江水勢穩定。因此可以說,守住了鄱陽湖就是守住了長江下游城市的安全。

98年那場洪水,由於沒有三峽兜底,導致江河俱滿,長江之水倒灌鄱陽湖。鄱陽湖這片長江的肺葉,相當於炸了肺。

2009年三峽大壩建成,從此長江這條巨龍,如被鎖住龍腰,減少了對江漢、洞庭湖平原的破壞。但有了三峽工程,也並不意味著長江中下游就可以高枕無憂。三峽工程的防洪庫容為221.5億立方米,而汛期長江上游來水多年平均有3000億立方米,防汛工作,依舊如履薄冰。

7月24日,三峽大壩第一次進行了九孔洩洪,出庫流量達45700立方米每秒,相當於半個小時就能填滿一個西湖。

22年的發展,中國的基建能力和工業化改天換日,與洪水的作戰能力已經今非昔比。據水利專家稱,以現在長江干流的防洪體系,即便再遭遇98年的大洪水,也完全有能力與其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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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998年,中國與洪水一戰,我們守住了家園。

2020年,這22年我們取得了明顯的進步,更有理由相信最終能戰勝洪水。

西方有人將中國文化籠統地概括為“治水文化”。的確,沒有哪個民族生活的地域面臨著中國這樣頻繁的洪澇災害,沒有哪個國家的江河如中國的長江、黃河這般暴虐。也再沒有哪個國家專門設立一個“國家防汛抗洪旱總指揮部”。

據史料記載,自漢朝到清代的2100年間,長江洪水平均不到10年就有一次大氾濫。治國必先治水,中國曆代興衰也同水的漲落息息相關。

這次汛情間,我在網上看過最感動的兩個畫面。一是洪水之中,一隊村民仍蹚水著過腰的水流,抬著棺材為逝者舉行葬禮,艱難走向河的對岸。

生者捨命相助,只為給逝者最後的尊嚴。活著的人送走了死去的人,剩下的人繼續為活著漂流。

還有一個畫面,發生在7月22日湖北十堰。洪水中一位新郎接親,途中遇洪水阻隔,中間是一條激流成河。於是開挖掘機的師傅,讓新郎新娘坐在挖掘機的挖鬥上,將他們託送到河的對岸,順利舉行婚禮。


1998 - 2020:中國與洪水終極一戰


這洪水中的葬禮與婚禮,我想也正是中國人對待災難的態度。對百姓來說,人世間就是個“渡”字。渡生渡死,渡災渡難,只要人在,就沒有什麼能打倒我們。

縱觀1998年特大洪水至今,我們與洪水終極一戰的武器,其實不就只有一個字:人。

只是自古“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中國的老百姓,雖然從來要求的都不多,無非就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但偏偏這八個字,要實現起來真的很難。

就像兩千多年前,屈原所感慨的那樣: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也許很多人覺得,每次的洪災好像都和自己無關。但是實際上這是受災區、洩洪區百姓的犧牲換來的。說句老套的話,你的歲月靜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如今的中國長江流域內,總面積達180萬平方公里,生活著全國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口,產生全國三分之一以上的GDP。我們整個現代化城市系統龐雜無比,一環套一環,看似精密強大,實際上更加難以承受洪水帶來的傷害。

我們和洪水之間,依舊有著曠日持久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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