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翟雲升為什麼要下這麼大功夫來編撰這樣一部書呢?他在序中解釋說:“而於諸著錄家無所販鬻,以劉氏《隸韻》、婁氏《字源》以下諸書,皆經傳寫重刊,漸失本真,沿訛襲謬,心所未安爾。嘗慨金石隸古流傳至今者,視宋人所錄裁三之一耳。間有後出,不敵所亡。餘又伏處海瀕,見聞並隘。欲桴盈卷軸,豈易為功。賴諸同志不吝所藏,競相饋遺,積數十年得溢百種。群分類聚,連綴成篇。”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張玉光館長帶我等前行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巨大的廣場


翟雲升發現有一些研究古字之書因為不斷翻刻有了不少的錯訛,還有很多金石和古碑在流傳過程中失傳了,宋人能看到的原件在翟的時代只能見到三分之一了,雖然之後又有新的古碑出土,但抵不過消失的數量。他謙稱自己住在偏遠之鄉,想廣泛蒐集各種隸書拓本是何等之不容易,好在有朋友們的幫助,方有了今日之成。為了感念朋友的幫助,翟雲升在自序中詳列出了給他提供過拓片的朋友,我摘取其中一部分如下:


同志者謂蒙古奎榆邨觀察昌、錢塘吳仲雲觀察振棫、石埭方友山司馬熙、海昌許珊林刺史槤、元和張六琴巡政祿卿、漢陽葉潤臣名灃、道州何子貞紹基、何子毅紹業、海豐吳子苾式芬、日照許印林瀚、安邱王菉友筠、諸城劉燕庭喜海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鯉魚躍龍門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圖書館也在這裡


許槤、葉名灃、何紹基、吳式芬、劉喜海等都是藏金石大家,正是因為有這麼多名家的幫助,才保證了《隸篇》一書的質量之高。但此書也白璧微瑕,耿文光在《萬卷精華樓藏書記》中說:“餘嘗以《字源》《隸韻》《分韻》三書對勘,其隸字筆劃殊異,不知何本為是。此書從拓本之佳者肖形鉤出,喜其足據而又博採諸書,訂其訛謬,視《字源》《隸韻》詳審多矣。且字數無多,更堪寶重,因錄其考證諸說確然不疑者,以為學古之助,可與金石類互參也。”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翟雲升撰《隸篇續再續》 清道光十八年刻本,書牌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翟雲升撰《隸篇續》 清道光十八年刻本,卷首


從總體來看,耿文光還是肯定《隸篇》一書的重要價值的,故此書刊行在世面上頗為流行,喜愛隸書之人幾乎人手一部。民國十三年,上海掃葉山房以石印方式影印發行,同時把書名改為《隸書大字典》,可見這部書已經成為了人們心目中標準的工具書。1985年中華書局影印出版時,在說明中寫道:


《隸篇》十五卷、續十五卷、再續十五卷、再續增本十五卷,清人翟雲升編撰。這是一部隸字形義字典。字形選自漢魏吉金、石刻。前十四卷依《類篇》體例按部類排列,所收各字均註明出處,並解釋字義,說明正、借、別體及其源流。第十五卷為偏旁及隸變通例。本書是漢字發展、隸法源流研究者和書法篆刻工作者的重要參考書。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迴廊式建築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博物館入口


這些都說明了該書在後世的影響力,然而對於此書的刊刻者,各種書目著錄卻有差異,解樹明在《翟雲升版本考》一文中列出四種版本:翟氏家刻本、許槤刻本、楊以增刻本和楊守敬刻本。解樹明在文中對此進行一一梳理,比如許槤刻本問題,解先生在文中轉引了許槤在《古韻閣寶刻錄》序言中的所言:


迨甄敘得山左平度牧,公務繁猥,匪遑啟處,然猶於吏牘之餘,訪北齊鄭述祖天柱山銘。攀藤緣葛,危至不能容足,於風日中氈拓一紙以歸。時東萊翟進士文泉刊其所著《隸篇》一書,徵引兩漢古刻亦有取貸於餘者。餘蒞平度七年,廨署為漢膠東相故第……成豐八年歲在箸邕敦牂余月海寧許槤書於蘇臺之黃武鏡齋,時年七十有二。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古邑春秋專題展入口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史前時期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古石器


許槤在道光十六年任平度知州,他在道光十六年到道光二十三年間一直在山東任職,然許槤只是給《隸篇》的三篇各書寫了書牌,致使有人將此誤著錄為許槤刻本。前面所引翟雲升的自序中也只是提到許槤是給他提供拓本的朋友中的一位,如果該書乃是許槤所刻,那麼翟雲升必會在序中提及此事。


關於楊以增刊刻說,應是本自陳官俊在《隸篇》序中的所言:“枕中之藏,不宜終秘,為付剞劂,公諸同好可乎。怡堂以為然,欣然為董其事。先是聊城楊東樵觀察聞文泉有是作,嘗欲為梓行,乃合謀。而同邑諸戚好,及一時之鉅公官吾東者,又樂與贊成焉。”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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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像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古印


看來在刊刻《隸篇》問題上,楊以增的確提供過幫助,但是陳官俊在序中又寫道:“去年(道光十七年)夏五月,遣工抵萊,就文泉所開雕,文泉館諸從叔穉橋丈之來薰園。晨夕考誠,並校舛誤,越年餘而工告竣。”


這段話明確地說《隸篇》的刊刻地點就是在翟雲升家中,所以此書並非是楊以增所刻。而楊守敬刊刻說則是因為楊在光緒年間將《隸篇》十五卷輯入了《鄰蘇園金石叢書》,其雖有所刻,然已是翻刻本,已與原刻不是一回事。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陶器及拓片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古碑拓片


對於此套書版刻於翟雲升家中,還有一個證據,崔天勇在《翟雲升與其木版》中寫道:“1953年翟雲升的後裔翟承同志令其女,將這些歷經百年滄桑的世傳家藏珍寶——《隸篇》全書原木刻印版670塊,捐獻給了國家,現由萊州市博物館收藏。”


對於這些書版的具體情況,該文中有如下介紹:


書之印版,皆系梨木板雕成。版高23釐米,寬33釐米,左右雙欄。版心上面刻書名、卷數、單魚尾,魚尾下刻部目或卷目、頁數。所選之隸字均原大雙勾。註文仿宋字,每版28行(半頁14行),每行25字。內封版2塊,皆頂框刻篆書大字書名,旁有題書者落款。序文版4塊,亦左右雙欄,行字數與註文版格式同。全書印版共676塊。每塊板後另有用墨筆所批編寫的甲乙丙丁等順序號碼,以便於印刷時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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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製的鄭文公下碑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古碑照片


2019年4月26日,在齊魯書社副總編輯劉玉林先生的帶領下,我們從濟南開車,一路來到了萊州,在這裡見到了劉先生的朋友呂茂林先生,後經呂先生介紹,得以認識了萊州市博物館館長張玉光先生。張先生帶我們先去參觀了鄭文公下碑原石,而後又帶我等返回博物館去看跟雲峰山刻石有關的展覽。


萊州市博物館處在市民廣場內,這個廣場體量巨大,外形設計大氣而具有中國元素,尤其大門口的丹墀乃是刻成了高浮雕的鯉魚躍龍門,能夠看得出該館在建設時用了很多心思。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朱拓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浮雕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還原場景


博物館佔了其中一層樓,在入館之時,我想起來《隸篇》版片藏在這裡,於是問張館長能夠看到該套版片,這館說版片恰好在展覽中。聞聽此言大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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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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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疊疊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古裝戲


進入館中,我們先沿著展線一路往下看,展線從史前時期講起,乃是用雕塑與實物相結合的方式來展現萊州地區的遠古文明。在這裡看到了出土的石器和陶器,還看到一條體量巨大的獨木舟,餘外還有不少的刻石拓片。呂先生是當地有名的文史專家,在這裡聽他一路講解下來,使得我對萊州的歷史有了概要性的認識。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隸篇再續篇》書牌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雕版展陳方式


而後我看到了《隸篇》的雕版,從整體上看,雕版的保護程度較為完好,只是有個別版片腐朽了,但是書牌卻完好無損。張館長向我講述了版片進入本館的具體過程,同時也提到館裡正在向當地文物部門申請,準備用原版刷印出一些線裝書來。我極力鼓動他能夠促成此事,因為這種遞修本更多的是保留了一種傳統技藝,如果沒有人會刷版,那麼這些雕版就變成了死文物,同時我也向在場的幾位朋友講述了我收藏翟雲升稿本《隸樣》外編的過程。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展板上的介紹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部分有損傷


2008年底,有朋友打電話告訴我,網上出現了一部翟雲升稿本《隸樣後編》。此乃翟氏有名的小學著作之一,我雖藏有翟雲升的幾部刻本,但他的手稿卻未能得到。查書目,國家圖書館藏有翟雲升稿本《隸樣》八卷,於是立即前往國圖特藏部調出原件細看,此稿與網上所見的《隸樣後編》字跡完全一致,看來的確是翟雲升的手稿。且兩者裝幀完全相同,以此可證,這兩者原本是同一部手稿,只是不知何時原編到了國圖,而後編卻流落他方。於是立即想將網上所售拿下,可惜因緣不到,與此書失之交臂。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當地書畫家作品


兩年後,《隸樣後編》手稿又出現在南京某場拍賣會的預展中,我立即南京的朋友代為舉拍,終將該稿拿下。書到之日,甚為興奮,細細翻閱,發現書名《隸樣後編》的“後”字已被翟圈去,於旁邊添一“外”字,看來該書原名《隸樣後編》,後翟雲升又將其改為《外編》。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翟雲升撰《隸樣外編》八卷 清道光稿本,封面

翟雲升《隸篇》:眾友相助,終成三編(下)韋力撰

翟雲升撰《隸樣外編》八卷 清道光稿本,卷首


眾人聞聽我得到此稿,紛紛表示祝賀,然而此書卻未刊刻,僅以稿本形式流傳,否則的話,我說不定就能在萊州博物館裡看到這部書版了。


經劉玉林先生的事先安排,當天下午我在萊州書城舉辦一場講座,按照慣例,在講座後會安排讀者提問,然而有一位年輕人卻提起了我買《隸樣外編》手稿之事。我問他何以知之,此人告訴我,當年這部手稿就是他在翟雲升老家發現的,但是少有人識寶,他只好將稿賣出。後來在《芷蘭齋書跋》中方知是我所得,故他今天聽聞我來這裡講座,特意前來見面,以便告訴我這部手稿的流傳過程。竟然有這樣的因緣在,能夠見到發掘人,也讓我大為開心。可惜行程安排得太緊,無暇向這位朋友請教更多的細節,否則的話,很有可能我還能瞭解到更多不為人熟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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