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平下崗了。下崗後的卜平在大街的拐角處擺了個修車攤，卜平每日裡早出晚歸，補胎修閘換車條，掙個十塊八塊的。
卜平以前好下象棋。
他有一個棋友，叫仲永。仲永已退休了，光退休工資就有幾千塊錢。仲永閒不住，沒事常到卜平車攤前下棋。
一盤棋擺著，有活幹活，無活下棋。兩人邊挪棋子邊閒聊。
“看你的活不多，掙多少？”仲永跳馬將了卜平一軍。
“沒法，閒也閒著，掙一個算一個，不比你老兄。”
仲永抬頭望著卜平那被風和太陽改造出的一臉滄桑，似有所思。
這段日子，卜平車攤前的活兒明顯地多了起來，大多是補車胎的，忙得卜平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更沒閒暇與仲永下棋了。仲永只好站在卜平的身邊，給卜平遞遞活，臉上掛著莫名的笑。
卜平望見了，就問：“啥好事，偷笑？”
仲永笑而不答。
天黑透下來，卜平才收攤回家。累了一天的他進門就往吃。
妻過來，很關切地伸手摸了摸卜平的額頭，問：“哪兒不舒服？”
卜平晃了晃腦袋，說：“沒啥，累的。”
妻就拿起卜平盛錢的舊人造革兜，數了數里面的鈔票，不由得一驚：“呀，今兒掙了這麼多吶，嘖嘖。”
一連數日，卜平的車攤都是這麼忙。
一些修車的人邊修車邊抱怨說，路上的碎玻璃渣兒真多，躲都躲不開，淨紮帶。
這天下雨，雨挺大，卜平沒有出攤。這時，仲永來了，手提一個油包，裡面是一隻燒雞。
妻又炒了兩個菜，兩人頭碰頭地喝酒。
三杯酒落肚，仲永的臉就上了色，他湊到卜平耳根下，說：“平弟，你得敬我一杯酒。”
卜平望著仲永，不解：“為啥？”
仲永擠了擠眼睛，說：“你掙錢了吧，一天不少於這個數吧？”說著，攤開左手，五個指頭在卜平眼前晃了晃。
卜平笑了：“啥錢，是我的力氣錢。
仲永說：“你這些日子活咋這麼多，說白了吧，是我幫了你的忙。”說著，手伸進衣兜裡，掏出一隻舊信封，裡面是晶晶亮的東西，“看看，這是啥？”
卜平一看是些碎玻璃渣、舊鞋釘兒。他一愣，明白了什麼。“是，是你往路上撒的？”
仲永沒說話，只微微點了一下頭。
卜平的臉脹成紫紅色，眼睛也充血，嘴唇哆嗦著罵道：“仲永，你，你給我滾，我沒你這個朋友。”
第二天，雨停了，卜平出攤了，依舊騎著他那輛舊三輪車，拉著修車工具。
卜平騎得挺慢，騎騎停停，不時下車，清掃一下路面，將掃起的玻璃屑掃進一個綠色的塑料簸箕裡。
以後，卜平出攤總隨車帶著他那個簸箕。
卜平的事被市報記者知道了，卜平就上了報，報上還登了他的照片。
卜平車攤前依然很忙，人們都願意找他修車。
年底，卜平被評為市裡“十佳”下崗自強模範。從市委書記手裡接過證書時，眼圈有些潮溼。
下崗工人不是玻璃渣兒。卜平在心裡說，他的心流淚了。
作者：王志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