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核潛艇工程總設計師黃旭華

文章摘自:人民網,作者:金鳳

核潛艇和“兩彈一星”一樣,都是中國自行研製的具有戰略意義和威懾力的尖端武器,是中國人民的驕傲和國防的有力保障,在研製中功勳卓著的黃旭華是我解放前在交通大學就讀的老同學。想起當年那個熱情活潑、積極參加進步學生活動、並於上海解放前夕加入地下黨的小夥子,如今已成為核潛艇總設計師和中國工程院首屆院士,怎不令人高興不已,感慨萬千!
  我是在參加上海交大百年校慶和幾次校友聚會時重新見到黃旭華的。我們都已年過古稀,報國之心不改,通過幾次交談,讓我瞭解了黃旭華參加組織領導研製我國核潛艇的一些情況。
  服從分配,甘做無名英雄
  1949年,黃旭華從交大造船系畢業,分配到新成立的船舶工業局工作。踏上工作崗位後,他勤奮出色,不幾年便當了潛艇設計科科長,跟蘇聯專家學習,從事掃雷艇、獵潛艇、常規動力潛艇的仿製工作。
  1958年6月,中國第一座試驗核反應堆開始運行。主管國防科技的副總理聶榮臻邀請有關領導和業務部門的負責同志,座談研製導彈核潛艇問題。他向黨中央呈送了關於開展研製導彈核潛艇的報告,得到黨中央和毛主席的批准。
  1958年7月,有關部門組建了導彈核潛艇的設計研究隊伍,32歲的潛艇科科長黃旭華受命參加了這支重要隊伍。


  黃旭華十分興奮,他至今記得當時領導上向他提出三點要求:一、堅決完成任務;二、參加了就要幹一輩子,不能半途而廢,更不能退出去;三、工作機密性很強,嚴格保密,準備當一輩子無名英雄,不能暴露個人姓名和工作地點,和家屬少聯繫。
  黃旭華毫不猶豫,欣然接受了這光榮而艱鉅的任務,排除一切艱難險阻,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中國核潛艇工程總設計師黃旭華

黃旭華和同學金鳳

  艱苦創業,打破大國封鎖
  核潛艇特別是導彈核潛艇的研製,是集中艇船技術、核能技術、導彈技術、核彈技術和導彈水下發射技術於一體的複雜系統工程,是國家科學技術水平和工業生產能力的綜合反映。導彈核潛艇的設備、儀表有兩千多項,近五萬臺件,電纜近三百種規格,長度近一百公里,管道二百多種規格,長三十公里,總體建造材料有一千多種規格。這些設備、儀表、電纜、管道和材料,全部立足於國內製造。它們的研製涉及24個省、市、自治區和21個部委、兩千多個工廠、研究院、所和高等院校。黃旭華談到這裡,十分動情地說,中國核潛艇的研製成功是全國大力協同的結果,是中華民族智慧的結晶。
  當時國家的科學技術和工業生產能力還很低,科學實驗設施簡陋,計算手段也很落後,只有幾部手搖計算器,有時只好運用古老的算盤進行計算。
  更主要的是,當時國際上包括資本主義大國和社會主義蘇聯,都對中國進行技術封鎖。
  黃旭華氣憤地談到,1959年國慶十週年,赫魯曉夫來到中國,中國政府曾向他提出援助研製核潛艇的要求,赫魯曉夫竟然傲慢地拒絕,說什麼核潛艇技術十分複雜,花錢太多,中國沒有能力研製核潛艇。他甚至提出要和中國搞什麼“聯合艦隊”,蘇聯出艦隊,中國提供基地。毛主席理所當然地拒絕了這種要中國出讓主權的無理要求,他大義凜然地說:“核潛艇一萬年也要搞出來!”毛主席這句話自然是句氣話,意思是無論怎樣困難,中國人有志氣有能力一定會自力更生地研製出核潛艇。這句話傳到部隊,成為黃旭華和他的戰友們排除萬難,在極其艱苦條件下研製核潛艇的巨大動力。


  黃旭華說,開始探索研製核潛艇時的技術隊伍很弱,除了幾位剛從蘇聯學習常規動力潛艇專業的留學生,主要是新調來的年輕技術幹部。有的技術人員連仿製常規動力潛艇也沒接觸過,要從頭學起。以後陸續補充的大學和中專畢業生,更沒有實踐經驗。
  最要命的是他們手頭沒有核潛艇的設計參考資料。國外刊物上難得找到的點滴資料,真偽難辨,不能作為研製工作的可靠依據,一切都得從頭摸起。
  他們當時的工作地點是一個荒山半島,條件十分艱苦。大風終年不停地刮,颳得連樹都栽不起來。又趕上60年代初三年國民經濟嚴重困難時期,主食主要是高粱米和棒子麵。黃旭華是廣東人,組織上照顧南方出生的同志,每月僅供應兩三斤大米和一、兩斤麵粉。食油供應也少,黃旭華一家五口每月只有一斤半油。生活上的種種艱苦,黃旭華他們都忍受了,因為全國人民都在經受這樣的困難。1964年至1965年經濟情況開始好轉,生活有所改善。“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來到了,白天必須搞“革命”,黃旭華和一些技術骨幹還得挨批鬥。但是到了晚上,辦公樓燈火通明,黃旭華和大家一起自覺加班加點,把白天失去的時間補回來。
  1967年,黃旭華被“勒令”養豬,1968年他才被“解放”出來,夜以繼日地繼續進行研製工作。夜半寒風刺骨,工廠施工遇到技術問題,一個電話,他們立即掀開熱被窩,穿起工作服,冒著零下十幾度、二十幾度的嚴寒,爬山五十多分鐘,趕到工廠,找出技術故障,和工人一起幹到天明。

  我問黃旭華,是什麼力量支持你們在這樣艱苦惡劣的自然條件和政治條件下堅持核潛艇的試製工作?黃旭華回答,全憑愛國的志氣,一股強烈的報國之志,一種無論如何中國人也要把核潛艇搞出來的強烈革命責任感。
  他向我詳細解釋了導彈核潛艇在國防上的重要作用。他說,導彈發射有幾種方式:一是從陸上基地發射,射程遠,威力大,但人家導彈對準你基地,不保險;二是車載導彈,體積和射程受到限制,對選路質量要求很高,人家照樣能發射導彈對準它;三是飛機發射導彈,飛機場和飛機都易受攻擊;第四種便是核潛艇帶導彈長時間地潛伏海底,伺機發射導彈。全世界的海洋這麼遼闊、這麼深,只要能保存一艘核潛艇,便能打擊對方的政治、軍事、經濟目標和交通要道,保持核打擊力量。他說,1964年我國成功地爆炸第一顆原子彈,便發表嚴正聲明:中國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首先使用核武器。但如果遭到核打擊,如何有力量保衛自己呢?導彈核潛艇便是保持第二次核打擊的主要武器。
  聽到這裡,我明白了導彈核潛艇在保衛祖國事業中的不可代替的作用。身負重任的黃旭華他們這批科技人員能在如此空前艱苦的條件下堅持下來就不難理解了。

  辯證思維,指導研製工作
  生活上的艱苦、政治上的艱難嚇不倒立志要研製出核潛艇的黃旭華和他的戰友們,真正的難題是如何解決一系列技術問題。
  黃旭華首先考慮的是製造核潛艇應該採取什麼技術途徑?攻關課題如何確定?設備、材料如何選型?戰術性能如何制定等等。
  在交大讀書時接受了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的黃旭華運用辯證唯物主義觀點指導研製工作。他和領導一起研究,決定從調查研究入手,發動大家從國外報刊雜誌的點滴報道中,帶“放大鏡”去找,用“顯微鏡”加以放大,一有線索就跟蹤追尋,務求摸清有關核潛艇的研製情況和發展趨勢,從中獲取經驗教訓,避免走彎路,提高我們設計研製工作的起點。同時,領導小組又組織大家到全國有關的科研生產單位,摸清國內的科技水平、實驗條件、生產能力和科研成果,以便立足國內,研製核潛艇。
  在廣泛深入地開展對國內外有關資料的調查研究中,富有辯證思維的黃旭華髮現,任何複雜的尖端技術都是在常規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是常規的綜合和提高。越是複雜的尖端系統工程越是要利用國內成熟的技術,加以綜合利用和提高,特別是總體研究設計,更要在綜合運用上做文章,在運用中加以提高發展。他力求運用辯證觀點妥善處理好先進和現實、尖端和常規、重點和一般等關係。他認識到尖端並不神秘,綜合就是創造,綜合能出尖端。他們圍繞核反應堆給潛艇帶來的特點,將尖端系統工程分解為常規單元,確定了兩項總體攻關課題和七項系統、裝置和設備的攻關項目,有條不紊地分解給研製人員,並在全國開展大力協同工作,合力攻關,啃下一個個攻關難題。

  結合國情,獨立設計
  研製核潛艇要瞄準世界尖端技術,認真學習、吸取外國的先進經驗。但黃旭華認為,不應盲目地踏著人家的腳印,走人家的老路,而應獨立思考,通過大量細緻的科學實驗工作,得出自己的結論。
  例如確定核潛艇的線型要適應潛艇水下高速航行的要求。美國的做法是第一步先集中力量解決核動力應用於潛艇帶來的一連串技術問題,第二步建造一艘常規動力潛艇,摸索適合核動力水下高速航行的水滴線型。在兩者都獲得成功的基礎上,第三步將兩者結合起來,研製出水滴線型核動力潛艇。他們是世界上第一個研製核潛艇國家,這樣分三步走是有道理的。有人認為,我國研製核潛艇似乎也應這麼辦。
  黃旭華認為,既然人家經過探索,走的路成功了,我們不必重複他們的腳印,也分三步走,而是可以大膽地三步並作一步走,一步就把水滴線型和核動力結合起來。
  要使這一大膽設想變為現實並非那麼簡單。黃旭華和許多科研人員不知度過多少不眠之夜,流了多少汗水,費了多少心血。為了掌握好核潛艇水下高速和近水面低速航行時的操縱性能,他們反覆進行了風洞、懸臂水池和水舟航模的試驗,又通過潛操儀進行仿真,取得上萬數據,才使方案成為現實。這樣做比分三步走節約了大量時間和人力、物力。

  為了使核潛艇能滿足導彈發射對核潛艇航行姿態穩定的嚴格要求,黃旭華他們查看到的美國資料說,美國曾考慮在核潛艇內裝一個重達65噸的大陀螺,用來穩定核潛艇發射導彈前後的航行姿態。這樣一套龐大的機械裝置,加上輔助系統,不僅要增加一個倉室,增大了核潛艇的排水量,影響它的航速,而且多了一個攻關課題。
  黃旭華從大量試驗數據分析,認為安裝大陀螺並不是解決穩定發射姿態的惟一方法。如果從操縱的設計上多下功夫,有可能代替笨重的大陀螺的作用,滿足水下發射條件下航行姿態的嚴格要求。
  黃旭華果斷否定安裝大陀螺的辦法,認真檢查實驗工作,取得科學數據,從操縱的設計上提出新的要求,進行反覆試驗。實踐證明這樣做完全正確,效果非常好。我們自行研製的導彈核潛艇在進行水下發射試驗時,核潛艇的航行姿態穩定得像在陸地平面一樣,它的偏航角、縱橫搖擺角以至升沉變化等幾乎接近零!
  “斤斤計較”,萬無一失
  科學來不得半點馬虎,尤其是國防科技的尖端項目。敬愛的周總理當年曾對核工業指出:“嚴肅認真,周到細微,穩妥可靠,萬無一失!”黃旭華他們在研製核潛艇時,正是這樣做的。

  他舉了這樣一個例子。他說,學造船的人都懂得造船時必須保證船的穩定性的重要性。他談到在交大讀書,老師曾講到美國麻省理工學院造船系畢業生的紀念戒指上刻有I/V穩性公式的圖案,意思是要大家牢記穩性的重要性,千萬不能大意疏忽。核潛艇的設備、儀表、附件有幾萬件,電纜管道密密麻麻,如何精密地確定各個設備、儀表、附件以及電纜、管道和船體材料的重量重心值,然後調整出一個理想的核潛艇的重量重心值,這是個尖端課題,但又可用常規方法解決。

  黃旭華要求所有負責設計的人,都要到有關工廠、科研所蹲點,去弄清楚並控制好與自己有關裝艇的設備、儀表、附件以及管道、電纜的重量重心值。在建艇過程中,凡上艇安裝的設備、材料,在進船臺和上艇前都要精確地全部過秤,記錄在案。安裝過程中切下的邊角餘料,多餘的管道、電纜,凡拿下艇的也要一一過秤,並從上艇時秤出的重量中扣除。在整個建造過程,他們都是這樣天天過秤和“斤斤計較”。這種方法聽起來多麼土呀!然而,他們就是用這種土辦法,精密地求得核潛艇的重量重心值,然後計算、調整。他們做到幾千噸級核潛艇的排水量和穩性設計的計算值,建成後的實艇測量值相差無幾,幾乎一致。他們不是用“大躍進”時代那種不科學的土辦法上馬,而是靠“軟科學”上馬,靠思維的軟性功能把常規綜合成尖端,靠研製過程中嚴肅認真、一絲不苟、“斤斤計較”的工作,終於保證核潛艇研製成功。

  黃旭華把核潛艇研製過程中形成的“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大力協同、科學求實、無私奉獻”的思想作風歸結為“核潛艇精神”。正是這種高尚精神指引大家忘我工作,奮勇前進,攻克一個又一個的技術難關,直到研製成功。

  甘冒生命危險,參與深潛試驗

  黃旭華概括的“核潛艇精神”句句適用於他自己。當年他領受研製潛艇的任務後,必須保密,好幾年他不給家中六七十歲的父親通信。明知父親十分惦記,他硬是壓下思親之情。從核潛艇1965年立項上馬到1971年開始試航,黃旭華一直戰鬥在研製工作的第一線,歷任核潛艇總體研究設計所總工程師、副所長、所長。1982年他被國防科工委任命為核潛艇工程總設計師。他一直默默工作,正如他當年向組織上保證的那樣,甘當無名英雄,默默地奉獻自己。

  最能說明黃旭華具有無私奉獻精神的是這樣一件事。

  1988年,有關部門決定對核潛艇進行一次新的極限深潛試驗。62歲的黃旭華,擔任核潛艇總體研究設計所所長和核潛艇工程總設計師已有好幾年。他十分清楚這種試驗具有很大風險,猶如飛機的試飛那樣。他了解到參加試驗的一些新服役的官兵壓力很大,有的寫下“遺書”向他們的親人告別……黃旭華為此深感不安,決定和即將參加深潛試驗的核潛艇官兵對話。

  他首先告訴大家,設計中餘地相當大,建造中經過泵水泵壓試驗,和極限深潛有關的問題已逐項研究解決,所有的儀器、設備、部件統統經過仔細檢查,這次深潛試驗是有充分科學根據的,要大家放心。他說,試驗是一個深度一個深度地逐漸下去,每個深度都有測試人員把關。到臨界極限深度時,是一米一米地下潛,工作十分細緻。他這樣說,使參加試驗的官兵增強了很大信心。但黃旭華並不迴避事情的另一面。他承認,試驗還是有風險的,按照現在的認識水平還是有一定侷限性的。他說到這裡,一些官兵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有的戰士暗暗想,為了神聖的國防,豁出去了!

  不料,他們聽到總設計師黃旭華說了這樣一句擲地有聲的話:“為了確保這次深潛試驗的成功,我和你們一起下去!”

  一語驚人,在場的官兵聽呆了,在場的領導也聽呆了。他們連忙說:“老黃,你不要這樣講,我們再研究研究。”黃旭華微笑著說:“你們別攔我,我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參加核潛艇研製工作,已經二十多年,情況比大家熟悉。我在指揮崗位,萬一發生情況,一可以根據情況作出判斷;二可以及時處理;三可以穩定大家情緒,保證試驗順利進行。我的決心已定,謝謝你們的好意,你們就不要阻攔我了。”

  對於他將親自參加深潛試驗,按照通常做法,他應先報告組織。但他知道,領導上一定不會批准,一定不會允許總設計師去冒這樣的風險。他決定生平第一回,不請示報告而在會上宣佈。

  但他不能不和自己的老伴打個招呼。他的夫人李世英比他小八歲,大連海運學院外文系畢業。他們1956年結婚,1962年她調到部隊做核潛艇情報工作,和他同甘共苦,是他得力的助手和賢內助。當他談了自己準備親自參加深潛試驗,深明大義的李世英很清楚他將冒的風險,仍毅然決然支持他和大家一起下去,黃旭華沒有後顧之憂了。

  領導上經過考慮,也批准了黃旭華的要求。

  準備工作進行得更加認真細緻,對所有儀器、設備都更仔細地檢查一遍。試驗當天,領導同志到碼頭送行,緊緊握住黃旭華的手,鄭重叮嚀:“老黃,我們相信你,祝你成功。”黃旭華默默點頭,沉著地和指揮員一起步入核潛艇指揮室。

  黃旭華穩穩地站在指揮室裡,注視著指揮員下達潛水命令。一百米,兩百米,順利下潛。接著又十米、十米地下潛了。黃旭華密切注視著下潛的深度和變化。當下潛到達極限深度時,核潛艇承受的壓力已超過正常壓力幾十倍,鋼板劈啪作響,但響聲不很大;海水滲透進艙成水珠狀,但沒有出現漏水現象。這表明,我們的試驗已超過當時美國核潛艇深潛極限的水平。

  試驗成功了!黃旭華和核潛艇指揮員高興得笑起來,黃旭華揮揮手,指揮員下令核潛艇緩緩回升。當核潛艇平安地露出水面,回到碼頭時,受到基地官兵和領導同志的熱烈歡迎。

  歡迎人群中沒有黃旭華夫人李世英。她雖然顧全大局,支持丈夫甘冒風險參加極限深潛試驗,但她多年從事核潛艇情報工作,從資料上看到,有的核潛艇作極限深潛試驗時,艇毀人亡!當然,她信任黃旭華負責設計的核潛艇功能。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她沒有到碼頭送行,在家中守著電話機。那試驗的幾小時,真是度時如年,不,度分度秒似年!終於,電話中傳來政委的聲音,興奮地通知她極限深潛試驗完全成功,黃旭華已平安回到碼頭,李世英喜極而泣,大哭了一場。黃旭華回到家,看到老伴抽泣,懂得老伴大哭的全部意義。這幾小時,她等於和他一起在精神上經受了極限考驗。他立即揮筆寫了一首小詩送給夫人:“花甲痴翁,志探龍宮。驚濤駭浪,樂在其中!”他的夫人破涕笑了。這首小詩好就好在“花甲痴翁”這四個字,尤其一個“痴”字道出黃旭華痴迷於核潛艇事業的高尚情操。

  在這之前黃旭華主持設計的核潛艇進行過自持力即持續長航能力的試驗。他了解到,美國的指標定為90天,做了很多準備工作。結果,航行78天,不行了。重新準備,最多堅持84天,艇上官兵疲憊不堪,由軍艦迎接他們上岸,有些官兵被人用擔架抬了出來。這也難怪,在水下連續潛伏八十多天,真夠他們受的。

  我們的核潛艇水下的自持力如何?目標瞄準美國。也定為90天。結果,70天過去了,一切良好。80天過去了,一切正常。

  90天到了,本準備另派一批艇員接替他們靠碼頭。潛艇指揮員來電,他們能自行上岸,不需軍艦迎接。但碼頭上還是準備了醫生、護士、擔架和救護車,隨時準備搶救。

  連續遠航90天的中國自行製造的核潛艇歸來了,露出水面了。黃旭華高興地看到,軍裝整齊的司令員帶頭出來,戰士們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地列隊上岸,大叫:“我們拿到金牌啦!”

  這一時刻,一向穩重冷靜的核潛艇總設計師黃旭華激動得也和官兵一起高喊:“我們拿到金牌啦!”這說明中國核潛艇的遠航能力此時已名列前茅。

  幸運的人,赤子之心

  我們一些交大同學聽到黃旭華的這些介紹,從內心深處為他感到自豪。我們一致認為黃旭華是個幸運的人。幸運的是,黃旭華1949年從交大畢業後,一直從事艦船研製工作,學有所用,學用一致,沒走彎路。1954年至1958年,他參加常規動力潛艇的仿製工作。從1958年起,他和其他同志一起開拓了中國核潛艇的研製領域,主持過中國第一代攻擊型核潛艇和彈道導彈核潛艇從方案論證、研究設計、施工建造到試航各個階段的技術工作,主持過多項重大技術攻關項目的研究,參加指揮水下發射運載火箭和極限深度深潛、水下全功率全速航行等大型試驗,為我國繼美、蘇、英、法後成為第五個自行研製導彈核潛艇的國家而獻出他畢生的精力,並作出了巨大貢獻。

  原來,黃旭華準備一輩子甘當無名英雄,這是他受命研製核潛艇時向黨組織作出的承諾。時代不同了,改革開放後,他的貢獻和價值得到應有的公開確認和尊重。

  1978年,他獲全國科學大會獎,1985年和1996年他兩次獲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1986年被授予船舶工業總公司勞動模範稱號,1988年榮立船舶工業總公司一等功,1989年國務院授予他全國先進工作者稱號,同時又是工程技術界第一批享受政府特殊津貼的有突出貢獻的專家。

  1994年5月,國家成立中國工程院。黃旭華被選聘為首批院士。1995年,他獲香港一些大企業家為重獎國內有重大成就的科學家,獲獎金十萬元(港幣)。

  長期以來,黃旭華一直生活得很艱苦。1976年,他依然住在研究所樓梯底下的一間單人宿舍。1982年,他已擔任核潛艇總體研究設計所所長,一家五口才分到三室兩廳。他身為所長,主動將好的樓層讓給別人,自願住最高一層。這裡夏季氣溫高達39.5攝氏度,冬天為零度,在這樣的條件下生活和工作。黃旭華以苦為樂,他說:“我們當年冒著生命危險參加學生運動,參加地下黨,心中想的只是推翻黑暗的舊社會,建立一個獨立、民主、富強、平等的新中國。那時根本沒想到什麼工資和待遇。解放後,我們奮力拼搏,胸中裝的是祖國的建設和人民的幸福。我們艱苦清貧,甘之若素,政治風浪,逆來順受,多少委屈,毫不計較,從來也沒考慮過什麼級別、待遇。我認為自己是幸運的人,因為我能將自己畢生的精力貢獻給國防科技事業,為保衛國家的安全作出應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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