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光亭:為什麼那麼多人批評,而醜書醜畫依然橫行?

說書畫是藝術,應該不會有太多分歧。

哲學家叔本華指出:“各類藝術中最優秀的作品,最卓越的天才之作,對愚鈍的芸芸眾生來說應該永遠是高深莫測的,是不可企及的。他們被一道深深的鴻溝隔離著。”因為信息不完全,藝術家依據自己的文化修養和技法,用視覺符號創造性地表達對事物的認知,這種認知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因為不容易被理解,所以更容易魚目混珠。

藝術品的價值是由哪些因素決定的?三個方面:學術性、藝術性、歷史性決定。


邵光亭:為什麼那麼多人批評,而醜書醜畫依然橫行?


學術性,即學術價值,是指藝術品在整個藝術史中的學術地位及美學價值,它通常屬於專家、學者的研究範圍。專家和學者的評論意見,在某種程度上影響著藝術品的藝術價值。簡單來說,學術性的標準相對更主觀,“專家”說你行你就行,哪怕是一坨屎。這絕對不是玩笑話。意大利藝術家皮耶羅·曼佐尼就曾用罐頭盒裝了30克自己的大便作為藝術品發表。對於“正常人”來說,顯然肯定不會把它當作藝術品,可是泰特美術館卻購進了一盒收藏至今。呵呵。

藝術性。根據殷曼楟教授的研究,西方學界對何為藝術性的界定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藝術被認為是視覺藝術,是再現性的,強調對現實世界儘可能逼真的模仿和完美視覺複製。隨著攝影技術的出現和發展,藝術的“逼真”信條受到極大衝擊。第二階段,是現代主義藝術時期,各門藝術都開始探尋自身的特性和準則,藝術開始抽象化、寫意化,符號化的表現手法與形式成為藝術創作的重要特徵。第三個階段是“各種風格大暴發”時期,崇尚“美”的信條被打破,“怎麼都行”,“說它是藝術就是藝術”,藝術家可以隨心所欲地進行創作,“美”、“崇高”、“正大氣象”等傳統觀念被顛覆。

歷史性表現在兩方面,一是藝術品的創作年代,存世時間本身代表了藝術品的價值;二是其在歷史上的地位,體現著一個時代的特有價值,並且在不同的時代往往有不同的解讀、不一樣的影響。藝術品的歷史價值不是作品本身所固有的,而是時代所賦予的。


邵光亭:為什麼那麼多人批評,而醜書醜畫依然橫行?


問題是,中國書畫到底是傳統藝術還是現代藝術?如果承認它們是傳統藝術,那就必須堅持“美”的基本準則;如果強調其現代性,那就應該做一個概念上的分離。

上世紀90年代以後,在市場經濟背景下,美術體制開始轉型,很多藝術家被打上或希望被打上前衛藝術的標籤,以體制的反抗者或挑戰者面目出現。隨著資本的介入,前衛藝術對意識形態的挑戰,成為一種謀求經濟利益的策略。改革開放以後,經濟主導一切,前衛藝術也在構建自身的系統,“這種系統是西方現代藝術體制與中國本地實際奇怪的雜交”,其特點是“資本導向”。

他們打著藝術自由的旗號,關注點從藝術創作與文化生產轉移到文化消費上,不再把藝術孤立的來看待,而把它看成一個由創作者、欣賞者、批評、市場、收藏共同組成的 “藝術世界”。

現在,醜書醜畫橫行,已經到了肆無忌憚的程度了。面對社會各界和人民群眾的廣泛批評,卻依然我行我素。那麼我們不禁要問,他們哪來的底氣呢?四個字:藝術自由。

這種觀點是現代藝術的產物,可是,現代藝術從出現的時候開始,就沒有得到認可。資產階級批判其為社會主義顛覆資本主義的工具,社會主義則認為它是資產階級腐朽墮落的表現,就連納粹集團也怒斥其為“頹廢藝術”,可以說所有的政治體制都把現代藝術視為洪水猛獸。

邵光亭:為什麼那麼多人批評,而醜書醜畫依然橫行?

然而,從20實際30年代後期開始,現代藝術卻時來運轉,鹹魚翻身了。美國中央情報局出於意識形態的考慮,著力將現代藝術與自由聯繫起來,將之打造為自由的象徵,藉助威尼斯雙年展,向世界推出。自此之後,藝術自由成為現代藝術的專利,藉助美國的對外擴張而向全世界傳播。由此可見,藝術自由的觀念有強烈的意識形態色彩,其本質不過是為西方意識形態侵略服務的工具。

現代藝術的藝術家和作品,其聲譽來自於藝術界的集體行為,是諸如藝術機構、專家、協會等彼此合作的產物。也就是說,藝術家的聲譽不僅僅是建立在自身學養和成就的基礎上。其他人如果保存了他的作品,就會推廣其聲譽;而藝術家與某些聲譽卓著的精英群體、流派有了關聯,比如拜名師、傍大款,也會受到人們更多的關注,從而推廣了他的聲譽。據公開的報道,地產大佬王先生不就多次表示,吳冠中等人之所以擁有巨大的影響力,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資本運作嘛。

納塔利·海涅克在《凡·高的影響》一文中,形象地向我們展示了聲譽建立的過程:“凡·高是如何成為一個聖者的?這要六個步驟才會發生:他的作品變得不可思議,他的生活成為一則傳奇,他的命運成為一出緋聞,他的繪畫被拿出來銷售和展覽,他所曾踏足的地方成為遺蹟,而他所觸摸過的物品皆為紀念物。”

邵光亭:為什麼那麼多人批評,而醜書醜畫依然橫行?

藝術家要靠炒作,字寫得醜,畫畫得醜,沒關係,越醜越要張揚,越要發表奇談怪論,大肆鼓吹。這樣才能夠製造話題,才容易引起關注,炒作才能“火”。就像曾大師的“春秋筆法獅子吼”、範大師的流水線作畫,吃瓜群眾有幾個關心其真實的藝術水平的?不過是看看熱鬧,對“大師”們來說當然百利無一害,圍觀的人多了,即便是鼓倒掌也是人氣啊。結果就是,人民為藝術大聲疾呼,“大師”躲起來大把數錢。

在《信仰的生產》一文中,布爾迪厄曾提問:是誰創造了作品的價值(藝術家,還是經銷商),是誰創造了藝術家(“作者的作者”是誰),發現者(藝術商)進行神化的權威源於何處?這些問題,今天依然值得我們深思。

藝術領域的衝突競爭,表面看是文化、價值、藝術觀念的碰撞,實則是一種爭奪文化資本的鬥爭,不過是為了爭奪、保有穩定的地位。通過將自身神聖化,佔據市場中更加優勢的位置。

邵光亭:為什麼那麼多人批評,而醜書醜畫依然橫行?

歐文·賴因指出,當代社會是一個“英雄的消失,名人的崛起”的時代。當代藝術界的一個獨特現象:藝術品消失,而“名作”崛起。這不是很諷刺嗎?

那些醜的、古怪的甚至荒謬的作品,為什麼會被可為藝術品?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要追溯現代藝術信仰的源頭。對諸如天才、求新、個性等的信仰並非生而有之,它是隨著西方現代藝術體系的確立而建立的。

法國學者雅克·朗西埃提出:“美的藝術”只是藝術的一種歷史性的類型,認為“美”並不必然地成為藝術的本質。進入20世紀後,先後出現先鋒派的非理性叛逆行為、新左派的審美造反、嬉皮士運動,藝術家們有意以特異的言行和怪異的作品,來表明他們人格的超凡脫俗,表明自己出汙泥而不染的高雅身份。經過後期印象派、野獸派,到立體主義和表現主義的實踐,繪畫藝術進入所謂“純粹造型”、“無物象繪畫”的時代,越來越獨立,越來越自由,將自己變成了自我陶醉的神話。

克萊夫·貝爾提出過一個著名的口號:“有意味的形式”,這為現代藝術提供了理論依據,“純粹造型”建立起藝術的象牙塔。隨著“後現代”因子在實驗藝術中的蔓延,集合藝術、波普藝術、現成品藝術登場,引發了關於“何為藝術品”的討論。到底“何為藝術品”?持續不斷地鼓吹藝術獨立和自我立法,結果卻是迷失了自我。


邵光亭:為什麼那麼多人批評,而醜書醜畫依然橫行?


中國書法和中國畫作為中華民族的傳統藝術,不適用現代藝術的理論,不能對二者進行“嫁接”,更不能“雜交”。現代藝術理論是資產階級的藝術理論,本身就呈現出一種自相矛盾的雙重結構,一方面欲以“純藝術”的方式逃出世俗世界;另一方面又以商業倫理與價值交換的邏輯走向市場。它身處於“市場”和“美學”之間,不過是利用“美學”來抬高身價,最終是為了將“美學”推銷給“市場”,無法跳出文化資本的運行法則。

韋伯認為,藝術在現代社會中的職責類似於宗教:現代性將現代社會推進至絕對理性狀態,唯有藝術能夠以其獨立的價值觀給人們提供抵制社會牢籠的可能。藝術的自由離不開秩序和原則,無論在何種情況下,沒有了秩序和原則,藝術本身也就變得索然無味,甚至“價值等於零”。

馬克思說“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物種的尺度和需要來進行塑造,而人則懂得按照任何物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並且隨時隨地都能用內在固有的尺度來衡量對象;所以,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塑造物體。”人必須從自然和社會中解放自己,但這種解放不是無限度和無原則的,而是有其“內在固有的尺度”限制的。

沒有限制就沒有自由,任何自由都只能是限制中的自由。人作為社會的產物,不能脫離其生存的社會和歷史而任意“自由”地去“創造”。藝術創造的自由不是任意而為,而是要“按照美的規律來塑造”。

藝術作品不應“醜化”、“俗化”,要對群眾、對社會、對生活、對歷史有所敬畏,不能為了金錢而失去藝術的底線。

(作者簡介:邵光亭, 經學史研究學者、教育專家、書法家、畫家,安華教育與發展研究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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