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古,我們吃了英國人的一個大虧

在同古,我們吃了英國人的一個大虧

李上焜(圖片來源於衡陽劉曉明)

【手記】

老人的眼神就那麼直直地望向你。坐在他面前你完全無法躲避。眼裡流露出的善意。讓你有一種想要親近他的衝動。這種親和力似乎與生俱來。

坐在沙發上的老人,衣著樸素,慢慢地抽著煙,不停地招呼著我們吃他精心挑選的水果,因為聽力的緣故,面對我們的提問,老人更多的是報以禮貌的微笑。如果不是提到七十多年前的那場戰爭,那場如此深刻的改變了所有人的那場戰爭,一切的一切都會讓你覺得這場會談會在溫馨美好的氣氛中結束。但回憶到那些戰死在異域的戰友,聊到曾經在緬甸與日軍的浴血奮戰,在叢林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老人最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提到戴安瀾師長更是淚如雨下

在他平靜的回憶裡,我們知道,那些年裡老人走過了許多的路,去過了那些我們也許永遠也沒機會再去的遠方。即便幾十年過去了,依然讓我們想起那些溼漉漉的靈魂和目光在緬甸的叢林裡露出驚慌的表情,那些年輕人在戰場上掙扎,死亡,倒在回家的路上或者重生。

11月11日是他的生日。有愛開玩笑的逗他“爺爺,你是光棍節生的啊。”“你才是光棍咧,我兩歲就有老婆了,還光棍。”

已過百歲的老人很愛笑,即便是說到難過的事,臉上也帶著微笑儘管不無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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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古,我們吃了英國人的一個大虧

1942年隨軍遠征緬甸。戰敗歸國後,主動脫離部隊,回老家務農。


口述人:李上焜

原國民第五軍野戰補充第二團第二營5連戰士。

1917年11月11日生人。

老家祁東。務農為生。

現與兒子住在衡陽市。


在同古,我們吃了英國人的一個大虧

(200師師長戴安瀾,戰死在歸國的途中)

“英國人不肯打,我們吃了英國人的一個大虧”

“我老家在今天的祁東縣金橋區紅巖公社,我就是那裡出生的。

我家裡人丁興旺,光我這一輩就兄弟四個。在兄弟中我排行老三。雖然我父親是醫生,主要在我們鄉下行醫。但因為家裡人多,家境也是不好,甚至算得上是貧寒。

但我們那裡讀書的風氣濃,家裡再窮都會讓小孩讀。要說讀書,當兵之前我是讀了幾天的,5歲我父親就給我啟了蒙。隨後在鄉下的私塾又斷斷續續的讀過幾年,但是從沒有上過一天正規的學堂,15歲後,我幾個哥哥都先後成了家,按照風俗,他們成家後就跟我們分開單過了,我就要下田種地了,家裡的大小事,我都要學著幹,就再也沒有上過一天學了。

1939年,我們鄉下開始抽丁,幾個哥哥都成家了,拖家帶口的,不適合去當兵。為了不讓鄉里人說閒話,我只好去應徵,而且是我自已主動去的師管區。這樣就顯得有面子,當地的保長還給我家裡貼了一張榮譽證。

到了師管區,就開始簡單的訓練,也沒訓練多久,就開始分兵。當年在我們那一帶,到處都是當兵的,駐軍很多。還有很多兵工廠,我們那裡算得是大後方,安全的得很。我後來被分到第五軍,當時第五軍在廣西崑崙關跟日本人打得很慘,傷亡很大,急需補充兵源。到第五軍後,因為我們是新兵,就把我分到了野戰補充團第二團。主要充當預備役,平時就是搞軍事訓練。

1941年底,我們團從廣西全州出發,從貴州入的雲南,在雲南進行了一下短暫的休整,我記得大年三十是在保山過的。保山雖然小,但當時是雲南一個很熱鬧的地方,過年的聚餐,上面安排給我們加餐,我們就知道要打大戰了。接著其它的部隊也陸續到達了,集結完畢後,應該是1942年的春天,我們第五軍是先頭部隊,開始開赴緬甸。我們200師是先鋒軍。

200師一進入緬甸,就一馬當先,直撲同古。我們第五軍負責的是中路,但是左右兩路的友軍行動遲緩,這樣一來,200師就變成了孤軍深入。但是戴安瀾師長是一個英雄,他不怕死。軍長就命令他在同古就地構築工事,堅守待命,掩護我們的主力部隊進入集結陣地。

為了加強200師的實力,軍部命令工兵團還有我們營,一併歸200師戴安瀾將軍直接指揮。

同古位於緬甸的中軸線上,它距離仰光和曼德勒差不多遠,大概300多公里的樣子。城西,南,北三面都是開闊地帶,東面是一條大河。日本人一開始看我們不來,覺得我們打仗不行,結果第一次進攻就被我們打了一個伏擊,我們趁日軍過橋的時候,把橋炸了,落水的日軍都成了我們的活靶子。日本人死了不少,這下日軍才開始對我們引起重視,後來日本人就把坦克,大炮,還有飛機都搞上了,輪番向我們的主陣地進攻,但是我們之前早就修築了很好的工事,日軍一下也攻不下來。就這樣由遭遇戰變成了持久戰。

在同古,我們吃了英國人的一個大虧

日本人一看來硬的不行,就來軟的。緬甸這個國家的老百姓基本都信奉佛教,日本人就派了很多特務冒充佛家弟子,他們天天跟老百姓混在一起,對同古的地形很熟悉,在他們的帶領下,日本人抄小路偷襲了城北機場,接著同古車站也被日軍攻佔了,這下,我們就被日本人包圍了,但戴安瀾師長鼓勵我們不要怕,他自已還寫了遺書,我們聽說了以後都很感動。所以我們也都抱了有殉國的想法,也是拼死不退,打巷戰,日軍的坦克與重武器發揮不了作用,日本人死得比我們多的多。後來軍部要我們突圍,我們就在戴師長的帶領下開始突圍。突圍是在晚上開始的,師長命令每個營都要設一個阻擊組,與日軍開展夜戰,由於打得堅決日本人也沒有弄清我們的突圍方向,這一戰打得真好,我們趁夜晚偷偷渡過錫唐河以後,日軍都沒有發覺。我跟你說,戴安瀾真的會打仗,我們撤出同古時,連傷員都沒有落下。日本人就只佔領了一座空城。

在同古,我們吃了英國人的一個大虧

(野戰醫院裡正在包紮的士兵。圖片來源於戈叔亞老師)

我老婆肯為我去拼命,有人要整我,她就衝在最前面

從同古撤出後,我們又在棠吉繼續跟日軍纏鬥,後來因整個戰局惡化,部隊不得不冒死自行突圍,戴師長就是在回國途中,被日本人的冷槍打中的,最後因為傷勢過重,沒有藥治病,就死在了緬甸。

我們撤退的地方全是高山,一眼望過去根本望不到頭,渺渺茫茫的。那個山裡面,又全部是原始森林,白天走在裡面都難看到頭頂的天,蚊子,螞蟥,那遍地都是。更可怕的是還有毒蛇,一不小心就會被咬一口。那個山裡根本沒有人煙,給養也沒有,餓死的,病死的,多的不計其數。每天都有人死去。那個季節又是雨季,一冷一熱,打擺子,生瘧疾的更是數不勝數。一路上都有戰友在我身邊倒下去,就再也沒有辦法站起來。最後好不容易才回到雲南。我能活著回來已經是萬幸了。都怪英國人,英國人不肯打,我們吃了英國人的一個大虧。

從緬甸回國後,我就再也不想在部隊幹了,我只想回到老家,在鄉下過一個正常人的日子,不用再擔驚受怕。

我兩歲的時候就有了老婆了,是由我父親指腹為婚的,一回家我就跟我老婆完了婚,我老婆對我很好,搞運動時,基本沒人搞我,一是我父親是醫生,村裡的人大都受過他的醫治,別人不好意思。另外家裡人多,家族勢力很大。一般人輕易惹不起。另外,我老婆肯為我去拼命,有人要整我,她就衝在最前面,她家裡成分好,沒人敢動她。可惜前幾年她死了”。

在同古,我們吃了英國人的一個大虧

與衡陽志願者劉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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