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曾經在某上市央企做過財報，有年審計，某四大事務所的審計師妹子堅持要去公司的倉庫盤點庫存。
公司給她選了一個海邊的倉庫，在禮節性的觥籌交錯後，暈乎乎的審計師站在了倉庫跟前。
海風吹過，她需要到十多層那麼高的倉庫頂層核查數據。敬業的她還是一邊哭一邊爬倉庫梯子，最終獲得了第一手數據，經過計算，對公司的報表數據提出了質疑。在鐵的事實面前，我們承認了通過粉飾存貨數據而虛增利潤的操作，當然，僅僅承認了這一個倉庫有問題，並聲稱其餘的倉庫沒有問題。
為什麼存貨可以粉飾利潤呢？
一家公司採購了貨物後，會體現在存貨裡，可能是原材料（生產企業），也可能是商品（銷售企業）。在存貨變成公司的產品被銷售出去的時候，公司賬面會增加收入，同時也會增加成本，而成本的來源就是存貨，也就是說增加多少成本就減少多少存貨，這個過程會計上稱為轉成本。
如果在轉成本的時候，對存貨進行了調整，轉入成本的金額少了，會怎樣？利潤就增加了。
如果轉到成本里的金額少了，那存貨的單價是不是就高了？那審計師不會看出來嗎？
確實如此，但是如果存貨的金額非常大，遠遠大於淨利潤的時候，財務人員只需要調整一丁點的存貨就能帶來足夠的利潤增加，調整的金額對平均單價影響甚微，審計師也會認為是合理的。
所以，當一家公司的存貨相對於淨利潤非常大的時候，都需要格外關注。
比如，服裝業。
一、這半年的服裝業
疫情期間，服裝店大多歇業，服裝業損失慘重。尤其是一季度，大部分人都宅在家裡，衣服消耗比較少，大多數公司生產的春裝連上架的機會都沒有，就不得不打入倉庫。
海瀾之家、七匹狼、九牧王、喬治白等服裝業上市公司，均遇到了不同程度的業績下滑。
海瀾之家近五年來中報的營收、淨利潤 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七匹狼近五年來中報的營收、淨利潤 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九牧王近五年來中報的營收、淨利潤 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喬治白近五年來中報的營收、淨利潤 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其中，有三家在半年報中計提了存貨減值準備。
二、就像海綿裡的水，服裝業的存貨
2020年半年報顯示，在計提了3.75億的存貨減值準備後，海瀾之家的存貨降到了82.17億，佔資產總額的30%左右；公司淨利潤9.47億。
無獨有偶，計提了7474萬的存貨減值準備後，七匹狼的存貨從年初的10.3億降到了9.5億，佔資產總額的11%左右；公司淨利潤2424萬元。
計提了8300萬的存貨減值準備後，九牧王的存貨從8.7億降到6.7億，佔資產總額的12%左右；公司淨利潤2.5億。
喬治白倒是沒有計提存貨減值準備，公司的存貨為3億，差不多佔資產總額的25%左右；公司淨利潤3724萬。
當然了，喬治白沒有計提存貨減值準備，並不意味著沒有存貨減值的情況。
根據會計準則，資產減值準備至少每年一次，很多上市公司就執行“至少”這個下限，平時不計提，僅在年報中體現。
上述四家有典型代表性的服裝業上市公司，假設存貨跌價準備再多提10%，除了九牧王外，均虧損或者接近虧損。
存貨就像海綿裡的水，擠一擠就能擠出利潤來。
三、服裝業的潛規則：退貨處理
絕大多數人，都有買衣服時退換貨的經歷，很多情況下會遇到尺碼不合適，不得不換貨甚至退貨。
因此，服裝行業退換貨率非常高，如何處理這些退換貨呢？
海瀾之家有一套巧妙的處理方式：換標降價繼續銷售。
公司旗下有一個子品牌叫海一家，承接海瀾之家賣不掉的滯銷品，如果還賣不掉，再進行處理，計提存貨跌價準備。
海瀾之家的商品分兩大類，一類是自營，約佔30%；一類是其他，約佔70%。二者的區別是自營商品不可以退貨，其他商品可以在滯銷的時候向供貨商退貨。
根據商品的性質，海瀾之家不對附加了退貨條款的其他類商品計提跌價準備，這麼操作也說得過去。但是公司和供應商是共生關係，退貨對供應商的壓力也比較大，為了保護供應商，公司又採取了購回退貨商品進行二次銷售的方式。
本來，存貨跌價準備的計提標準屬於商業機密，很少有公司披露。但由於海瀾之家的操作比較妖嬈，2018年公司不得不按照上交所的要求進行了披露，從此每年開始披露。
在對比存貨跌價準備標準的時候，筆者發現了一個新大陸：海瀾之家竟然悄悄的修改了計提標準。
2018年，公司的計提標準如下：
2020年半年報中，這個標準變成了這樣：
其中，海瀾之家品牌沒有變化，庫齡2-3年計提70%，3年以上全額計提。
但愛居兔和海一家被歸集到了“其他品牌”，執行單獨測試的標準。
所謂單獨測試，就是暗箱操作。
變更標準之前，海瀾之家品牌的產品，2-3年後，換標海一家進行銷售，硬生生的把計提存貨減值準備的年限拉長了一年；變更標準之後，這個年限就變得無限長了，公司認為這批貨還值錢，就可以不計提存貨跌價準備。
大部分服裝上市公司並未披露詳細的退換貨處理流程，但行業內大同小異。
四、衡量存貨是否“修飾”的黃金指標：存貨週轉天數
關注“財報的秘密”專欄的投資者，可能留意到，筆者提到了好幾次存貨週轉天數。
這是考核存貨是否“正常”的黃金指標，公司的存貨暴雷之前，往往會通過存貨週轉天數提前顯現出來。
因為涉及到商業機密，上市公司不會披露存貨特別詳實的信息，尤其是成本單價信息，這樣雖然保護了上市公司，但也一定程度上，給了上市公司修飾財報的空間。
投資者無法從財報裡獲取關於存貨價值是否合理的信息，但是存貨週轉天數卻是個風向標。
存貨週轉天數意味著公司從採購原材料到生產商品銷售完成，所用的平均時間。如果公司業務沒有大範圍的變更，這個時間是大體不變的。
怎樣判斷存貨的金額是否合理呢？可以對比連續幾年的存貨週轉天數，如果出現明顯的上升且沒有正常原因，則極有可能通過存貨修飾了利潤。
海瀾之家近五年來存貨週轉天數 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2020年半年報中，海瀾之家的存貨週轉天數較前幾年有了較大幅度的上升，差不多提升了接近70天。
七匹狼近五年來存貨週轉天數 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和海瀾之家類似，七匹狼2020年半年報的存貨週轉天數也增加了20天左右。
九牧王近五年來存貨週轉天數 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九牧王2020年半年報的存貨週轉天數增加了60天左右。
喬治白近五年來存貨週轉天數 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喬治白2020年半年報的存貨週轉天數增加了50天左右。
從上述上市公司存貨週轉天數的變化幅度，我們大致可以判斷出，哪家修飾利潤的嫌疑比較大，年報的時候，存貨繼續暴雷的風險比較大。
五、總結：服裝業的深水區
投資者在選擇服裝業上市公司的時候，存貨是必須要關注的項目之一。疫情對行業的影響是兩方面的，雖然2020年業績受到了較大影響，但是存貨負擔輕的服裝公司，經過“洗澡”，來年業績有望持續上揚，存貨負擔重的服裝公司，恐怕一次洗澡不足以消化公司多年來積累的庫存壓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