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布衣公子歸來,揚州已然是一片廢墟,埂子街上早就人去樓空


故事:布衣公子歸來,揚州已然是一片廢墟,埂子街上早就人去樓空

杜生在與文雨成婚多年之後,還說:“我一直記得你的這個笑容,澄澈如天山絕頂的湖水,明亮如春晨的陽光,又清銳如破空而來的響箭,簡簡單單,一箭穿心。”

“還好,還好,一切來得早。”父母千百次的教導,女子生活,就是三媒六聘那時的正與大,除了這個,也就是兒女有出息時還要兒女孝順才能看到一個女人的好了。而自己逢上了新時代,還能逢上自己可以見面然後訂下的姻緣,並能許下一妻一夫不用爭鬥的好生活, 那還有什麼,比得上男子對一個女子的好呢?那棲靈一說,妖與書生雖是書裡與現實裡的區別,不還是希望一個男子的珍惜?

到底是民國了,有了這樣的事件,心裡有過了比較,才知道杜生的好。文雨回到自己的繡坊位置,迎頭看到葉天賜的那一瞬,握著繡針的手指不自覺地顫了顫,她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針,再開口時已是讓自己滿意的淡漠疏離的口氣。

葉天賜嘆息一聲:“對不起。”

對方犯下的錯,確實是應該得了這一聲對不起。但她怎麼會要這一句對不起呢?她的一顆女兒家心思正好還完整,如果輕易淪陷了,成了她的一廂情意,那才可悲。是她有點想不開,總認為杜生的有過女子,是一個瑕疵一般,她嚮往那種轟轟烈烈的,還要絕對簡單隻有他與她的愛情。以為書信事件,帶來了一種突破口,卻一點兒都不屬於她,她應該有的是祝福梅初,自己要珍惜的正是杜生。這樣一想明白,浩蕩也好,散落也罷,聽說外面的世界即將亂成一鍋粥,那,為啥不過好自己的每一天呢?以至於他還要說什麼,文雨已經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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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過處,都不如初見般美好。迅速逃離的,反倒是葉天賜。文雨這樣的女子,在人間草木的蔥蘢裡,經營著自己的小愛恨,小煙火,在布衣青衫的芬芳裡,有淡淡的清愁,也有淺淺的歡喜,這樣的女子,有自己的目標,有自己該有的好生活,這樣的女子,是值得任何一個男子痴心對待的。

大家在不知不覺裡,都是滿心的祝福,繡坊又開始了趕貨階段。年關將至,女子們又得多交些工錢給家用去,自己也想留些脂粉錢。這個年月就算是再薄涼,人也會溫潤。沒想到的是和文雨說對不起後,葉天賜就離開了。他不想做一個不誠懇還要誤了他人的男子,他的恩師正有事,叫著他一同去另外一個省份。這邊廂裡,他也沒有來得及向梅初說起什麼,當晚憶箇舊事,大約心意是明白的,只是大家也都來不及消化,恩師已經著人叫他出發了。

文雨將所有的信扎整理好,挑了個沒人的時候,笑笑地遞給了梅初。一股腦兒兩人分不清這世間的情緣巧合還是想要跳脫開那些纏繞攀爬,到了後面相擁成一身枝蔓,笑著笑著就淚流止不住。

一年大寒已是轉眼而至,前幾日才落下的積雪尚不及消融,一場新雪又鋪天蓋地擁上了門戶,一片白茫茫裡,隱約露出零星半點的紅。等至近了,家家點起了爐火,戶戶冒出了輕煙,不時瀰漫著溼煙的味道里,文雨的歸寧省親宴,全繡坊的人全去了。

總管從南方小城帶了幾壇冬釀酒,大家都過去討喝。梅初站在屋簷下哈了口暖氣,伸手把衣帽整理了一下,進得去後,就著個酒杯來了一句:“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話音落,可能因為天氣的原因,手還沒柔軟,酒杯失手往下落。旁邊的女子反應極快,速度去接,竟然接住了,立刻不著意放於桌面上。梅初一驚,嚇得非同小可,畢竟是喜宴,怕不吉利怕傷了好友怕各種誤會。去看那酒杯,杯隨酒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晃成一個旋渦,那麼一刻錯覺,彷彿有一個人也如這酒杯,隨時在飄來飄去,飄到一個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心裡莫名抽了一下。

在繡坊裡一段時間都心神不定,泡著茶,氤氳裡迴廊處明明有個不動聲色手握如意茶壺的人。她才知道,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幾次都試著問總管,這人從何處來,去了何處。管家也說不甚明瞭。只是說,這個人潔身自好得很,是個可靠人。中間倒是信件隨之寄了來,規規矩矩地寫著梅初收,落上了他的名。看日期,到達總是在七八天之上,又沒固定地址的,回不了信。半年下來,無聲無息,落成了心上一縷牽掛。

民國二年,瓊花再開之時,梅初和文雨去了趟棲靈寺。想起去年在這,一時興起,一個女子在瓊花樹下旁若無人跳著舞,一個女子主動和陌生男子說著話,兩人都能在那一天干出那麼一件駭世驚俗的事情來。

故事:布衣公子歸來,揚州已然是一片廢墟,埂子街上早就人去樓空

“你看,你只是輕搖衣角,便有風來。”文雨指著那株瓊花,想起自己那麼神勇威武地朝著葉天賜走過去,為啥當時就想不起杜生呢?只因為沒有比較,也因為年少不識愁滋味,那麼一段孽緣。

“你看,你只是紅顏一笑,便是傾城的好姻緣。”梅初看著那株瓊花,想起竟然從沒有將瓊花入過作品裡來,那,回去後,是可以將文雨與瓊花相輝映,繡出來的。

“只是這樣的時光,再也不會有了,然而終是有過這般孟浪的行為,到底是年輕過,也不枉這麼一遭。”為人妻的文雨,更是美豔不可方物。連個梅初也是歎服不止。她與杜生挺相配,琴瑟和鳴,賭茶潑墨此情繾綣,這也就夠了。聽說時局在變個不停,後面的事情沒有人預測得了,還那不如過好現在的日子。

“我們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件了。”梅初何嘗不明白。彼時,那些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有幾個能全然放下自我,又有幾人能一心一意嫁人相夫教子?那些女子又有幾人能在瑣碎庸常的生活大風大浪中,明大體識大義,不粘不纏,總能做丈夫的依傍和支持呢?只有梅初與文雨,正好在覺醒與未覺醒之間,能夠主動去識一個人,放飛一下心情,做了最真的自己,已覺得只要世間無戰事,那他們就夠了喜樂安生的一生。

不幾日,就傳來“砰”的一聲,驚天動地。揚州城突然就轟轟烈烈地,炸了,隨之人流也炸開了鍋。

那一時的達官顯貴一個個亂了陣腳,攜了姨娘夫人小姐公子哥的,全往外城外鎮趕。打聽來的結果與消息,一日比一日邪呼。一時徐公館確定是炸了,人也炸飛了,一下是那條街戒嚴了,然後滿城搜捕又沒有真正的大肆動作,炸了巨大聲響的揚州城,確定是人們聽見了的,容不得人不在意,現在就是不知道怎麼個回事。

埂子街上也就亂哄哄了,聽說有一個店鋪裡有那誰,不知道是偷了還是讓人搶了,反正就空了。再看著人來人往的軍政人物來來往往,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怎樣,兩三天里人流就沒了,街道也靜了。總管叫繡娘們趕緊回家,安撫好家人,待風平浪靜時再一一原班人馬給召回來,也就把秋月繡坊給關著。

梗子街是築城疏濠積極土隆起的一條街,從梗子街往外走,就成了全部下坡道。這風兒一吹過,街上沒有人收拾,紙屑灰塵隨著落花都在飄蕩。挺顯陣仗的樣子。過了幾日,那個去往的梗子街的上坡道巷子裡,青石疊成的路燈光影下,隨著石塊中間已被踏出了深深凹痕中,在一片黛青色裡,幽幽走來一身灰長大褂的男子。

葉天賜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葉天賜表面是在忙生意的事,其實是為了籌集足夠的活動資金,和自己的恩師做著一些事。退位的小朝廷依然存在,而且正式受到民國政府的優待,各種衙門機構暫時還在虛應故事,許多實官尚未解除與清朝的關係,很多軍閥都樂得別人鬧個獨立,自己只負責出兵討伐,各種理由搶地盤。聽著就亂成了一鍋粥,事實也是悽風苦雨。這時就聽得揚州被炸了。葉天賜知道這個消息後,明知道不確切,依然感覺被誰狠狠捅了一刀,那裡還呆得下去,不管了天涯海角的,都是要到見到那個人才行放心的。

他不顧恩師的反對,頂著漫天的亂世,回了揚州。揚州也果然是一片焦灼的廢墟,埂子街上早就人去樓空,當初建城時是築城疏濠,現在越發感覺積土隆起。他跪在那一片亂紙紛飛裡,想起梅初那張鮮活明亮的臉來,嗓子啞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只是找尋著,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梅初是不是還會等他。一旦梅初沒有了消息,真不知道這麼個亂亂的世道,如何找那麼一個人。就算找到了,不確定的事情太多,他們將如何面對呢?他還是固執地守在那裡,似乎下一刻,那個人的身影就會出現在他眼前。

總管其實沒有離開,只是那幾天他就正好不在而已。梅初也只是選了塊能夠看到埂子街出入口的僻靜的地段,開了間小店子,幾張方凳、幾張竹椅,散散閒閒。然後在角落邊擺了張方桌,上面一個茶壺,配著兩杯溫茶和一碟糕點,像在等著誰來。

葉天賜哭得累了,茫然間四顧,兩眼惺忪間漫無目的地就往一邊走了過去。他先聞到一陣花香,呆了半晌,眼前那層白色的雲霧才清晰。廣袤的天地,一棵瓊花樹下,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兒正擺弄著前面的茶點,如臨夢境。

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盛世美景,那些瑣屑的記憶,隨著女子輕悄站立的淺淺笑意裡,葉天賜回了神,他深深深深地呼吸著瓊花的香味,鮮活了起來,一雙眼恍若星辰。布服公子已然歸來,青衣女子立於花下,笑意一點一點散開。

作者簡介:黎樂(澳門):自由撰稿人,美術評論,深圳市僑聯委員。曾就職於《深圳商報》,高劍父紀念館學術主持,瀚墨重彩畫院院主任,炎黃畫院藝術評論,雜誌編委、編輯,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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