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年代，聽說日本學校，會經常組織學生出去遊學，非常羨慕。
我們那時每年有一個春遊，帶上乾糧，當天往返。
少年心境，很開心，諸多情景，幾十年以後還記得。
我們現在也有遊學了。
可惜身份變了，我是作為老師，領著學生到山東去，朝拜孔子、孟子故居，還有東嶽泰山。
做學生，遊學只有開心。做老師，開心之外還要有操心。
孟府大槐樹
到了一個景點，正在東張西望，兩個學生跑過來，神神秘秘，小聲說，老師，我覺得那個寫字的寫得不對。
帶我去看看，我說，到了那裡別出聲啊。
走過去，那邊有一個書法擺攤的，正好接了一單生意，在寫一副隸書對聯。
這下大開眼界，只見他寫到隸書捺筆時，迅速勾出一個空心捺，然後往裡面填墨。
兩個顧客就站在旁邊，一箇中年土豪男，大金鍊，旁邊站個年輕女子，兩人說說笑笑，看著他這樣寫，無感，無不滿。
我們站了一會兒，看他把對聯寫完後，意態躊躇，手指點著，把字唸了一遍，特別說明，上聯、下聯的第一個字，連起來就是女子的名字。
我這才明白，他為什麼能把書法賣給這一對遊客。
他的江湖絕技是，無論你叫什麼名字，阿貓阿狗，他都可以在很短的時間裡，作出一副文氣基本通順，滿幅吉祥語的對聯，把你的名字嵌進上下聯第一個字。
傳統把這叫做藏頭詩，文人偶而為之的文字遊戲。
《水滸傳》插圖
注：《水滸傳》第六十一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張順夜鬧金沙渡。為了招攬玉麒麟盧俊義上梁山，吳用設計，在盧家壁上，題寫四句卦歌：“蘆花叢中一扁舟，俊傑俄從此地遊。義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難逃可無憂。”字首4個字，合起來，便是盧俊義反。
我拉了一下學生，示意我們走。
走出一大段距離了，我才跟他們講，這就是我平時跟你們說的不能描的“描”，這種先勾出空心輪廓，然後描的寫法當然不對。
不過，各花入各眼吧，也適應了某些遊客的需要，他的江湖絕技就是藏頭詩，沒有這一招，這種字估計也不容易賣出去。
寫到這裡，上網一搜，哎呀媽呀，在旅遊點給別人寫名字藏頭詩，已經成為一門生意了，旅遊旺季，做得好月入上萬。
更誇張的是，網上已經出現了藏頭詩在線生成器，一鍵生成藏頭詩，妥妥的降維打擊啊……
說完了不能描，按照題目，倒過來說，可以重複用筆。
老套路，新表達，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可以重複用筆。
可以重複用筆。
書法江湖裡有種說法，寫字，一筆寫下去，儘量不要補筆，不寫第二筆。
一拳打不死還不能打第二拳？
一箭射不死，還不能射第二箭？
中國人沒那麼傻！
可以補筆！
你想寫多少筆就寫多少筆；
你愛寫多少筆就寫多少筆，只要你不怕麻煩。
但是！
記著，補筆要用中鋒來寫，不能描。
與此相似的是，篆刻有個說法，一刀沒刻好，完全可以刻第二刀，但是不能刮，不能削，要刻。
不僅是書法，江湖上有很多故弄玄虛、故作高深的說法，很容易迷惑人，特別是從老師的嘴裡說出來，尤其是作為六耳不傳的秘訣告訴你……
諸位看官，《紅樓夢》六十二回，史湘雲有一句酒令：
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頭上那討桂花油。
我生吞活剝套一句，反其義而用之：
這江湖就是那江湖，江湖說法惹糊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