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哲學家們來說,病毒或許是市場營銷的好機會

對哲學家們來說,病毒或許是市場營銷的好機會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我知道我本來應該當理髮師的)

譯者按

該文乃《洛杉磯書評》2020年4月14日發表的“檢疫檔案:自我隔離的思想家”中的一篇。該系列文章是《洛杉磯書評》編輯,美國政治哲學家、專門研究暴力問題的批判理論家和作家布萊德·伊文斯(Brad Evans)邀請25位著名哲學家、藝術家和詩人等思想領袖在自我隔離期間就新冠病毒疫情問題發表的反思和關心的彙編。特選擇若干令人印象深刻的文章譯出,以饗讀者,希望籍此引發國人有益的思想碰撞和討論。

你瞧,我非常愉快地接受布萊德的邀請就新冠病毒寫點東西,何況一同參加這個論壇的都是些受人敬仰的大人物,鄙人深感榮幸。是的,我知道為這樣的論壇供稿是沒有明確契約或假設的,被約稿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著名“公共知識分子”(上帝啊,我討厭這樣的話,它們讓我覺得噁心,感覺右腿內側出現斑疹一般奇癢難忍)在論壇中提出某種“批評性干預”,以顯示出他們的理論視角在闡明當今令人恐怖的局勢方面有多麼令人敬佩的相關意義,或許讓他們有機會依靠極度誇張的自我吹噓性文字裝模作樣地表達一下對他人的同情。

但是,我能說這整場活動都令我感到惱火嗎?

我在心中想稱這種“將新冠病毒資本化以便確認它與我從前的研究有多麼大相關意義”的文章都是狗屎,但我覺得這可能有些太過分了。這種說法有些趣味低級,且極不厚道。這群人中還包括我啊,果真如此,那也好(如果諸位覺得受到冒犯,請馬上停止閱讀我的這些屁話,趕緊繼續看你們還在閱讀的斯多噶派哲學的白痴般啟蒙讀物,繼續在此哲學指導下冥思,據說它將你和聚攏一切的、宏大的、粘稠的、無固定形狀的東西聯繫起來);但是,我發現我閱讀的很多哲學家有關新冠病毒的文章,要麼都是預料之中的廢話,是乏味無聊、空洞的同情、和丟人的機會主義伎倆,要麼是不能當真的笑話(是的,我指的是吉奧喬·阿甘本(Giorgio Agamben),是的,還有你讓-呂克·南希(Jean-Luc Nancy),雖然我很高興你沒有聽從阿甘本的建議,幾年前做心臟移植手術。我們遭遇這場血腥的、死傷慘重的災難才不過幾周的時間,應該不提名字的傢伙(好吧,我指的就是你,斯拉沃熱(指齊澤克--譯註)就在宣佈新書的消息了,形形色色的出版社與人家聯繫,協商出版系列電子書的愚蠢建議之類。換句話說,病毒對世界或許是一場災難,但對於哲學家們來說可是市場營銷的好機會。

讓我們趕緊去推銷書吧。

他們說,失望先生,難道你不是哲學家中的一員嗎?幾十年來,你難道不是一直在宣稱搞哲學就是從學習如何死亡,學習如何自殺,學習認識到自己終有一死之類開始的嗎?當然,我也難以逃避被人恭維的快感,完全做不到。這當然也是我答應寫這篇小文的理由。不過,或許我們應該把這些胡扯封閉一段時間,耐心地去陪植物說說話。我早就發現,植物是願意接受新東西的最好聽眾。它們或許有些太安靜了,就像在《洛杉磯書評》上發言,或者去觀賞英國供人參觀的豪華古宅的池塘裡的鯉魚,它們的嘴巴不斷地張開再合上。有關鯉魚的話題,有人的確請我寫一本斯多葛派哲學的書,對此我斷然拒絕,我非常討厭斯多葛派哲學,甚至比討厭活著還更厲害些。塞涅卡完全是個垃圾思想家,斯多葛派哲學完全是航空公司飛機駕駛員和帝國管理者們喜歡的偽哲學。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想看到他。

哲學一直就是有關自我隔離的。我明白這一點。在曠日持久的30年戰爭中當兵的恐怖經歷之後,笛卡爾(Descartes)返回到位於荷蘭的烤爐旁開始思考確定性的本質,從此開始了他猛烈攻擊從前觀點的過程。波愛修斯(Boethius,歐洲中世紀哲學家,以《哲學的慰籍》聞名於世。——譯註)就是在監獄的孤獨禁閉中看見哲學女神來到他的面前,給予他阿蘭·德波頓(Alain-de-Botton)風格的那種慰籍(雖然他(是波愛修斯,不是德波頓,不是德波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還是被東哥特人國王狄奧多里克(Theodoric)下令殘酷處死了)。我本來可以積累和增補更多其他例子來顯示我的知識多麼淵博,不過,想必諸位已經明白我要表達的意思了,就此打住。

但是,下面是我要說的其他要點,非常重要:在只有荷蘭奶製品陪伴的自我隔離一兩週之後,笛卡爾並沒有在社交媒體上宣佈他要出版《沉思錄》,封面要用令人吃驚的粉紅色還有令人情緒激動和興奮的字體,對吧?他沒有去聯繫版權代理人和公共關係助理討論請名家寫讚美性評論的可能性,或者想方設法搞個現場直播之類玩意兒。

暫停一段時間或許是個很好的主意,甚至暫停幾年或者一二十年之久。或者就像帕斯卡爾那樣死在床上,散落在周圍的都是你的手稿,還得由別人把這些東西都撿起來。這只是一種想法,不是推薦意見。我們搞哲學的人或許應該嘗試另外一種生活方式,去做些真正重要的事如當護士,或在養老院當護工,或在急診室病房當醫生?甚至當個理髮師。我的母親和妹妹都是理髮師,我真的需要請人給我刮鬍子了。

當然,能夠有耐心一直讀我的胡扯,目前還沒有扔掉不看的熱心讀者或許已經注意到,這篇短文表達的信息和我也在發表文章的事實之間的表演性自我矛盾吧。上帝啊,這真是自相矛盾的拙劣表演。這簡直就像自1989年以來在法國哲學的研討會上裝什麼哈貝馬斯啊。你可能指責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對此,我只好說,是的,不過我更願意看到餵我麵包的手被割斷,沿著道路爬行,就像在線影片租賃提供商網飛公司(Netflix)放映的由二流英國演員拍攝的莫泊桑小說改編的電影那樣。應該承認,這些典故已經是陳詞濫調,早就有些過時了。

長話短說,我就是個偽君子。但是,這一點兒都不令人吃驚,難道不是嗎?

布萊德告訴我,近期深陷“豔照門”醜聞的著名演員和作家拉塞爾·布蘭德(Russell Brand)也將在這個論壇中寫點東西。讓我說拉塞爾·布蘭德或許我見過的長相最好看的人。他有一張非常聰明的嘴,就像漁夫之寶(Fisherman’s Friend潤喉片,帶給你獨特清涼感覺,怡神可口,並能保持口氣清新——譯註)那樣鋒利。不過,在結束這篇文章之前,我想說自從我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崩潰之後,唯一一本能我讀下去的書是英國第41位最著名的脫口秀喜劇演員斯圖爾特·李(Stewart Lee)的《我是如何逃脫命運的》,以此來嘲弄一下拉塞爾·布蘭德。李先生一直使用布蘭德的屁股作為系列渾笑話的主題,當然,這似乎也有些格調不高。除了無情攻擊拉塞爾·布蘭德的喜劇能力之外,李提出的觀點我非常喜歡,那就是喜劇的義務是下流話再加下流話的堆積從而成為獲得純粹美感形式的唯一道路。這是非常有意思的想法,不是嗎?想象一下阿多諾和熱門導演演員拉里·戴維(Larry David)融為一身變成開著混合動力型普瑞斯轎車(Prius)的混合人。下流的東西在我們返回到正常生活的虛假永生中之前也是消遣。因此,這是我的胡扯的積極一面,是甜美的、激昂的交響樂進入樂章的終結,還綁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在上面。

情況很糟糕,不是嗎?情況變得令人十分擔憂。在紐約本地,在波拉特·薩格耶夫(Borat Sagdiyev)經常說的(the US&A)之地,聯邦政府的無能和“那個不能提及名字的傢伙”的無恥自戀簡直就是在犯罪。我希望他立刻馬上消失滾蛋,或者被第一夫人梅拉尼婭(Melania)灌下毒酒後獨自一人在痛苦中死去更好。我只是希望再也不看到他了。永遠別出現在我們的頭腦裡,永遠消失,真的。

但是,在此刻唯一幫助我排遣長時間沉悶的東西是最恐怖、最骯髒、最下流的幽默。親愛的讀者,我給諸位的建議是關掉社交媒體倉鼠轉輪,不再用新聞來折磨你,也不要紐約州州長科莫的新聞轟炸你(Cuomo-ing),想想你知道的最不得體的笑話,持續不斷地說,以儘可能多的方式傳播它、即興表演並添油加醋地擴展。如果還有朋友和戀人,就講給他們聽。嘗試5分鐘或者15分鐘。經過幾天練習之後,看看你能不能把講笑話延長到25分鐘。最終,下流的笑話就會喪失所有含義,變成一種像超驗性的或者夜鶯般輕翅仙靈的蒸汽體驗,就像希臘小麻雀或小蝦。我想說的不過是,如果和哲學家自我吹噓的喋喋不休或者令人懷疑的安慰相比,下流的笑話也可能給我們更多的幫助。

如果這還不奏效,我建議你喝一杯意大利著名紅葡萄酒內比奧羅(Nebbiolo)。當然,除非你是酒鬼,否則還是算了吧。

作者

西蒙·克里奇利(Simon Critchley),在紐約社會研究新學院講授哲學,《紐約時報》哲人之石專欄的主持人,著有著作多部,著有《論幽默》、《哲學家死亡錄》(王志超/黃超譯, 商務印書館,2015年)、《少到近乎無:死亡、哲學、文學》、《如何停止活著開始憂慮》、《自殺遺書》、《不可能的對象》、《物質的重要性》、《無信仰者的信仰》、《保持幻覺:哈姆雷特原則》、《大衛·鮑威》和《記憶劇場》等。

譯者:吳萬偉

譯自:

Sorry to Disappoint (I knew I should have been a hairdresser) by Simon Critchley

https://lareviewofbooks.org/article/quarantine-files-thinkers-self-isolation/

“哲文新譯”系列文章是吳萬偉教授投稿的譯文,文章主要是從Philosophy Now、Aeon、First Things等網站上選取的最新的、具有普及意義的哲學人文類小短文。

對哲學家們來說,病毒或許是市場營銷的好機會

哲文新譯

  • 哲學值得研究嗎?

  • 如何對抗虛無主義?

  • 尼采對當代人的意義

  • 哲學家有存在的必要嗎?

  • 文藝復興風格的社會隔離

  • 哲學家炒股,會發生什麼?

  • 你的聲音被大眾吞沒了嗎?

  • 紀念加繆 | 我們為什麼喜歡加繆?

  • 阿甘本在新冠病毒上的無知和愚蠢

  • 人生就是地獄,沒有天堂在等著我們

  • 學者必須大膽說出什麼好,什麼不好

  • 悲觀主義者叔本華,也是個“樂觀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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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哲學家們來說,病毒或許是市場營銷的好機會

好文不是搜索而來的,而是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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