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 還不是房價狂漲,你還不知道的事兒

去年下半年,我在鄭州參加了好幾場炒房專家的分享會。分享會門票價格1988元,每次召集10個左右,總會超出兩三個。每次分享會三個小時左右,主講人是我的朋友,主題就是“如何多快好省地炒房”。

付費參與分享的人,我見過好幾撥,沒有一個“剛需族”,都是手裡至少有三五套房的炒房者。他們的談吐和穿著也很平常,但出口就是,“東區某某小區我有兩套洋房,要不要先拋一下?”“老師你能幫我們找銀行借500萬嗎,我有三套房可以抵押……”

我認真觀察了這些炒房族,發現他們的思維和行為方式,都有一些共性。

首先就是非常執著。只要看準的房源,在售樓處買不到,就鑽窟窿打洞去找關係內部認籌。首付不夠,可以貸;貸款條件不符,可以假離婚,可以辦假銀行流水,可以半夜拎著禮物去拜訪銀行高管。總之,必須把房子搶到手。

再次就是去價值判斷。在好幾次分享會上,我沒有聽到一次有人抱怨房價再漲下去,會傷害民生和實體經濟云云。大家都是豎著耳朵,筆不離手,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值得投資的熱點。在如此場合,喊幾句“居者應有其屋”的口號,除了自證貧困無能外,似乎沒什麼別的用處。

最後一點,就是他們對鄭州的未來充滿期許。鄭州雖然霧霾大,經濟相對東南沿海又太落後,但“米”字型高鐵的超強配置,以及虹吸全省優質資源的中心地位,無疑會助推他們的財富夢想。正所謂,“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天。”

可是,那些被等待虹吸的人們呢?


最可怕的, 還不是房價狂漲,你還不知道的事兒


去年9月份,位於豫東周口鄲城縣一高的一位老師,輾轉找到我諮詢,想在鄭州買一套房投資。他有30萬元預算,想再做個100萬元的房貸,把槓桿用到極限。他月工資在3千元左右,妻子收入還不如他。100萬元貸款分期付的話,壓力確實不小。

他的計劃是,只要能撐過前兩年還貸,到兩年後交易,套一筆溢價就可走人。去年夏天,鄭州房價平均漲幅在50%左右,一時間湧進來很多像他一樣的全省投資客。鄭州本地炒房者們期待的虹吸,終於瘋狂地拉開了帷幕。

在河南,鄲城一高每年高考的升學率一直位居全省前三的位置。地域與成績的巨大反差,讓它虹吸了全省的優質復讀生。這位老師也因為在鄲城一高任職,在當地頗具社會地位。然而,面對省會鄭州房價的狂漲,他算是被迫放下矜持,四處打聽線索。他在鄲城縣的房子,已經五六年不見漲價了,他不甘心自己的財富和階層,被鄭州人收割和壓制。

這種恐慌性投資,或者說投機,很像股市突破6000點之後,非股民們湧向證券營業部開戶時的狀態。去年夏秋之交,非但鄭州,在全國範圍內,輿論都將炒房視作中國階層固化前的“最後一戰”。那些勤儉節約、兢兢業業的勞動者,如果不竭盡全力再加足槓桿,多買幾套房,註定成為別人隨意踩踏的墊腳石。


事實就是這麼殘酷。在全國一線城市或區域中心城市購房,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是普通家庭資產保值和升值的首選。因為三四線城市和鄉村日益凋敝,已留不住人口和資金了,它們與中心城市的差距,只能越來越大。

人們都看到鄭州房價在去年高達50%甚至翻倍的漲價,卻往往容易忽視,鄭州在過去的5年內,人口淨流入185萬人,在全國城市中僅僅比深圳少1萬人。河南省統計局的數字顯示,鄭州容納了外省人口流入河南的37%,以及省內流動人口的60%。

換句話說,鄭州在收割河南。

最可怕的, 還不是房價狂漲,你還不知道的事兒


3年前,我寫過一篇長文,論述中國省會以上城市的“大城市病”無藥可醫。原因並不複雜,在廣大的農村和三四五線城市,硬件本來就差,更沒有可以盤活人、地、財、智的配套軟環境。更優質的生存和發展資源,都在大城市裡。這就導致,原本用以解決“大城市病”的舉措,比如擴大城市規模,修更多的路橋,只能吸引更多的外來人口。

幾年前,各地政府號召農民回鄉創業、進城買房,今天看來,無疑於一場對農民微薄財富的割韭菜。在豫東,鄲城一高那位老師的房子五六年沒漲價。在豫西南,我有位在杭州打工的叔叔,於2013年底,縣城房價最高的時候,以3500元一平的價格,在縣城繁華地段按揭了一套三居室。結果,他的樓棟直到現在還沒封頂,交房時間三拖兩不拖,附近的房價已跌破3000元。

我們所歸轄的那個地級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房產都沒有完備的房產手續。打開當地的二手房網站,會有少數優質房源標註“有大證”,合法手續居然成了一大賣點。而整個城市的人們,早已習慣了這種無序的房地產市場。可是,有進取心的年輕人,滾燙的熱錢,會湧進這樣的城市嗎?

我和我的叔叔,還有我的堂弟堂妹,包括我們的下一代,只要在外地大城市有口飯吃,都不會再回到故鄉了。村裡有三四個種糧大戶,折騰幾年後都負債累累,證實了想靠種糧成為大戶,此路不通。就是到了縣城,無權無勢的人想過上體面的生活,難度也會遠超鄭州和杭州。

2011年,北大博士馮軍旗以“政治家族”為論文題目,披露了河南某縣78萬人口,卻又161個大大小小的“政治家族”,他們或聯姻或世交,壟斷了該縣的優質資源和上升通道,外人很難擠進去分毫。這個“中縣”,就是我們家鄰縣。這樣的地方,你敢回去創業嗎?

基層政府招商引資,吸引農民返鄉創業,並沒做錯。尤其對河南這樣的欠發達省份來說,沒有外來資本和技術,根本無法脫離經濟窪地的角色。然而,升斗小民一生短短十幾年,上有老下有小,上憂天下憂地,只能平心而論、用腳投票,在中國城市化的熊熊火堆旁,為自己和後代往前拼命擠幾個座次。

我很理解那些炒房的人,我自己也在物色新房,隨時殺進去投機一把。

最可怕的, 還不是房價狂漲,你還不知道的事兒


然而,全國中心城市和區域中心城市對資源的虹吸,會無休無止嗎?

對全國中心城市,比如北上廣深來說,這個虹吸的過程,或者說房地產市場的起落,可能會貫穿一兩代人的一生。不要輕言房地產泡沫,20年的泡沫是泡沫,200年也是泡沫。就像一位財經作家所說,你不能用短短的一生,去跟這長短不定的泡沫對賭。至少,十幾年來一直看空中國房價的人,如果知行合一,都輸得很慘。

然而,對於區域中心城市來說,對區域資源的虹吸則很容易看到瓶頸。這點上,三四五線城市幾年來去庫存不利,就是前車之鑑。

在四五年乃至更前,我所到的中西部小城市,房地產市場都比較火熱。縣城和地級市,就是在虹吸周邊區域的資源。但慢慢地,因為缺少實體經濟支撐,宏觀經濟又開始下行,這些地方的房地產市場落得一地雞毛,爛尾樓鱗次櫛比。小微城市的火堆熄滅了,人們只能轉而往中大型城市的火堆裡湊,這才有了2016年房地產市場的火爆。

可是,中大型城市的火堆,還能燒多久?

在去年鄭州房地產最火熱的幾個月,大量缺少基本教育配套的“剛需盤”入市,無論是否五證齊全,都全部“日光”。與之相反,“改善盤”和豪宅項目,房產商則配套了優質教育資源,以繼續拱衛業主們的階層。在幾年十幾年之後,光就中小學學區這塊,這個城市就會被空前摺疊。

“剛需盤”日光,說明很多底層年輕人還有心力在“最後一戰”中搏一把,爭取紮根中心城市,往更上的階層夠一夠。更可憂懼的是,隨著中國老齡化不斷加劇,淨流入中心城市的青壯年數量開始減少,大城市房價高到徹底鎖死階層流動之後,就會有數以億計的城市貧民和鄉村遊民,任憑宅家裡躺著也不想求職。因為他們努力不努力,他們的食物和住所都同樣粗糲,世界都同樣灰暗絕望。

我相信,很多人不願意看到那一天。可是,我們又能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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