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来越热闹的世界读书日,遥望只读纸书的年代

今天是第25个世界读书日。这既是读者的节日,也像是许多人的“阅读闹钟”。

受疫情影响,今年许多读书日活动转移线上。在网络平台与名人带动下,形成刷屏效应,热闹非常。

相比读书活动的花团锦簇,阅读数据显得波澜不惊。

4月20日,第十七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成果发布。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成年国民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为4.65本。前两年这一数据已呈现增长放缓趋势,今年直接不升反降。

另一数据则剖析了国民互联网生活:网民以阅读新闻、社交和观看视频为主,娱乐化和碎片化特征明显,数字图书阅读等深度阅读行为占比偏低。

两组数据都印证着,人们的工作与生活,越来越难以离开各种数字屏幕。理想中的沉浸阅读体验,逐渐变得奢侈。

当又一年世界读书日来到,不妨闭上眼睛想象,如果没有手机、电脑和网络,你会怎样读书、选书、分享书?

匮乏年代的宝贵食粮

世界读书日已成为读者囤书的阅读节。销售纸书、电子书的各大平台集体打折促销,读者在数以万计的图书中挑花眼。

作家麦家曾这样回忆:“1985年全国长篇小说总共只有二十五部,那时我完全可以全部读完,而且立刻可以判断出里面谁写得最好。而现在一年是几千部,你不可能一一都读,甚至还没读,书名都淹没掉了。”

遥望互联网和电子出版物出现前,只有少量品种纸书可读的年代,我们更能看清书籍的宝贵价值。

最近播出的《十三邀》节目中,作家金宇澄回忆了生活从封闭走向开放时的转变。1976年,24岁的金宇澄从下乡的东北返回上海,感到家乡百废待兴,像个刚刚苏醒的人。

“最大的一个感受是突然一下子,新华书店都排队买书了。不管你是电车卖票的小姑娘,还是菜场卖菜的,都在看大部头的小说。”

当时金宇澄喜欢和一群朋友,到上海闸北区一个大姐姐家里。她记忆力特别好,会一边打毛线,一边给这帮文艺小青年,从头到尾讲自己刚看完的《简·爱》等名著。

“这种复述有自己创造的成分,但实际个人演绎蛮出彩的。”回忆起那个特殊阶段,金宇澄有些后悔没能录下那些口述分享。

在图书稀缺的年代里,口头传播成为资源有限条件下的补给,充当了社会和文化价值的载体。

而对于每个个体而言,从幼年走向成年的历程中,阅读也往往从聆听父母口述故事开始。

小说《小妇人》中,四个女孩在平安夜围到炉火前,听妈妈坐在大椅子上读爸爸从战场寄回的信,是全书开篇的经典场景。那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爸爸在外从军,女孩们的生活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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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小妇人》中的朗读与聆听。

女孩们因为想念爸爸而流泪,妈妈让她们回想《天路历程》一书中的故事,鼓励孩子们振作。

第二天清晨,四姐妹每人在枕头下找到一本崭新的《天路历程》,那是妈妈送的礼物。大姐梅格带头说:“姑娘们,妈妈希望咱们阅读、喜爱和珍惜这些书,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我们以往很信服这本书,但自从爸爸离去,战争搅得咱们心烦意乱,忽略了很多事情。”

屋里安静下来,只听见翻动书页的声音。

共读《天路历程》的场景,正是四姐妹共同面对生活中的变故与挫折的映照。圣诞日清晨,她们从东方现出斑斓的云霞,读书读到阳光照耀在额头和面庞上。她们的人生也正走出阴霾。

选书的偶然与宿命

“电子书千好万好,而我不喜欢的一点是,它剥夺了人们搜寻各式书店,或是在度假屋的书架上找书看的乐趣。”J.K.罗琳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她在书店和度假屋,淘到过“宝石”,也碰到过“臭石头”,两种经历都很有意思。

即便网络平台如今已把图书介绍得相当详细、并开放了试读功能,把书捧在手里挑选的实感,对于许多人来说,依然不可替代。选书的乐趣,是读者在摩挲纸书时更能充分感受到的。

在越来越热闹的世界读书日,遥望只读纸书的年代

逛书店是爱书人的乐趣。

即便是载入文学史的作家,最初的阅读也是从偶然性的选书开始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自传《活着为了讲述》中,零散记述了阅读一些作家作品对自己的影响。

1930年代,马尔克斯刚刚学会阅读时,从家中储藏室翻到的第一本书是《一千零一夜》。“那本书装在大木箱里,积了厚厚一层灰,不仅脱线,还残缺不全,但我还是一头栽了进去,读得如痴如醉。”

后来马尔克斯上小学四年级时,校长对读书既多又杂的他特别照顾,允许他把校图书馆的书带回家。那个时期,父亲在外地经营的药店风雨飘摇,马尔克斯不得不提早成为“一家之主”,扛起责任。从图书馆借来的《金银岛》《基督山伯爵》,成为那段坎坷岁月里的精神食粮。

读完《一千零一夜》和这两本书后,马尔克斯永远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百读不厌的书才值得去读。”之后,他开始了“只要有灯,就不停看书”的日子,又遇到威廉·福克纳、卡夫卡等更多作家作品。

“一个人日后会成为怎么样一种人,端看他父亲书架上放着哪几本书来决定。”作家格雷厄姆·格林曾经讲过一段揭示阅读偶然性与宿命性的名言。

作为格雷厄姆·格林的忠实读者,马尔克斯便是这句名言的诠释者。他在读过那本残破的《一千零一夜》几年后,才知道那本书的名字,以及那本书是名著。

回忆私人阅读史,读人生第一本书,和人们许多新鲜的行为一样,往往来得突然而随意。即便日后逐渐形成个人阅读喜好,对于许多人来说,还是能通过逛书店遇见更多可能。

作家叶兆言有次逛书店不乐意空手而归,便凭直觉买了一本动物科普图书《野兽之美》。而在此之前,他对于动物的了解,全靠电视。好在最终阅读过程很享受,文字写得生动、耐人寻味。

“你在读什么?”

当看到有人在候机厅、地铁捧书阅读,人们往往下意识看一眼他们手中的书封。每个人都想知道别人在读什么。而许多故事,就在这样的好奇心中发生。

“我收到过一封介绍自己和妻子如何相遇的来信。她在巴士上读我的一本书,而他恰好刚刚读过。他们聊了起来,然后开始约会。现在,他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作家伊恩·麦克尤恩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起自己收到过最好的读者来信。

这封意大利读者来信,让他忍不住想象,多少人的出生是缘于父母对书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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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黎明破晓前》中,陌生男女通过阅读打开话题。

从交流读书开始,慢慢产生爱情,这样的故事是文艺爱情电影里喜欢采用的桥段。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用18年时间拍了“爱在”系列三部电影。1995年上映的第一部《爱在黎明破晓前》,火车上两个陌生的男女偶遇,开始聊天的第一个话题,便是询问彼此在看什么书。

生活中,亲人、朋友之间分享阅读,往往也充满火花。

《生命最后的读书会》就记录了一场特别的阅读交流。在得知母亲胰腺癌晚期后,作者、出版人威尔·施瓦尔贝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偶然的一天,他和母亲开始阅读同样的书,并在母亲之后的化疗中一起探讨。两个人的读书会就这么开始了。

威尔在书中说,如今互相询问阅读书目的人并不多。人们更多会问的是:“你最近看了什么电影?”或者“你打算去哪儿度假?”但从他记事以来,“你最近在看什么书”,就是他和母亲经常互相询问的话题。

在生活变成读书会后,母亲和威尔展开一段阅读广度和人生深度的对话。借阅读,他们探讨了勇气、信仰、孤独甚至死亡等多个话题。威尔也从母亲身上学到一个道理:读书跟行动并不矛盾,阅读真正的敌人是死亡。

保持独立思考

从只读纸书的年代穿越回来,如今随着技术变迁,人们面对多种阅读载体,每个人都可以根据喜好做出选择。

“我至今只读纸质书,拒绝电子书的诱惑。”《追风筝的人》一书作者卡勒德·胡塞尼态度坚定。

“我旅行中会带上平板电脑,但在家中,我喜欢手上拿着一本可以翻页的书,用黄色荧光笔在上面划重点,把重要的书页折上角。”脸书公司首席执行官谢丽尔·桑德伯格作为科技行业从业者,却更倾向于读纸质书。

作家丹·布朗则对新阅读方式很开放:“我在沙滩慢跑时听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的《大开眼界》的有声书。其中有一篇《番茄酱谜题》令我着迷。我特意多跑了一英里,只为听到文章结尾。”

相对于只有纸书的年代,与新阅读方式相伴而生的是更为复杂的阅读环境。从选书看,新媒体上发布的榜单、书单与电商平台的智能推荐,都在左右读者的眼光;从读书社交看,对于一本图书的评论与分享,充斥网络。

在这种环境下,人们在追求理想的阅读体验时,养成自己的阅读习惯变得困难。

在越来越热闹的世界读书日,遥望只读纸书的年代

面对海量信息与多种阅读方式,选择变得困难。

这让人想到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在谈论读书时的大前提:“独立思考是读者应具备的最重要的素养。”她说,教别人如何读书,只有一条建议,那就是别听信任何建议,要尊重自己的直觉、运用自己的理智、得出自己的结论。

这也是对当今时代下的读者,陷入阅读迷茫时,一个重要的善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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