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王》《雷雨》:東西方悲劇命運色彩下,人性內涵的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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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王》《雷雨》:東西方悲劇命運色彩下,人性內涵的相同


悲劇,作為最古老也是最常見的一種戲劇題材,是一種以劇中主人公與現實之間不可調和的衝突及其悲慘的結局,構成基本內容的作品。悲劇通常是以悲慘的結局來揭示生活中的罪惡,從而激起觀眾的悲憤及崇敬,達到反思和深化內心的目的。

魯迅先生對悲劇有一句精闢的概括:悲劇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悲劇揭露了人類的生活醜態,也改變人們很多樂觀的想法,從而使人們不得不面對現實。

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是古希臘悲劇的經典之作,被亞里士多德盛讚為“十全十美”的悲劇。作為一出典型的命運悲劇,《俄狄浦斯王》對後世的文學作品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而我國現代戲劇的成熟是以曹禺先生的《雷雨》為標誌,它開創了我國近代劇作的先風,不僅繼承了希臘悲劇的特點,更是在此基礎上結合了中國的社會現狀,對封建制度、封建禮教進行了揭露和批判,至今仍是中國悲劇史難以逾越的高峰。

《俄狄浦斯王》主要描述了古希臘時期,俄狄浦斯想要逃離“殺父娶母”的神諭,卻還是陰差陽錯下“殺父娶母”這樣一個複雜的故事。《雷雨》講述是中國近代封建制度大家庭裡,周家和魯家兩代人錯綜複雜的恩怨情仇。

穿越兩千多年的時空,這兩部來自東西方的不同作品,都給人帶來了同樣強烈的震撼。因為對人類命運的共同關懷,《俄狄浦斯王》和《雷雨》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兩位身處不同國度、不同時代的作家,在東西方悲劇命運色彩下,通過相同和不同的表達方式,展現出同樣的人性內涵。

《俄狄浦斯王》《雷雨》:東西方悲劇命運色彩下,人性內涵的相同

相同的敘事手法,不同的敘事線條

①相同的敘事手法:追溯法、“三一律”

《俄狄浦斯王》在故事的開始就告訴我們瘟疫降臨到了忒拜城:

因為這城邦,像你親眼看見的,正在血紅的波浪裡顛簸著,抬不起頭來;田間的麥穗枯萎了,牧場上的牛瘟死了,婦人流產了;最可恨的帶火的瘟神降臨到這城邦,使卡德摩斯的家園變為一片荒涼,幽暗的冥土裡倒充滿了悲嘆和哭聲。

作為國王的俄狄浦斯在得知瘟疫降臨的原因是沒有為前任國王復仇時,他決定按照神的旨意追查殺害前任國王拉伊俄斯的兇手,以此來解除瘟疫,拯救這個國度的人民。在這樣一種背景下,一場追查元兇的行動展開了,隨著追查活動的展開,戲劇的衝突也一次次地被推向高潮,戲劇前半部分錯綜複雜的故事情節在戲劇開始之時已被略去,而是通過劇中人物的回憶和追溯得以展示。

《雷雨》的開場便是通過教堂尼姑和一對姐弟引出故事的人物:周先生、瘋了的女人、屋子裡曾經死去的三個人。作者曹禺巧妙地將周、魯兩家30多年的恩恩怨怨以及所有的人物的命運集中在一幕,通過劇中人物的回憶將周公館的罪惡和周家人物內心世界的苦痛淋漓盡致地揭露出來。

我們不難看出,《俄狄浦斯王》和《雷雨》在敘事上採用了相同的手法,那就是“追溯法”和“三一律”。

“追溯法”又稱“追溯式”、“回顧式”和“鎖閉式”,是戲劇創作中所常用的一種藝術手法。其最為顯著的特點是,把一部戲劇的高潮安排在開場前夕。當大幕拉開的時候,整個戲劇的情節已經發展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劇中比較重要的事件、比較關鍵的矛盾都已經形成,整個劇情正處於大爆發的時刻。就劇情的本身矛盾衝突而言,彷彿戲劇一開場就進入了高潮,並且“迫不及待”地就走向了結局。

在西方戲劇結構理論中,有一個著名的“三一律”,即劇情發生在同一天,同一地點,情節服從於一個主題。亞里士多德在他的《詩學》中指出,戲劇必須滿足情節、時間和空間上的統一。只有滿足了“三一律”,戲劇才是完整的。法國古典主義戲劇理論家布瓦洛把它解釋為“要用一地、一天內完成的一個故事從開頭直到末尾,維持著舞臺充實”。這種方法可以最大限度的使劇情集中、緊湊,將故事的矛盾集中爆發出來,從而達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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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不同的敘事線條:單一線條下的二元對立和多線條下的多元對立

《俄狄浦斯王》通過追溯往事以尋找殺害忒拜前國王拉伊俄斯的兇手,在劇中追溯線索是單一的、個體的。劇中的主要人物只有一個,就是俄狄浦斯,他的行為是整個劇本的核心,整個故事圍繞著命運對他的戲弄和他與命運的抗爭展開,

劇中的矛盾主要體現在俄狄浦斯和他父親之間的二元對立。

因為神諭,忒拜國王拉伊俄斯擔心會被自己的兒子殺死,於是他將自己的兒子小俄狄浦斯扔到了野外拋棄,希冀用殘酷的自然之力將他殺死。俄狄浦斯被鄰國國王收養長大,並不知自己的身世,為了逃脫“殺父娶母”的神咒,他離開了養父母。在這個過程中,他遇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並在無意中殺死他成為新的國王。

整個故事中的人物矛盾和對立,基本都體現在俄狄浦斯和他的生父拉伊俄斯之間,是一種單一線條的二元對立模式。

《雷雨》的追溯線索卻是多重的、群體的,它所涉及到的事件和人物更多,故事情節更復雜。從侍萍的追溯暴露了周家從前的罪惡,從蘩漪的追溯暴露了周家後來的罪惡。而魯貴的追溯則把侍萍和蘩漪的悲劇聯成了一體,使發生在周家的故事變得完整、豐富。這些線索串聯起來,將事件的前因後果一一展示出來,形成一個獨立完整的故事。

劇中的人物關係錯綜複雜,多重人物矛盾形成了多元對立。故事中不止一對不倫之戀:周萍和蘩漪繼子和後母的戀情、周萍和四鳳異父兄妹之間的戀情、周樸園和侍萍少爺侍女之間的戀情。這在當時的社會,無一不是違背倫理道德和社會制度,為世間所不容的感情。不倫之戀與封建禮教對抗下產生的愛恨情仇,讓原本複雜的人物之間的矛盾衝突變得更加刺激、尖銳、多元化,從而一步步將故事情節推向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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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悲劇結尾,不同的矛盾衝突

①相同的悲劇結尾:完美的毀滅性悲劇結尾

《俄狄浦斯王》裡,隨著調查的深入,得知真相的王后在罪責中自盡,俄狄浦斯則自刺雙目,同一對兒女遠離忒拜城四處流浪,以此來贖罪。

《雷雨》最後一幕,原文中是這樣寫的:

雷電交加之夜,兩家人又聚集於周家客廳。周樸園以沉痛的口吻宣佈了真相,並令周萍去認母認弟。此時周萍意識到了四鳳是自己的妹妹,大海是自己的親弟弟。四鳳羞愧難當,逃出客廳觸電而死,周衝出來尋找四鳳也觸電而死。周萍開槍自殺,大海出走,侍萍和蘩漪經受不住打擊而瘋,周樸園則一個人在悲痛中深深懺悔。

三死兩瘋,一人不堪現實逃避出走,一人懺悔終生。

《俄狄浦斯王》和《雷雨》,恰恰都是以完美的毀滅性悲劇結尾。主人公經歷了命運的沉浮與掙扎,本以為找到了靈魂的救贖、生命之光,如依舊逃不過隕落的命運。這就是悲劇的內核,在一次次失望和掙扎中走向毀滅。

悲劇就是將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美好的東西毀滅得越徹底,越能激起觀眾對劇中人物的憐憫和對變幻無常命運的恐懼,由此得到對感情的淨化和對人生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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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不同的矛盾衝突:命運衝突和社會衝突

《俄狄浦斯王》中,從頭到尾,俄狄浦斯的命運都在被神控制著。從神諭宣判他“殺父娶母”,他為了逃避神諭出走,到最終陰差陽錯下還是犯下“殺父娶母”的“罪行”。不管他怎麼抗爭,似乎都逃不脫命運的怪圈,

這是典型的命運悲劇,劇中的矛盾來自於人和神,個體和命運之間的衝突。劇中描寫的衝突往往是難以調和的,具有宿命論色彩。

與《俄狄浦斯王》不同的是,《雷雨》是一部社會悲劇。作者曹禺立足於現實生活,不是從超自然的力量中去探尋人物悲劇命運的根源,而是把人物的悲劇命運融入到社會現狀當中。造成劇中人物悲劇的原因,表面上看是造化弄人,實際上是黑暗腐朽的社會制度對人性的壓抑。劇中主要的衝突來自於人與社會,在個人力量與社會力量的抗衡下,人物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毀滅。

這和作者所處的時代有很大的關係,古希臘時期,人們信奉神的力量。而到了中國近代,隨著社會的發展,我們所關心的已不再是來自自然界力量的威脅,而是各種社會因素對人的影響和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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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人物命運,不同的人物態度

①相同的人物命運:在戀母情結的不倫之戀中走向毀滅

《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和母親之間的不倫之戀,開創了近代西方心理學的一個名詞:俄狄浦斯情結。心理學上用它來比喻有戀母情結的人跟父親作對來競爭母親,同時又因為道德倫理的壓力,而有自我毀滅以解除痛苦的傾向。

《雷雨》中的主人公周萍與繼母蘩漪之間畸形的戀愛關係,恰恰也是一段具有戀母色彩的不倫之戀。周萍戀母情結的產生,根源在於其成長過程中“母親”這一角色的不在場。母愛的缺失進而加強了他成年後對母性依戀的渴望,同時他又在父親缺席的成長環境中長大。長大後周萍對父親周樸園的畏懼、反叛以及深刻的恨意也是周萍對蘩漪畸戀的推動力。

劇中周萍曾說,“我恨我的父親,我願他死,就算犯了滅倫的罪也幹”。面對一家之主周樸園,周萍只能選擇屈從,而和蘩漪的不倫之戀,讓他覺得自己用另一種方式戰勝了父親,心理上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這種“殺父娶母”的心理傾向,是周萍身上俄狄浦斯情結的進一步佐證。

從蘩漪到四鳳,周萍自始至終都在這兩個女人身上尋找童年缺失的“母親”的影子,不管是愛上繼母的知情 ,還是戀上妹妹的不知情,周萍的兩次戀愛歷程,都只能說明他永遠無法逃脫心靈深處濃郁的“戀母情結”。而這兩段不倫之戀,最終引領他走向毀滅。

《俄狄浦斯王》《雷雨》:東西方悲劇命運色彩下,人性內涵的相同

②不同的人物態度:反抗和屈服

《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選擇了反抗命運以維護自己作為一個社會人的人格。他具備承擔罪責的責任感,也有反抗命運的勇氣。在這種極富反抗性的精神中,人的本質力量得到充分的激發。所以我們常說:古希臘悲劇的基調大多是悲壯的。這種悲壯的背後,是勇於反抗的英雄主義精神。

《雷雨》對主要人物的塑造和《俄狄浦斯王》是迥然不同的。劇中的蘩漪是個極具爭議性和矛盾性的人物,成為周樸園的妻子,便是其悲劇的開端。按她的話說,“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這個死地方,監獄似的周公館,陪著一個閻王十八年了。”

蘩漪無疑是一個被深深壓抑的人物,可是她沒有反抗的勇氣,只能聽天由命地任自己在痛苦中沉淪,直到她遇到了繼子周萍。周萍身上透露出的新氣息給蘩漪死氣沉沉的生命帶了生機,這種久違的生機進而成為她安全感與踏實感的來源。蘩漪通過周萍來擺脫這種無力的現狀,周萍愛上四鳳也是同樣的道理。

劇中寫道:他要把自己拯救起來,他需要新的力,無論是什麼,只要能幫助他,把他由衝突的苦海中救出來,他願意找現在他不得不愛四鳳了,他要死心塌地地愛她,他想這樣子忘了自己。

他追求四鳳的動機原本就是不純的,是他從心理上擺脫蘩漪、拯救自己的手段。這一點是《雷雨》與《俄狄浦斯王》最大的區別:一個是在不斷積極地去爭取,而另一個卻只是在等待著別人的拯救。

如果說《俄狄浦斯王》是一曲高亢悲壯的讚歌的話,那麼《雷雨》更像是一首低沉悲涼的輓歌。

《俄狄浦斯王》《雷雨》:東西方悲劇命運色彩下,人性內涵的相同

結語

《俄狄浦斯王》和《雷雨》,這是兩部在東西方文學史上有著同等重要地位的戲劇作品。儘管所處的時代和社會現狀不同,但從悲劇的人性內涵上來說,二者是殊途同歸的,那就是:在悲劇中超越自己,從悲劇中陶冶情操,在悲劇中樹立正確的世界觀、價值觀和人生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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