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有個好朋友是海邊城鎮的基層派出所長,他知道我喜歡寫作,有天就突然給我送來了五大本平時查案破案的工作日記,給我作為寫作素材。
我如獲至寶,從裡面精選出十幾個令人或者震撼或者有趣或者深省的特別案件,其中有捉兇犯,有殺人案,有普通案件,編輯整理成了這本異常精彩的海邊警事故事集。
朋友特別囑咐我不要牽扯到真人名字,因為這些人除了死去的,其他都還在努力工作生活著,所以作品裡面的人名都為化名,但其他一切案件村莊區劃等等都為真實存在。
一
那是一九九六年的秋天,我剛從山東省警察學校畢業,分配到老家日照市嵐山區安東衛派出所當一個小警察,頭一天正式上班,就碰到了一個令我終生難忘的抓捕案子。
因為上午所長焦安邦去了局裡開會,所裡的同事群龍無首,都各自幹著手頭的活兒。
基層派出所人少事多,每個人天天永遠有幹不完的事情,有永遠處理不完的案子。
我是個新人,沒有事兒幹,就按照所長的安排,認真讀一大堆材料和文件。
這些文件各式各樣,看的滋味比嚼蠟好不了多少,但所長說不看熟這些文件,不懂這些基本政策條例規章,就沒法開展好基層的派出所工作,甚至會丟飯碗。既然關係到飯碗,為了生存,我只能硬著頭皮看下去。
一上午平安無事,下午剛上班不久,我正在埋頭看文件的時候,所長焦安邦猛地推門進來,一揚手把一疊子新文件狠狠地向桌子上一摔,“啪”地一聲,把我嚇了一跳。
說起來,實在有點兒巧合,我和所長都姓焦。
整個日照沿海地區,焦家也算大戶,明朝出過狀元焦竑。日照焦家的輩份非常嚴謹,絲毫不亂,按照“永建安自廣”的排序,我叫焦建波,私下的場合,就是所長焦安邦也得規規矩矩的喊我一聲叔,哪怕我們在我來安東衛派出所工作前從不認識。
安東衛街道是嵐山區的駐地。安東衛這個地方在整個山東沿海城鎮中,都非常有名。這裡在周朝時候,就是小國紀鄣國的都城,明代更是邊關十三衛之一,和威海衛、天津衛、鎮海衛並稱沿海四大衛,曾經煊赫一時。
我見焦安邦摔了文件之後,再也不說話,有點兒愣神,就有些沉不住氣,抬起頭好奇地問,所長,怎麼了?
怎麼了?你看看這是什麼他孃的狗屁文件!我們基層所是徹底沒法幹了!沒法幹了!
焦安邦所長把警帽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扔,拿起他桌子剩下的大半瓶礦泉水,一氣狂喝起來,好多水從嘴邊流出,打溼了警服。
焦安邦是野戰部隊的營長轉業,一直保持著粗獷豪邁的行伍作風,辦事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看不慣地方上機關部門領導幹部的有些做派,很少隱瞞自己的觀點,有啥說啥。
我很好奇什麼文件內容讓所長氣成這樣。我趕緊拿過去看起來,看完後連我也有些默然。
文件上說,十天之內,為了保證用槍安全,各有關人員要把上面給基層派出所配的手槍都要無條件上交上去。
我知道,我們所唯一的佩槍是一把六四式自動手槍,聽說這槍可是所長的命根子,天天斜背在腋下,連睡覺都不肯解下,別人別說摸摸,連輕易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我想,也許這把槍能把所長現在的工作和他以前的部隊生活完美銜接起來的緣故,他才對它如此珍愛。
要是把佩槍一律上交,沒了這把手槍,這可是要了所長的命,自然怪不得他發這麼大的火。
我還在看文件,焦安邦所長喝完水,把喝空的礦泉水瓶用力往垃圾框裡一扔,罵咧咧地說道,他孃的,各路罪犯的裝備越來越先進,現在派出所的工作有槍都不好開展,打黑,打黃,打假,打刑,打打打,沒了槍,還打個屁,只好提根警棍看熱鬧去。
正在這時,電話驟然響了起來。我抬頭看看,見所長沒動靜,醒悟到應該自己去接,便趕緊探身把電話拿起來。我一聽,忙說,所長,找你的。
焦安邦一愣,壓低聲音小聲問道,是誰?我頓時尷尬起來,低聲說,所長,我沒好意思問,要不,我再問問?
焦安邦看了我一眼,才說,算了吧,你以後想著就行,有些電話我是不方便接的,我接了,不好辦。
焦安邦邊說邊把電話接過來,開始嗯嗯啊啊地說話。
我看見所長接完電話後,看著自己直猶豫,就知道所長有事不好開口,連忙說道,所長,有啥任務?
焦安邦所長見我開口問了,就說了事情的大概原委。
原來,局裡年初給所裡分了抓捕三個在逃犯的任務,目前只逮到一個,剛才這個電話正是鄰省江蘇的一個內線打來,說其中一個逃犯周小明正在林子村給他舅舅出殯。周小明二十七歲,本是鄰省江蘇連雲港市贛榆縣的人,卻經常到他們這個地方作案。
這實在沒辦法,安東衛所轄區,和贛榆縣馬站鎮就隔一條河,對於信奉兔子不吃窩邊草的賊人來說,安東衛轄區自然是作案首選,幹完逃竄,相對安全。
焦安邦問周小明舅舅的姓名,那內線卻說不出來。周小明是個搶劫犯,兇狠狡猾,很不好抓,但是焦安邦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但是,目前,所裡只有他和我兩人,那裡情況沒搞清楚,周小明幫兇又不少,加上我還是個新手,警力明顯不夠,所長擔心我們貿然去抓捕的話,弄不好,萬一出點意外,那就糟了。
聽所長說完,我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面孔發熱,急切地說道,所長,我第一天上班就碰到這樣的抓捕案子,機會難得,就讓我出警吧!怎麼說我也是科班出身,在警校訓練了好幾年,抓捕一個小逃犯沒問題,再說,機不可失,咱所裡現在不是還有準備上交的佩槍嗎?
我最後的這句話,立馬起了大作用。焦安邦盯著我大聲地說,對,機不可失,兵貴神速!建波,趁著所裡的槍還沒有上交,我們倆現在就去辦這件案子!
焦安邦說著話,還用力拍了拍腋下的手槍,露出了十足的把握和萬分的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