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0.4.8 天氣：太陽有些耀眼
1
晚上，爸去門口超市買了一袋麵包回來。
他挑東西永遠不在點子上。要麼是太貴，要麼就是不管好壞一把抓。拿回來總有一些東西是壞的。
他手裡沒什麼錢。賺的一分一毫都規規矩矩的交給我媽。
留下的三瓜兩棗也都悄悄的用來買菸買酒。
他很少捨得買一點吃的零嘴回來。
在他的眼裡，所有的東西都離不開一個字：貴。
三塊錢一斤的土豆，貴。一百塊錢一件的衣裳，貴。
後來我發現，這麼多年，他從不治家。一心只想著今天做了多少工。至於錢賺的多少好像也不大在意。
只要是天天可以去做工，對於他來說就別無所求了。
因此，外面物價是漲是跌其實他的感知很少。
不過今晚，他從外面回來，手裡拿了一口袋麵包，他說：“來吃好的。”
我正在教孩子讀書。抬頭看了一眼，並沒有在意。
過一會兒，他從衛生間端出洗腳盆，又去廚房燒了一壺水。
把洗腳盆放到客廳，倒上水。
這時候，他從茶几上的那一袋小麵包底下翻出三小袋零食。
他給我一個，給疏桐一個，然後留了一袋在沙發邊上。
是一袋三個的那種滷鵪鶉蛋。
隨後，坐了下來，脫掉鞋襪，把腳浸到水裡，再從桌子上拿起那袋鵪鶉蛋，默默的吃起來。
我一直努力保持平靜，看到他，突然忍不住想要流淚。
這一刻，突然覺得人生是一場虛幻。
2
前幾天，爸隨舅一起去山上做工回來，一直說胸口疼。一開始，他沒有在意，執意要去做工。他在外面的藥店拿了一點藥，胡亂的吃了。
一直都不見效。
可能也是一直沒好，我和他商量，讓他和媽一起去縣醫院檢查，順便倆人都做個全身體檢。
檢查之後，也不見問題。醫生連藥也沒開。
回了家，晚上睡覺仍舊疼。
今天一早，又去中醫院檢查。
結果出來，發現肺部有積水。
醫生判斷要麼是胸膜炎，要麼是肺結核。
又讓他去縣醫院傳染科做檢查。
這讓我一個上午都忐忑不安。
等到中午回家，他帶回來三個小瓶子。
原來醫生讓他晚上咳點痰，明天再送去檢查。
爸不是那種能抗事的人。從來都不是。
不管事大事小，哪怕一丁點小事，他都會眉頭緊鎖，唉聲嘆氣，彷彿天要塌下來了。
他木木地坐在沙發上。
我也不知道如何寬慰他。
一家人吃了飯，我趁著中午這點時間，去床上躺一會兒。
一躺下，整個人像是墜入了一團棉花中，昏昏沉沉。
腦海裡仍舊想著各種問題，比如有問題怎麼辦，錢要怎麼規劃。等等，越想腦袋越緊繃。更加無法入睡了。
在不能抗事這點上，我完美的繼承了爸的特質。
在我睡覺的時候，他又去另外一條街的門診拿了點藥回來。
我在床上，聽到他和媽說，片子拿去那個門診醫生看了。醫生說其他的藥不能亂給，要等檢查結果，暫時只能開點消炎止疼的藥。
這樣一來，讓他的壓力更加大了。
過來一小會，我昏昏沉沉的起床，仍舊去上班。
疏桐在客廳寫作業，爸媽都在睡午覺。
關門那一刻，我想，這就是我的全部。
我要努力上進，我要認真賺錢的慾望全部都來自這三個人。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們三個，再沒有誰一定需要我來負責了。
一直以來，我對上進，對賺錢，對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沒有什麼慾望。
人生不過是一場過客。任何輝煌都會隨著時間消失殆盡。
那麼，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這世間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不過是時間的玩物。
而我們剛好能夠感知到這一點，所以才恐懼和掙扎吧。
可是，因為他們仨，我希望在時間面前掙扎一下。
就算是虛幻，我也想盡我所能，讓這虛幻變得更加絢麗一點。
3
爸一邊泡腳，一邊吃著自己買的滷鵪鶉蛋，一臉滿足。他很少有這樣“大方”的時刻。不知道，他在掏錢付賬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心疼。還是說終於有了豁出去，想要好好“放肆”一下的滿足感。
我沒有問，但是看到他滿足的樣子，我有些難過。
你看，一個人想要滿足，真的很簡單。幾塊錢一包的鵪鶉蛋就可以。
可是，又很心酸。
一開始，他為了自己的生活奔波，後來有了家庭，為了家庭奔波，很少有放縱的時候。
在這個等待病情檢測的過程中，他終於小小地放縱一下自己。
那袋鵪鶉蛋以及他在吃這袋鵪鶉蛋的時候，那種滿足的表情，我看到了，卻想要流淚。
世界上，是否還有像我這樣的子女？
像我這樣的人，也不見得就墮落，因為父母和孩子，我也在使出吃奶的勁頭，努力往前走呢。可是，我依舊沒辦法讓父母過上只用享受人生，不必為經濟煩惱的生活。
我也努力從不夠寬裕的預算裡撥出一部分，為他們添置一些必需品。也在努力保證他們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可以陪伴左右。
我在努力成為他們的依靠。也希望有一天可以自信的對他們說，你們不必擔心，一切都有我在。
只是，現在我們的關係依舊是：相互扶持。
我牽著他們，他們拽著我，我們一起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