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殺得好,魏無羨這人忘恩負義,喪心病狂,就是一隻白眼狼!”
“魏無羨要不是有江氏收養栽培,這輩子他就是個混跡鄉野之徒”
“他可倒好,公然叛逃江家,與百家為敵,還害得江家幾乎滿門慘死!”
“他修詭道術法,不走正統,還修煉出鬼將軍這樣的邪物。”
“不夜天一戰,仙門百家三千多修士全軍覆沒啊,太殘忍了。”
“不過天道好輪迴,善惡終有報啊。最後還不是自己害了自己。”
在我被圍剿在我的老巢亂葬崗時,世人如此痛恨於我。
萬人唾罵,聲名狼藉,罵我忘恩負義,喪心病狂。
昔日喜歡我的人,都在罵我,巴不得我死。
昔日情同手足的兄弟也視我為仇人,恨不得殺我而後快。
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人人喊殺。
我看著那枚由我親手製作的陰虎符在那些修士中間跳躍著。
看著他們相互搶奪,相互殘殺,只為奪取那枚陰虎符。
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人,到底孰正孰邪?孰黑孰白?誰又能分得清?
師姐說:羨羨,你跑得太快了。然後雙手便無力垂落,離開人世。
曾經那些喜歡和我玩的人希望我死。
曾經把我當兄弟的人說我丟他臉。
曾經疼我愛我的師姐為保護我而死去。
曾經我要保護的人,最後一個個都為了我被挫骨揚灰,以示天下。
可笑可悲至極!
可是,若你知道以前的我,也許就能原諒現在的我。
我叫魏嬰,字無羨。
有人叫我魏嬰。
有人叫我魏無羨。
也有人叫我夷陵老祖。
我有多重身份。
雲夢世家江家家僕魏長澤與藏色散人的兒子。
雲夢世家江家大師兄魏嬰魏無羨。
亂葬崗上自成一派的詭道始祖夷陵老祖。
我的人生也被劃分成好多個階段。
人生伊始,我的父母尚在世,我是一個被寵愛著很愛笑的小孩子。
父母身亡後,我淪落街頭,每日與惡犬嘴下爭奪吃食,慘不堪言。
雲夢世家家主江楓眠江叔叔找到了我,並把我帶回了江家。
江叔叔對我很好,視我如己出。
江叔叔有個兒子,名叫江澄。他喜歡養狗。而我懼怕狗。
江叔叔有個女兒,她很溫柔,對我很好。叫我羨羨,我叫她師姐。
我和江澄成為了好朋友,他不再養狗。
師姐會做我愛吃的蓮藕排骨湯,會剝蓮子給我吃,會柔柔的喚我羨羨。
江家的師弟師妹都很喜歡我,喜歡和我鬧著玩,都叫我大師兄。
可惜,江夫人很不喜歡我。常常罵我不懂規矩,罵我是家僕之子。
我雖然有時候很難過,但也不甚在意。
在江家的日子,我過得很快樂。
在蓮花塢肆意妄為,帶著江澄師弟們調皮搗蛋上躥下跳,莫不恣意。
江家家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深植我心。
江叔叔說我對這句家訓理解的很透徹。他很是欣慰。
只是,若當時的我知道後來的種種。
我還會不會依舊將這句話奉為信仰?
有一年我偕同江澄與師姐去往姑蘇藍氏雲深不知處聽學。
在雲深不知處,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世人尊稱他為姑蘇藍氏雙壁之一含光君,藍忘機藍湛。
世家子弟楷模,名門正士,自省慎獨,持中守正。
或許是因為在蓮花塢任性妄為慣了,沒有條條框框的束縛。
或許是有著三千多條家規的雲深不知處太過無聊沒有意思。
或許是因為藍湛恪守家規,整個人都是一絲不苟不容絲毫有誤。
或許是這樣的藍湛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讓我誓要打破他的墨守成規。
明明知道藍湛討厭甚至厭惡。
我依然會厚著臉皮腆著臉逗他戲弄他。
直到我們誤打誤撞的知曉陰鐵的秘密。
因為有共同的秘密,所以我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連江澄都老是不滿我對藍忘機的過分“舔臉”。
後來,我們相攜行走江湖尋找其他陰鐵。
攜手並肩戰鬥的日子,很開心。
藍湛恪守正道,堅守正義,鋤奸扶弱,是不可多得的好友。
正當此時,岐山溫氏遣特使讓各仙門世家出直系子弟前往岐山聽訓。
藍湛受傷,作為朋友,我出手相助,得罪溫氏二公子。
暮溪山玄武洞,溫家二公子欲以一女孩為餌引怪獸出洞。
我心中憤慨,無視江澄的忠告出言相互那女孩。
只是當時的我還沒想到,此事種種,皆是後來很多事的導火索而已。
溫家以我違抗溫氏不聽從教訓為由,江家首當其衝成為溫氏眼中釘。
江家一門被滅,江叔叔與江夫人被殺,同門所有師弟慘死。
蓮花塢被鳩佔鵲巢,一片腥風血雨。
江澄恨我至深,質問我為何要相助藍湛與其他人,與溫氏對抗。
師姐痛苦悲傷流淚難過卻未曾苛責我半句。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江叔叔,請你告訴我,當時當景,我該如何做?
任由溫氏殘害無辜?任由朋友被虐待選擇旁觀?
在我們逃亡的時候,江澄被溫氏給抓了。
幸好江澄被溫寧給救出來,並將我們帶去夷陵,躲過溫氏抓捕。
然而江澄失去了金丹。
沒有金丹,則意味著江澄從此就是一平凡普通之人。
這比殺了他還難過。
萬般選擇下,我將自己的金丹剖給了江澄。而他並不知道。
剖丹的時候,是真的好疼啊。生生的被剖出來,不能麻醉,只能清醒。
那種疼,讓我此生想到,還是冷汗涔涔。
我沒有了金丹,如同廢人一個,沒有靈力,不能御劍飛行。
各世家不堪溫氏欺凌,終於還是聯盟討伐溫氏。即射日之徵。
那天我在夷陵山腳下等江澄的時候。
我恰好被溫氏走狗撞見,我像一隻狗一樣被溫晁打趴在地,動彈不得。
溫晁將我扔下了亂葬崗。那個人人聞之喪膽的屍山。
百鬼嗚咽,魑魅魍魎,如煉獄一般,我在亂葬崗苟延殘喘了三個月。
誰都不知道我被丟進了亂葬崗。
誰都不知道我在亂葬崗的三個月經歷了什麼。
我只知道,當我從亂葬崗出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溫晁報仇。
以笛子御屍,操控陰靈,修煉詭道術法。
溫氏的夷陵監察寮,一夜之間,被我全數殲滅。
死法各不相同,死狀也極其慘烈。溫晁更甚。
射日之徵,大獲全勝,溫氏倒臺。
有人說我年少有為。
有人說我立下大功。
可我知道,更多的是有人說我邪魔外道,私藏陰鐵,不修正統。
可誰知道,我沒有了金丹,怎麼修劍道?如何修正統?
雲夢江氏需要重建,江澄需要我守護,師姐需要我保護。
沒有能力,我怎麼去保護我要保護的呢。
江澄不知情,只要我所做的一切皆為江家好,他不做任何反應。
師姐不知情,心疼我的付出,告訴我只要回家就好。
藍湛不知情,只是擔憂我的身體,此道損身,更損心性。
只是心志夠堅定,心性又怎麼可能輕易被改變?
即使我修煉邪魔外道,不為百家所容,我依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窮奇道救走溫寧等人,只為無法容忍竟有人拿活人私練陰靈。
也是為報溫情溫寧姐弟當年救我與江澄的恩情。
自此,仙門百家說我私放溫氏餘孽,就是與百家為敵。
可溫情溫寧姐弟只是溫氏旁支,從未殘害無辜過。
錯的只是他們姓溫而已。
事已至此,天下之大,竟無所可去。
亂葬崗,也就這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才是我可安置之處。
亂葬崗從此就是我夷陵老祖的老巢了。
管他熙熙攘攘的陽光道,我偏偏一條獨木橋走到黑。
溫寧將死之際,我將他練成了兇屍,有自己思維的兇屍。
我在亂葬崗開闢荒地,種蓮花,只想著有個溫暖如同蓮花塢的居所。
可總有些人覬覦那些無上權力,不擇手段,不分青紅皂白。
窮奇道被截殺,為自保,溫寧誤殺姐夫,師姐失去了她愛的人。
師姐剛出生的小孩便失去了父親。
我不可置信,我無助,我絕望。
那是最疼愛我的師姐啊。我竟然害她失去了自己的愛人。
仙門百家師出有名,說我魏無羨濫殺無辜,說我練的兇屍會貽害蒼生。
溫情溫寧將我困在亂葬崗,兩個人負荊請罪一命還一命。
溫情溫寧被挫骨揚灰,以示天下。
這些只是藉口,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們只是覬覦我手中的陰虎符。
不夜天之戰,師姐為保護我,在江澄懷中死去。
三千修士圍剿,誓要將我碎屍萬段,不得好死。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我做錯了什麼呢?
不該相助藍湛嗎?不該相助無辜的溫寧溫情嗎?不該報恩嗎?
若是沒有剖金丹給江澄,那便不會失去靈力。
若是沒有被丟入亂葬崗,那便不會修煉詭道術法。
若是沒有被有心之人算計,那便不會失手誤殺姐夫。
若是沒有被仙門百家逼迫圍剿,那便不會失控造成不夜天慘戰。
一切的一切,孰是孰非,孰對孰錯?
曾經我也是一個調皮搗蛋上躥下跳的少年而已。
曾經我也是一個想著要和江澄做雲夢江氏雙傑而已。
曾經我也是一個誓要鋤奸扶弱匡扶正義的熱血少年而已。
曾經我也是一個想要與藍湛並肩恪守正道的世家子弟而已。
慘劇已釀成,萬般種種,唯有一死才是我的最終歸宿。
師姐說我天生就是一張笑臉,一副笑相,無論什麼難過都不會放心上。
無論身處什麼境地,都能開開心心。聽起來沒心沒肺,但這樣很好。
我並不怕摔倒,從小到大,我也摔過很多次。
但摔到地上,是真的很疼。
我想,如果有個人能接住我,那就真的再好不過了。
前世種種,皆為紛擾。
來世渺茫,願生活善待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