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父親(二)----烏當區作協副主席羅進

我初三的語文老師鍾永聲老師,是那個時代新場鄉公認的飽學之士,據說,還是解放前的大學畢業生。日寇惡蹄肆意踐踏中國領土時,巴金先生在貴陽講學,鍾老師曾去聆聽過。有一次,我的一篇作文中提到父親撰寫的一副對聯,鍾老師在批語中說,那對聯中一字似不妥,建議改為什麼(具體的,我忘了),鍾老師還說,我父親是文字高手,我不一定就按他的建議改,或許他的建議本身也是不妥的。鍾老師也是我父親的老師。一個老師,一個被公認為學識淵博的老師,對曾經的學生,還如此關注、信任、褒獎,那高品,太令人讚歎了!當然,其中,也可能有鍾老師對我父親的抬愛,但,我認為,鍾老師的抬愛,也不是無中生有的。現在,鍾老師和我父親都已經是古人了,他們這對應是惺惺相惜的師徒,在九泉下,會興味盎然地說起這事嗎?

懷念我的父親(二)----烏當區作協副主席羅進

我有一個遠房舅舅,在改革開放後貴州民族學院政教系畢業後,留院任教。有一次,他到我家,看到父親貼在牆上的一幅字,大為讚賞之餘,又嘆息不已,彷彿那字裡什麼東西讓他五臟六肺特別舒服也特別傷痛。字很草,那時的我不認識。我覺得奇怪,便怯怯地問舅舅我父親寫的是什麼,舅舅心情激動地向懵懵懂懂的我說了許多。我模糊記得,好象父親那字上說,家裡窮,沒好菜好酒招待親戚朋友,請親戚朋友諒解;人有想法,即使在困難的處境中,也別丟了學問;學問,是最能讓人心安與寧靜的東西。多年以後的今天,我每想到這事,心裡很痛,三十多年前的父親,生計的艱難,學問的酷愛,在他心裡的糾結,太深太沉了!那時,離父親去逝,只有兩三年時間了。父親去逝五六年後,我那理解父親的舅舅也不幸因車禍去逝了。我哀立在舅舅的靈前時,也在想,舅舅到九泉下,會去找我父親嗎?如果會去,他們會說起那幅字嗎?我相信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既然是知己,生時如此,逝後,也應如此。只是,九泉下應沒有貧困、疾病與車禍吧,那麼,他們相聚時,我父親一定不會被貧困和疾病困繞了。

我們農村的喪事,總要寫祭文。祭文,是逝者親屬悼念逝者的文章。寫祭文,事蹟要豐富,感情要豐沛,用語要通俗,且,一韻到底。當然,這些我是成年後才知道的。我年少時,看過、聽過,卻不曾寫過,要我寫,我也寫不出來。寨子上不少人家寫祭文,有請祖父寫的,有請父親寫的。父親寫祭文,先要問清逝者的主要事蹟,再在稿紙上打草稿,最後用毛筆行楷謄抄在寬大的白布上。外婆去逝時,父親以女婿的名義寫了一張祭文,喪事先生念時,淚流滿面,幾度哽咽,圍擠在靈堂聽的人,許多都低著頭抽泣。唸完的祭文被掛在棺材頭部上方的橫竹上,我看見不少人一邊看,一邊抹眼淚,一邊毫不吝嗇地誇說父親寫得好。父親寫了些什麼,我那時矇昧沒用心去記,現在全忘了。我也被人錯愛請去寫祭文時,父親已經去逝多年了。

我在谷溪小學教書時,認識了學校旁邊的曹章開。他侄子是我中學同學,我便尊稱他叔叔。曹叔叔喜歡文化,愛寫古詩詞。與曹叔叔的閒談中,我知道了他是我父親的學生。我父親初中畢業後,就到大壩農中教書,上語文課和英語課,比我父親小一二歲的曹叔叔就是那時我父親的學生。有一次,在曹叔叔家裡,曹叔叔動情地說,我父親教他們魯迅先生的《藥》,把那情境、那故事,講得逼真傳神極了,以致課堂上即有學生忘情地站起來聲色俱厲地大罵華老栓的麻木愚昧,大罵劍子手的兇殘冷血,痛哭夏瑜的無望犧牲。那時,我父親已經去逝兩年多了,在淚眼迷離中,我走到曹叔叔家門外,抬頭望著高遠的天空,忽然想起臧克家先生的兩句詩"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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