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古籍《鬼谷子》全文及講解(經商必讀)

中華古籍《鬼谷子》全文及講解(經商必讀)

千秋功過,謀略之師

春秋戰國時期,諸侯爭霸,百家爭鳴,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誕生了被稱為縱橫家鼻祖的鬼谷子以及享有“智慧禁果、曠世奇書”之稱的《鬼谷子》。

鬼谷子,姓王名詡,春秋時人。常入雲夢山採藥修道。因隱居清溪之鬼谷,故自稱鬼谷先生。

戰國時代,鬼谷子名聞遐邇,蘇秦和張儀是他的得意高徒,孫臏和龐涓亦為其得意弟子。所以,鬼谷子不僅是縱橫家,也是軍事家。

縱橫家所崇尚的是權謀策略及言談辯論之技巧,其指導思想與儒家所推崇之仁義道德大相徑庭。因此,歷來學者對《鬼谷子》一書推崇者甚少,而譏詆者極多。其實外交戰術之得益與否,關係國家之安危興衰;而生意談判與競爭之策略是否得當,則關係到經濟上之成敗得失。即使在日常生活中,言談技巧也關係到一人之處世為人之得體與否。當年蘇秦憑其三寸不爛之舌,合縱六國,配六國相印,統領六國共同抗秦,顯赫一時。而張儀又憑其謀略與遊說技巧,將六國合縱土蹦瓦解,為秦國立下不朽功勞。所謂“智用於眾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於眾人之所不能。”潛謀於無形,常勝於不爭不費,此為《鬼谷子》之精髓所在。《孫子兵法》側重於總體戰略,而《鬼谷子》則專於具體技巧,兩者可說是相輔相成。

《鬼谷子》一書,博大精深,集中體現了鬼谷子的縱橫思想學說,雖然篇幅不長但是富含哲理,博大精深。除主要講述捭闔遊說之術外,還包含豐富的人生哲學、政治謀略、治國治軍之道、修身養性等內容。也可以說,《鬼谷子》是一部研究社會政治鬥爭謀略與權術的智慧之書。

《鬼谷子》不僅在中國國內流傳了兩千多年,而且很早就流傳到了國外,尤其在德國、日本、美國及東南亞等國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德國著名的歷史哲學家斯賓格勒,在《西方的沒落》一書中,對鬼谷子的評價是:“鬼谷子的察人之明,對歷史可能性的洞察以及對當時外交合縱連橫藝術的掌握,必然使他成為當時最有影響的人物之一。”日本著名企業家大橋武夫則把鬼谷子智謀運用到企業經營與管理活動當中,並寫出了一本《鬼谷子與經營謀略》的著作而受到商界的普遍推崇。

《鬼谷子》一書閃爍著古人無與倫比的智慧光芒,無愧於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傳世經典。其中所闡述的規律和方法,無論在政治、軍事,還是在外交、遊說等方面,都有許許多多成功運用的案例,被世人廣為流傳、經久不衰。

翻開這本曠世奇書《鬼谷子》,你定會感到她的瑰奇斑斕。

捭闔第一

陰陽互動,縱橫天地誰與爭鋒

捭即開,闔即閉。捭闔,即大開大合,大啟大閉。縱橫捭闔,是戰國策士們立身處世、說諸侯、幹人主、掌機變、握形勢的總原則,是《鬼谷子》的中心思想。

捭為陽,闔為陰。捭闔之道,即陰陽法則。《鬼谷子》認為,遊說人主,掌握形勢,操縱政治風雲,處理社會事務,必用捭闔之術、陰陽之道。或開啟之,撥動之,促其發展變化,並在其發展變化中因勢而利導之,實現施術者的既定決策,此為用陽;或閉藏之,壓抑之,令其停滯,使其轉化,以更好地把握形勢,使事物按施術者的意向發展,此為用陰。陰陽之道,就是在處理事物時發揮施術者的主觀能動性,促其發展轉化,而使施術者從中獲利。

原 文

粵若稽古,聖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之先。觀陰陽之開闔以命物。知存亡之門戶。籌策萬類之終始,達人心之理,見變化之朕焉,而守司其門戶。故聖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

變化無窮,各有所歸。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是故聖人一守司其門戶,審察其所先後,度權量能,校其伎巧短長。

夫賢、不肖,智、愚,勇、怯,仁、義有差。乃可捭,乃可闔;乃可進,乃可退;乃可賤,乃可貴,無為以牧之。

審定有無與其實虛,隨其嗜慾以見其志意,微排其崩言,而捭反之,以求其實,實得其指,闔而捭之,以求其利。或開而示之,或闔而閉之。開而示之者,同其情也;闔而閉之者。異其誠也。可與不可,明審其計謀,以原其同異。離合有守。先從其志。

即欲捭之貴周,即欲闔之貴密。周密之貴微。而與道相追。捭之者,料其情也;闔之者,結其誠也。皆見其權衡輕重,乃為之度數,聖人因而為之慮。其不中權衡度數,聖人因而自為之慮。故捭者,或捭而出之,或捭而納之;闔者,或闔而取之。或捭而去之。捭闔者,天地之道。捭闔者,以變動陰陽,四時開閉,以化萬物。縱橫、反出、反覆、反忤必由此矣。

捭闔者,道之大化,說之變也。必豫審其變化,吉凶大命系焉。口者,心之門戶也;心者,神之主也。志意、喜欲、思慮、智謀,此皆由門戶出入。故關之以捭闔。制之以出入。捭之者,開也、言也、陽也;闔之者。閉也,謀也、陰也。陰陽其和,終始其義。故言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愛好、財利、得意、喜欲為陽,曰“始”。故言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為陰,曰“終”。諸言法陽之類者,皆曰“始”,言善以始其事;諸言法陰之類者,皆曰“終”,言惡以終其謀。

捭闔之道,以陰陽試之。故與陽言者依崇高,與陰言者依卑小。以下求小,以高求大。由此言之,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可以說人,可以說家,可以說國,可以說天下。為小無內,為大無外。益損、去就、倍反,皆以陰陽御其事。陽動而行,陰止而藏;陽動而出,陰隨而入。陽還終始,陰極反陽。

以陽動者,德相生也;以陰靜者,形相成也。以陽求陰,苞以德也;以陰結陽,施以力也;陰陽相求,由捭闔也。

此天地陰陽之道,而說人之法也,為萬事之先,是謂“圓方之門戶”。

譯 文

如果考察古今歷史,就可以知道:聖人生活在天地之間,就是做大眾的先導。他們通過觀察陰陽兩類現象的變化,來對事物做出判斷,並進一步瞭解和把握事物生死存亡的關鍵所在。他們能精心策劃各種事件的開頭和結尾,洞察人們共同認可的道理,預見事物變化的徵兆和形跡,從而掌握其關鍵之所在。所以,聖人在世界上作用是一樣的,始終是奉守大自然陰陽一道的變化規律,並以此駕馭萬物的。

事物的變化雖然無窮無盡,但都各有自己的歸宿,或者屬陰,或者歸陽;或者柔弱,或者剛強;或者開放,或者封閉;或者鬆弛,或者緊張。因此,聖人要始終把握萬物發展變化的關鍵,明辨其中的來龍去脈和先後次序,並以此來衡量他人的權謀和才幹,比較他們的才藝的長短。

一個人好或者不好,聰明或愚蠢,勇敢或怯懦,講仁義或者不講仁義,都是有差別的。分析之後從而判斷是否可以啟用或者閉置,可以提拔或者壓制,可以輕視或者重視,這些都要靠無為來認識把握它們。

判斷一個人的虛實,要通過分析他們的嗜好和慾望,來揭示他們的志向和意願。適當貶抑對方所說的話,當他們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而會打開言路,反覆強調自己,並加以反駁,這樣我們就能得到他真實的想法了,再反覆考察,以便探察實情,切實把握對方言行的宗旨,以沉默讓對方打開話題,分析並求得對自己有利的一面,或者開放而顯現,或者封閉而隱藏。開放時使之顯現,封閉時使之隱藏。開放使其顯現,是因為與情趣一致;封閉使之隱藏,是因為與對方意願不同。至於什麼可行,什麼不可行,就要把那些計謀研究清楚,推究其中的同異,必須要有主見,同時要注意跟蹤對方的思想志向,來加以區別對待。

如果要開放,最重要的是考慮周詳;如果要封閉,最重要的是縝密。周詳和縝密最重要的是要合乎規律和道理。讓對方放開,是為了偵察他的真情;讓對方封閉,是為了堅定他的誠心。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讓對方的實力和計謀全部暴露出來,以便探測出對方的程度和數量。聖人要為此而用心思索,假如不能探測出對方現有實力的程度和數量,聖人會為此而再加思索。因此,開放,或是要自己出去,或是讓別人進來。封閉,或是自我約束,或是使別人被迫離開。開放與封閉是世界上各種事物發展變化的規律。開放和封閉都是為了使事物內部對立面發生變化,通過一年四季的始行和終結,促使萬物發生變化。由此可以明白萬事萬物的縱橫變化,不論怎樣變化,都是必須通過開放或封閉來實現的。

開放和封閉是萬物運行規律的一種體現,也是遊說活動的一種形態。人們首先必順慎重地考察這種變化,因為事情的吉凶,人們的命運都決定於此。口是心靈的門面和窗戶,心是精神的主宰。意志、喜好、思想和智謀都要由這個門窗出入。因此,用開放和封閉法來把守這個關口,以控制出入。所謂“捭”,就是開放、發言、公開;所謂“闔”,就是封閉、緘默、隱匿。陰陽兩方相協調,開放與封閉才能有節度,才能善始善終。所以說,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嗜好、財貨、得意、情慾等,屬於“陽”的一類事物,叫做“開始”;死亡、憂患、貧賤、羞辱、譭棄、損傷、失意、災害、刑戮、誅罰等,屬於“陰”的一類事物,叫做“終止”。凡是那些遵循“陽道”的一派,都可以稱為“新生派”,它們以談論“善”來開始遊說;凡是那些遵循“陰道”的一派,都可以稱為“沒落派”,它們以談論“惡”來終止施展計謀。

開放和封閉的道理,必須配合陰陽二氣來實行。因此,按崇高的原則引導從陽的方面來遊說的人,按卑下的原則引導從陰的方面來遊說的人。用卑下來索求微小,以崇高來索求博大。由此看來,沒有什麼不能出去,沒有什麼不能進來,沒有什麼辦不成的。用這個道理,可以說服人,可以說服家,可以說服國,可以說服天下。要做小事的時候,要進入無限微妙境界——陰;要做大事的時候,要進入無限廣大境界——陽。所有的損害和補益,離去和接近,背叛和歸附等等行為,都是在陰、陽的變化中實現的。陽的方面,運動前進;陰的方面,靜止隱藏。陽的方面,活動顯示;陰的方面,隨行潛入。陽的方面,環行於終點,開端是陰;陰的方面,到了極點就反歸為陽。

凡是憑“陽道”運動者,道德就會與之相生;以“陰道”而運動者,可以依靠形勢取得成功。所以,用“陽”來求得“陰”,就要用道德來包容;用“陰”來求得“陽”,就要施用力量。“陽君”與“陰臣”相互追求,就是遵循“捭闔”之理。

這是天下大道理——陰陽之道,也是向他人遊說的基本方法。捭闔陰陽的道理,是世界上萬事萬物的先決條件,同時也可以說是天地間的至理,宇宙的真諦。

反應第二

靜觀其變,爾虞我詐洞若觀火

本文討論了考察事物和了解別人的方法論問題。首先,本文提出,要用歷史的、發展的眼光去考察事物,以今推古,以古察今。其次,本文論述了了解別人的三種方法。其一,靜聽法。自己保持沉默,靜心聽取別人的言語,仔細考察他的真正意圖,像張網捕獸一樣靜心捕捉別人的言辭。其二,反聽法。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主動發出信息,試探對方。即用言語,動作、表象等去撥動對方,觀察研究他的反應,分析反饋回來的信息,以偵知對方的真情實意。其三,以己推人法。人是有共性的,知人始己,自知而後知人。可用自己在某事、某物、某種情況下的心理反應、態度去推想別人,去推知別人。

本文對於反聽法,即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去探知別人的方法論述得較為詳盡,表現了文章的重心所在。這與《鬼谷子》強調發揮主觀能動性去撥動局勢,去掌握局勢,以達到自己目的的主導思想是一致的。

原 文

古之大化者,乃與無形俱生。反以觀往,覆以驗來;反以知古,覆以知今;反以知彼,覆以知己。

動靜虛實之理,不合來今,反古而求之。事有反而得覆者,聖人之意也,不可不察。

人言者,動也;己默者,靜也。因其言,聽其辭。言有不合者。反而求之,其應必出。

言有象,事有比。其有象比,以觀其次。象者象其事,比者比其辭也。以無形求有聲,其釣語合事,得人實也。若張置網而取獸也,多張其會而司之。道合其事,彼自出之.此釣人之網也。常持其網驅之,其言無比,乃為之變,以象動之,以報其心,見其情,隨而牧之。己反往,彼覆來,言有象比,因而定基。重之襲之,反之復之,萬事不失其辭,聖人所誘愚智,事皆不疑。

古善反聽者,乃變鬼神以得其情。其變當也,而牧之審也。牧之不審,得情不明;得情不明,定基不審。變象比,必有反辭,以還聽之。欲聞其聲反默,欲張反瞼,欲高反下,欲取反與。欲開情者。象而比之,以牧其辭,同聲相呼,實理同歸。或因此,或因彼,或以事上,或以牧下,此聽真偽,知同異,得其情詐也。動作言默,與此出入,喜怒由此以見其式,皆以先定為之法則。以反求覆,觀其所託。故用此者,己欲平靜,以聽其辭。察其事,論萬物,別雄雌。雖非其事,見微知類。若探人而居其內、量其能、射其意也。符應不失,如媵蛇之所指。若羿之引矢。

故知之始己.自知而後知人也。其相知也,若比目之魚。其伺言也,若聲之與響;見其形也,若光之與影也。其察言也不失。若磁石之取針,舌之取燔骨。其與人也微,其見情也疾。如陰與陽,如陽與陰;如圓與方,如方與圓。未見形圓以道之,既見形方以事之。進退左右,以是司之。已不先定,牧人不正,事用不巧,是謂“忘情失道”;己審先定以牧人,策而無形容,莫見其門,是謂“天神”。

譯 文

古代用大道理教化百姓的聖人,他們的言行舉止都與天下的大道相吻合。他們反顧以追溯既往,再回首以察驗未來,反顧以考察歷史,再回首以瞭解當今;反顧以洞察對方,再回首以認識自我。

依照動靜、虛實的運動原理,如果在未來及現在得不到應用,就可以反思歷史去研求前人的經驗。有些事要反覆考察探索才能把握,這是聖人的見解,我們不可不認真研究。

他人侃侃而談,處於動態;自己靜默旁聽,處於靜態。要根據別人的言談聽他的辭意內涵。如果對方言辭前後有矛盾,就要反覆地追問他,這時對方答辭中就會出現他的行動宗旨。

語言是富有形象性的,事物有可以類比的規範。因為有形象和比喻的方法,所以聽對方說話時,就要聽出藏在言辭下面的含義。一般地說,形象可以模擬事件,比喻可以比附言辭,以“無形”的規律來求得有聲的言辭。引誘對方說出自己所想要知道的秘密,從而得到與人、事相吻合的真相。這就像張開網逮野獸和魚蝦一樣,多張一些網,彙集而來的野獸和魚蝦就會多些。如果把這種方法用在人事上,只要方法恰當,對方就會自己說“出來”,這就是釣人的“網”。交談時要經常拿著這個“網”,追逐對方心底的秘密,如果從對方的言辭上不能進行前後比較,就要改變方法。用“形象”的語言手段,使之感動,使其暴露實情,進而控制對方。一來二去,通過雙方言辭的對比,這樣自己心中就有數了。反覆用各種形式進行交談,事情雖然千變萬化但不失於“言辭”,可以用“言辭”來申明大道理。聖人以此誘導感化愚人、智者,言談的成功就毫無疑問了。

古代善於從反面聽取對方言談的人,就像鬼神一樣善於變化談話的方式,因此能夠得出對方的實情。他們隨機應變,妥當合適,對對手的控制也很周到。如果控制不周密,得到的情況就不明白清楚。得到的情況不明白清楚,心裡底數就不踏實。要把形象和類比靈活運用,就要會說反話,以便觀察對方的反應。想要聽別人講話,自己就要沉默;想要敞開胸懷交談,就要先收斂自己的話語;想要升高,就要先下降;想要獲取,就要先給予。要想對方敞開心扉,就要用形象和類比的方法打動他,以把握他的言辭。同類的聲音可以彼此呼應,合乎實際的道理會有共同的結果。或者因為這個原因,或者由於那個原因;或者用來侍奉君主,或者用來管理下屬。這就要辨別真偽,瞭解異同,以分辨對手是真實還是詭詐。活動或停止、言說或沉默,都要通過這些表現出來,喜怒哀樂也都要藉助這些方式,都要按照事先確定法則。用反向形式來得到對方的回應,以觀察其本意。運用反向思維的方法時,自己首先要保持平靜的心態,然後才能冷靜聽取對方的言辭,考察事理,論說萬物,辨別雄雌。雖然對方所言有時沒有論及事情本身,但是可以根據細微的徵兆,推測出同類的大事。這就像刺探敵情就要深入敵境,估計敵人的能力,再摸清敵人的意圖,要像驗合符契一樣配合默契,像飛龍一樣絲毫不爽,像后羿張弓射箭一樣準確無誤。

所以,瞭解對方,要先從認識自己開始,只有充分了解了自己,然後才能瞭解別人。對別人的瞭解,就像比目魚一樣形影相隨而沒有距離,掌握對方的言論就像聲響與迴音一樣前後符合;明瞭對方的情形,就像光和影子一樣不走樣;偵察對方的言辭,就像用磁石來吸引鋼針,應用舌頭來剝取焦骨上的肉一樣萬無一失。自己暴露給對方的微乎其微,洞悉對手的行動要十分迅速。這就像由陰變陽、又像由陽轉陰,像圓變方、又像方轉圓一樣自如。在情況還未完全瞭解掌握以前,要用圓滑的方法來誘惑對手,在情況掌握以後就要用剛正的方法來戰勝對方。無論是向前,還是向後,無論是向左,還是向右,都可用這個方法來控制。如果自己不事先確定策略,統帥別人就無法步調一致。做事沒有技巧,叫作“忘情失道”,自己首先認真確定鬥爭策略,再以此來統領眾人,策略要不暴露意圖,讓旁人看不到其門道所在,就可以稱為“天神”。

內揵第三

近心近身,得寵制君言聽計從

內,即入內,進入君主寵臣的圈子。揵(前),《唐韻》:“舉也。”舉,即包攬、替代君主決策。本文論述的重點是策士見君後的取寵之法和制君之術。

本文認為,策士與君主打交道,可分兩步走。第一步,取寵見用。策士遊說君主的目的,是為了讓君主聽從他們的決策去解決君主面臨的問題,所以,首先要取得君主的寵愛和信任。如何取得君主寵信?本文論述了“心近”和“身近”的辯證關係後提出,策士們要投君主所好,先爭取“心近”,讓君主視作心腹,待之“決事”,然後進獻良策,達到見用的目的。

第二步,駕馭君主。縱橫策士們的政治目的絕不僅僅是充當君主的寵臣,而是在取寵見用後進一步運用陰謀權術去駕馭君主,代君主決策,做個“不在位”的君王。所以本文提出,對那些可以借用的君主,就幫他建功立業,讓他聽從策士的決策。對不可憑依的君主,就設法離去,不為其所累,另靠明主,以展鴻圖。

原 文

君臣上下之事,有遠而親,近而疏;就之不用,去之反求。日進前而不御,遙聞聲而相思。事皆有內揵,素結本始。或結以道德,或結以黨友,或結以財貨,或結以采邑。用其意,欲入則入,欲出則出;欲親則親,欲疏則疏:欲就則就,欲去則去:欲求則求,欲思則思。若蚨母之從其子也,出無間,入無朕,獨往獨來,莫之能止。

內者進說辭,捷者挺所謀也。故遠而親者,有陰德也:近而疏者,志不合也。就而不用者,策不得也;去而反求者,事中來也。日進前而不御者,施不合也:遙聞聲而相思者,合於謀待決事也。故曰:“不見其類而為之者,見逆:不得其情而說之者,見非。得其情,乃制其術。此用可出可入,可捷可開。”

故聖人立事,以此先知而揵萬物。由夫道德、仁義、禮樂、計謀,先取《詩》、《書》,混說損益,議論去就。欲合者,用內;欲去者,用外。外內者必明道數,揣策來事,見疑決之,策無失計,立功建德。治民入產業。曰“揵而內合”。

上暗不治,下亂不寤,揵而反之。內自得,而外不留說,而飛之。若命自來,己迎而御之;若欲去之,因危與之。環轉因化,莫知所為,退為大儀。

譯 文

君臣之間的關係,有時是很難預料的。有時看起來距離很遠,但卻很親密;有時看起來距離很近,但卻很疏遠。有的即使在身邊也不被使用,有的離任以後受返聘。有的天天都在君主眼前,但卻不被信任,有的僅遙聞其人的聲譽,但卻常常被君主思念。事物內部都有規律可循的,任何平常的東西都與本源相結合。或者用道德相結合,或者用友情相結合,或者靠金錢相結合,或者靠封地相結合。要想推行自己的主張,就要做到進出自由。想親近就親近,想疏遠就疏遠;想接近就接近,想離去就離去;想被聘用就被聘用,想被思念就被思念。這就好像母蜘蛛率領小蜘蛛一樣,出來時不留痕跡,進去時不留蹤影,獨自前往,獨自返回,誰也沒法制止。

所謂“內”就是謀臣向君主進說言辭;所謂“捷”就是謀臣向君主進獻計謀。與君主相距很遠卻被親近的人,是因為能與君主心意暗合;距離君主很近卻被疏遠的人,是因為與君主志趣不一。在君主身邊而不被重用的人,是因為他的計策沒有實際效果;革職離去再被返聘的人,是因為他的主張被變化著的現實證明是切實可行的;每天都出入君主面前,卻不被信任的人,是因為他行為與實情相悖;距君遙遠卻被思念的人,是因為其主張正與決策者的想法一致,正等他參加決斷大事。所以說,在沒有看清對方之前就去遊說的人,一定不會成功的;在不掌握實情的時候就去遊說,定然沒有好結果。只有瞭解情況,依據實際確定方法,去推行自己的主張,才可以出去,可以進來;可以進諫君主,堅持己見;又可以放棄自己的主張,隨機應變。

聖人成就事業,關鍵在於瞭解事物的真相,預先知道可與否,然後才能駕馭天下的萬物。聖人的先見之明來源於道德、仁義、禮樂和計謀,首先是從《詩經》和《尚書》得來教誨,再綜合分析,討論是就任還是離職。要想與人合作,就要在內部努力;要想離開現職,就要把力量用在外面。在決定內外大事之時,必須要明白道理。要預測未來,就要善於在各種疑難面前臨機決斷。在運用策略時要沒有失誤,從而建立自己的功德。管理百姓,要使他們安居樂業,這叫做內部安定,團結一致。

如果上層昏庸,不理國家政務,下層紛亂不明,大臣為百姓處理事情事事牴觸,還自鳴得意;不接受外面的新思想,還自以為是。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朝廷詔命自己,雖然也要迎接,但要有所防備。如果要拒絕詔命時,也要設法給人一種錯覺。就像圓環旋轉往復,隨機應變,運用自如,使人不能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如此才算真正掌握了進退的秘訣。

抵巇第四

見微知著,適時而動進退自如

抵巇,是一種治世技法,是一種道術。這種道術包括兩部分內容,其一,“世可以治,則抵而塞之”;其二,“(世)不可治,則抵而得之。”

本文先從自然現象的論述入手。自然事物的破壞,往往是由縫成隙,由小隙到大隙。要補救,則在剛見縫隙時就著手。由此而知社會事件也是如此,事端初起,隱冥難知。聖智之士,則能知兆聯於初萌,塞縫隙於始見。若其隙不可塞,世不可治,則乘其隙而擊破之,砸爛舊世界,創造新世界。

這就是縱橫策士們的處世策略和技巧。

原 文

物有自然,事有合離;有近而不可見,遠而可知。近而不可見者,不察其辭也;遠而可知者,反往以驗來也。

巇者,罅也。罅者,澗也。澗者,成大隙也。險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卻,可抵而息,可抵而匿,可抵而得,此謂抵巇之理也。

事之危也,聖人知之,獨保其用,因化說事,通達計謀,以識細微,經起秋毫之末,揮之於太山之本。其施外,兆萌牙孽之謀,皆由抵巇。抵峨隙,為道術。

天下分錯,上無明主,公侯無道德,則小人讒賊,賢人不用,聖人竄匿,貪利詐偽者作,君臣相惑,土崩瓦解而相伐射,父子離散,乖亂反目,是謂“萌牙巇罅”。聖人見萌牙巇罅,則抵之以法。世可以治,則抵而塞之;不可治,則抵而得之。或抵如此,或抵如彼;或抵反之,或抵覆之。

五帝之政,抵而塞之,三王之事,抵而得之,諸侯相抵,不可勝數。當此之時,能抵為右。自天地之合離終始,必有蛾罅,不可不察也。察之以捭闔,能用此道聖人也。聖人者,天地之使也,世無可抵,則深隱而待時;時有可抵,則為之謀。可以上合,可以檢下。能因能循,為天地守神。

譯 文

萬事萬物都有自己存在發展的規律,事情也有自己的一套離合發展的道理。有時距離很近卻彼此不瞭解,有時距離很遠,卻能彼此熟悉。距離近卻不瞭解,那是由於沒有審視對方言行的緣故;距離遠卻彼此熟悉,那是因為經常來往互相體察。

所謂“巇”就是“罅”的意思;而“罅”則是“澗”的意思。小裂痕會變成大暇罅。當裂痕剛出現時,常有先兆,當先兆初露頭角之時,就應該設法加以對付堵塞,使其變小,使其不再擴展,然後將其扼殺在萌芽時。這一過程有所獲,這就是抵巇的原理。

當事情發生危機時,只有聖人才知道,能獨自維護其功用。聖人總是順應事物變化的原理來說明事情的原委,並且能通過各種謀略,來觀察細微之處。萬事萬物剛剛萌芽的時候,就像秋天鳥獸之毛一樣細微,一旦發展起來就像泰山的根基那樣穩固。當這種聖人的德政推行外方後,那麼奸邪小人一切陰謀詭計尚處於萌芽狀態時,就加以堵塞,乃至於消滅,可見抵巇是一種道術。

天下紛亂時,在上的沒有一個明君,在下的臣子沒有道德。這樣,小人就會讒害忠良,賢能之人不被信用,聖人逃避躲藏了起來,貪贓枉法者興風作浪,君臣互相猜疑,國家綱紀土崩瓦解,國與國之間互相攻戰殺伐,民不聊生,流離失所,骨肉乖離,夫妻反目,這就是國家政治出現了危機。當聖人看見這種政治危機之後,就要採取相應的手段去對付這種局面。國家如果能夠治理,就要對反叛者加以鎮壓消滅;如果不可治理就對之徹底改造,使之獲得新生。通過各種方式使反叛者歸正,或使反叛者消亡。

五帝時代的政治手法,是對敵手進行抵抗,然後將其消除,以此來維護鞏固政權;三王時代的政治手法,也是對敵手進行抵制、消滅,而取得政權。至於諸侯之間的互相征伐,頻率繁多,已無法統計。當天下混亂時,能抵抗對手的人為尊者能人。自從天地有離合變化以來,逆亂事件不斷出現,這是為政者不可不慎察的。要想觀察這問題,就要用“捭闔之術”,能用此道的就是聖人。所謂聖人,乃是天地的使者。假如世間沒有可“抵”之事時,聖人便深深地隱匿在民間以等待時機,假如世間有可“抵”之事,聖人就挺身而出,為國家出謀劃策。對上可以配合明君,對下可以治理百姓。能夠因襲並遵循抵巇的人,就是世界的守護神啊!

飛箝第五

察人制人,世間英才皆為我用

本篇主要是講述控制人的權術的。

要想使用某人,必先了解此人,“必先察同異”,“知有無之數”,“定親疏之事”。對此人摸透了,才能掌握他。能夠掌握他,才可使用他。

要了解一個人,很重要的一條是讓他自己吐露真情,敞開情懷,這就需要“引鉤箝之辭”,去套別人的真情,去引導他自言“內外之辭”,“以飛箝之辭鉤其所好”,審知此人的道德心計。

原 文

凡度權量能,所以徵遠來近。立勢而制事。必先察同異、別是非之語,見內外之辭。知有無之數,決安危之計。定親疏之事,然後乃權量之。其有隱括。乃可徵。乃可求。乃可用。引鉤鉗之辭。飛而鉗之。

鉤鉗之語,其說辭也,乍同乍異。其不可善者,或先徵之。而後重累;或先重以累。而後毀之;或以重累為毀;或以毀為重累。其用或稱財貨、琦瑋、珠玉、璧白、采邑以事之,或量能立勢以鉤之,或伺候見澗而鉗之,其事用抵巇。

將欲用之於天下,必度權量能,見天時之盛衰,制地形之廣狹。岨嶮之難易,人民貨財之多少,諸侯之交孰親孰疏,孰愛孰憎,心意之慮懷,審其意,知其所好惡,乃就說其所重,以飛鉗之辭鉤其所好,以鉗求之。

用之於人,則量智能、權材力、料氣勢,為之樞機。以迎之隨之,以鉗和之。以意宜之,此飛鉗之綴也。

用之於人,則空往而實來,綴而不失,以究其辭。可鉗而從,可鉗而橫;可引而東。可引而西;可引而南,可引而北;可引而反,可引而覆。雖覆能復,不失其度。

譯 文

凡是揣度人的智謀和考量人的才幹的,目的是為了替君王網羅天下遠近的人才。當人才紛紛到來時,就必須建立一套人才獎懲制度,看他們是否名實相副。首先觀察人們相同和相異之處,分辨他們言行的是與非,瞭解對內對外的各種進言,掌握有餘和不足的程度,決定事關安危的計謀,確定與誰親近,與誰疏遠,然後再看看這樣做的利弊得失。衡量這些關係時,如果還有不清楚的地方,就要進行徵詢,進行探求,使之為我所用。引誘使對方說出真情,然後通過恭維來鉗住對手。

鉤鉗之語是一種遊說辭令,其特點是有時同意,有時反對。對於那些以鉤鉗之術仍沒法控制的對手,或者先徵召他們來,然後再對他們反覆試探;或者先對他們反覆試探,然後對他們攻擊後再詆譭他們;或者在反覆考驗中,詆譭對方,或者把摧毀對方作為反覆考驗。想要重用某些人時,可先賞賜財物、珠寶、玉石、白璧和封地,以便對他們試探;或者通過衡量其才能創造態勢,來吸引他們;或者通過尋找漏洞來控制對方。在整個過程中,都要運用巇城之術。

要用“飛鉗”之術來說服君王、成就大業時,首先必須瞭解君王的權謀和才幹;其次,還要觀察天時的盛衰,掌握地形的寬窄和山川險阻的難易,以及民心的向背和國庫財富的多少。在諸侯之間的交往方面,必須考察彼此之間的親疏關係,究竟誰與誰疏遠,誰與誰友好,誰與誰相惡。要詳細考察對方的願望和想法,瞭解他們的好惡,然後針對對方所重視的問題進行遊說,先用“飛”的方法誘出對方愛好之所在,最後再用“鉗”的方法控制住對方。

如果把“飛鉗”之術用於他人,就要揣摩對方的智慧和才能,衡量對方的實力,估計對方的氣勢,然後以此為突破口與對方周旋,進而爭取以“飛鉗”之術達成議和,以友善的態度建立邦交,這就是“飛鉗術”的秘訣。

如果把“飛鉗”之術用於外交,可用華美的辭藻套出對方的實情,通過連續的行動,來考究遊說的辭令。這樣就可以把握關鍵實現合縱,也可以實現連橫;可以引而向東,可以引而向西;可以引而向南,也可以引而向北;可以引而返還,也可以引而復去。雖然如此,我們也可能失誤,但最終能夠真做起來,讓一切都不能偏離我們原來規定的尺度。

忤合第六

應勢造時,機動靈活勝卷穩操

忤,忤逆。合,趨合。或忤逆,或趨合,是一種辯證處世技術。本篇主要講這種辯證處世技術的基本原理和策士們怎樣運用這種處世技術去從事政治鬥爭。

忤合術的基本原理是“化轉環屬,各有形勢。反覆相求,因事為制”。應在世間事物發展變化的連續過程中考察它的階段性特點,瞅準時機,利用最佳時況去制定“成於事”的妙計。

原 文

凡趨合倍反。計有適合。化轉環屬,各有形勢。反覆相求。因事為制。

是以聖人居天地之間,立身、御世、施教、揚聲、明名也,必因事物之會,觀天時之宜,因之所多所少,以此先知之,與之轉化。世無常貴,事無常師。聖人常為無不為,所聽無不聽。成於事而合於計謀,與之為主。合於彼而離於此,計謀不兩忠,必有反忤。反於是,忤於彼;忤於此,反於彼。其術也,用之天下,必量天下而與之;用之國。必量國而與之;用之家,必量家而與之;用之身,必量身、材能、氣勢而與之。大小進退,其用一也。必先謀慮,計定而後行之以箝合之術。

古之善背向者,乃協四海、包諸侯,忤合之地而化轉之。然後以之求合。故伊尹五就湯、五就桀,然後合於湯。呂尚三就文王、三入殷,而不能有所明。然後合於文王。此知天命之鉗,故歸之不疑也。非至聖人達奧,不能御世:不勞心苦思,不能原事;不悉心見情,不能成名;材質不惠。不能用兵;忠實無真,不能知人。

故忤合之道,已必自度材能知睿,量長短遠近孰不如,乃可以進、乃可以退:乃可以從、乃可以橫。

譯 文

凡是聯合或對抗的行動,都有相宜的計策。變化和轉移就像鐵環一樣環環相扣而無中斷,然而,變化和轉移又各有各的具體情形,彼此間互相依賴,要根據實際情況處理。

因此聖人生活在世界上,(如果要)立身處世,施行教化宣揚名聲,明確名份。他們必須根據事物之間的聯繫,來觀察天時,抓住有利時機,根據國家哪些方面有餘,哪些方面不足,都要從這裡出發掌握,並設法促進事物向有利的方面轉化。世上沒有永遠顯貴的事物,事物沒有永恆的師長和榜樣,聖人常常是無所不做,無所不聽。辦成要辦的事,重要的是不違背預定的計謀。如果為了自己的君主,合乎這一方的利益,就要背叛那一方的利益。凡是計謀不可能同時忠於兩個對立的君主,必然違背某一方的意願。合乎這一方的意願,就要違背另一方的意願;違背另一方的意願,才可能合乎這一方的意願。這就是“忤合”之術。如果把這種“忤合”之術運用治理天下,必然要把全天下都放在“忤合”之中權衡之;如果把這種“忤合”之術用到某個國家,就必然把整個國家放在“忤合”之中權衡之;如果把這種“忤合”之術運用到某個家族,就必然要把整個家族都放在“忤合”之中權衡之;如果把這種“忤合”之術用到某一個人,就必然要把這個人的才能氣勢都放在“忤合”之中權衡之。

總之,“忤合”之術的運用,雖然有大小進退的區別,但是其功用是相同的。所作之事都先定計謀,然後行之,再用飛箝之術彌補之。

古代那些善於以背離一方、趨向一方而橫行天下的人,常常駕馭著四海之內的力量,控制諸侯,在“忤合”中轉化和改變它們,然後達到“合”於聖賢君主的目的。過去伊尹五次侍奉商湯,五次侍奉夏桀,然後才決定一心侍奉商湯王。呂尚三次臣服周文王,三次臣服殷紂王,其行動目的仍未顯露於世人,最後歸服了周文王。這就是懂得天命的制約,所以才能毫不猶豫地歸順明主。對於一個縱橫家來說,如果不具備高尚的品德,超人的智慧,就不可能通曉深層的規律,就不能立身處世、治理天下;如果不用心思考,是不可能揭示事物的規律的;如果不聚精會神地考察事物的實情,就不可能功成名就;如果聰明才智都不足,就不能統兵打仗;如果為人不夠真誠,就不可能有知人之明。

所以,“忤合”的規律是:首先估量估量自我的聰明才智,衡量衡量自身的優劣長短,分析在遠近範圍內還比不上誰。這樣,就能到達進退自如、縱橫捭闔的境界了。

揣篇第七

把握人心,順意而為謀事必成

“揣篇”,《太平御覽》卷四百六十二作“揣情篇”。揣情,即揣測人情,本篇特指揣測人主之情,主要講揣測人主情的方法和意義。

要想說動握有一國政治、經濟、軍事、生殺大權的君主,必須預先制定問題決策(即解決這位君主所面臨問題的策略和措施)和遊說決策(即遊說這位君主的步驟、方法等)。要想制定行之有效的問題決策,必先明於此國國情和國際局勢;要想實現遊說決策、達到遊說目的,就必須熟知這位君主的性格、脾氣、心意、品行等。要想掌握一國國情和國際局勢,就必須“量權”;要想熟知某君主的心性品行,就必須揣情。

量權,即對一國的經濟實力、兵源情況、地理位置、人才有無、國際聯盟、民心背向等進行調查研究。揣情,即選擇有利時機,通過觀察、詢問、試探等手段,掌握君主的打算、意向等。

本篇強調的“計國事則當審權量,說人主則當審揣情”的解決問題的步驟和方法,為後人制定決策、處理問題提供了方法論借鑑。

原 文

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權,而揣諸侯之情。量權不審,不少強弱輕重之稱;揣情不審,不知隱匿變化之動靜。

何謂量權?曰:“度於大小,謀於眾寡,稱貨財之有無,料人民多少、饒乏,有餘不足幾何:辨地形之險易孰利、孰害:謀慮孰長、孰短;群臣之親疏,孰賢、孰不肖;與賓客之知睿孰少、孰多;觀天時之禍福,孰吉、孰兇:諸侯之親孰用、孰不用;百姓之心去就變化,孰安、孰危,孰好、孰憎;反側孰便、孰知。如此者,是謂量權。”

揣情者。必以其甚喜之時往,而極其欲也。其有欲也,不能隱其情,必以其甚懼之時往,而極其惡也;其有惡也,不能隱其情,情慾必知其變。感動而不知其變者,乃且錯其人勿與語,而更問所親,知其所安。夫情變於內者,形見於外。故常必以其見者,而知其隱者。此所謂測深揣情。

故計國事者,則當審量權;說人主,則當審揣情,謀慮情慾必出於此。乃可貴、乃可賤,乃可重、乃可輕,乃可利、乃可害,乃可成、乃可敗,其數一也。

故雖有先王之道、聖智之謀,非揣情,隱匿無所索之。此謀之本也,而說之法也。

常有事於人,人莫先事而至,此最難為,故曰“揣情最難守司”。言必時其謀慮,故觀蜎飛蠕動,無不有利害,可以生事變。

生事看,幾之勢也。此揣情飾言成文章,而後論之。

譯 文

古時善於遊說天下君王的謀臣策士,當遊說時,一定要先衡量天下的權勢在哪個人的手裡,揣度各國諸侯的真情實意。如果不能周密審時度勢,權衡利害,就不會知道諸侯國孰強孰弱。如果不能周密地分析研究客觀情形,便不知道箇中情況的發展變化。

什麼叫衡量天下的權勢呢?那就要:準確揣測對方疆域大與小,明察人口多與少,衡量財物有與無,預測百姓多與少,富裕與貧窮,不足與有餘各有多少。在戰爭中,分辨山川地貌的險要與平易,哪處於己有利,哪處於已有害;研究計策時,哪個是長久之策,哪個是權宜之計。在審察君臣親疏關係中,要知道哪些人是賢明之人,哪些人是平庸的人;在謀士與賓客中,哪個是足智多謀,哪個只是平庸無為。考察命運福禍時,什麼是吉利的,什麼是兇險的;與諸侯交往中,誰是可以效力的,誰是不能效力的;在判斷老百姓的心理趨向時,哪種是安全的,哪種是危險的,什麼是老百姓喜歡的,什麼是老百姓厭惡的;考察不順從者,哪些要詳細審察,哪些可相契,以此明察百姓心理。在準確地把握髮展變化之後,才能稱為審時度勢,權衡得失。

遊說人主的謀士,應在對方最高興的時候去拜訪,要使對方的願望得到最大程度的滿足。只要對方有慾望,他就隱瞞不了真實情況。在對方懷疑畏懼時去遊說他,則要使其對所厭惡的事情恨至極點。倘若對方有所厭惡的事,也不會隱瞞其真實情況。一個人只要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真情實感,暴露出來的必然是內心真實的想法了。如果對方有所感動,卻不顯露在外部神態中,可先不要著急,不要繼續與他討論,可與他說一些他能熟悉的東西,聊一些使他感到親近的事情,這樣就可以知道他安身立命不露神色的依據。一般說來,一個人內在情感的變化,通常會通過自己外在言行體現出來。因此,不時地察言觀色,就能知道人內在的真情實意。這就是所謂“測深揣情”。

因而決策國家大事,必須會權衡天下的權勢;同樣,遊說人主的謀士,也必須會揣摩人主的真情實意。策劃、謀略、探察人的欲求,都是一個道理。揣情之術,可以使人富貴,也可以使人貧賤;可以使人手握重權,也可以使人位卑言輕;可以使人獲利,也可使人受害;可以使人成功,也可以使人失敗。所使用的方法是同樣的。

所以,即使有賢明君王的治國方略,有古聖先賢的謀略,若無忖度時勢、探人心理的揣情之術,也依然不能識破真實的情況。由此可知,揣情之術是策劃謀略的基本原則,也是遊說他人的一般法則。

事情突然發生在人們面前時,人們往往難以事先預料。所以揣情之術是最困難的。揣情之時,必須根據不同時勢、情態作出判斷。在現實中,連昆蟲的飛行與小蟲子的蠕動都知道存在與自身有利害的關係,更何況人呢?世上萬物利害共生,且在變化之中。

事情開始時,都會產生一種微小的態勢。謀臣策士在揣情後,必須要將自己的說詞反覆的加以推敲、修飾,使得你的文辭華美,最後才可以向君王或諸侯進言。

摩篇第八

體察人性,鼓掌之間玩弄自然

“摩篇”,《太平御覽》卷四百六十二作“摩意篇”。摩,即琢磨。意,即臆測。摩意,即對揣情所獲取的信息進行分析、辨別、剔除、歸類、整理、排繹,從而把握對方心理、嗜慾、意圖、決策等的心理預測術。摩意是揣情的接續步驟。

本篇首先從揣情與摩意的關係入手,論述了摩意的基本特徵和對於“成事”的至關重要的作用。在此基礎上,本篇又講述了摩意的種種手法和技術,論證了摩意的基本原理。

《鬼谷子》強調的摩意,在先秦預測術發展史上具有重要意義。它使預測技術的發展重點,從蒐集政治、經濟、軍事等外在信息進行分析預測而擴展到對中心決策人物的內在心態等進行分析預測的更為廣泛的範圍。這是戰國時期人文思潮的出現帶來的重人觀念和注重人事人為思想發展的結果。後代面相術士奉鬼谷先生為祖師,也主要是因此術而為之。

原 文

摩者,揣之術也。內符者,揣之主也。用之有道,其道必隱。微摩之以其所欲,測而探之,內符必應。其應也,必有為之。

故微而去之,是謂塞窌、匿端、隱貌、逃情,而人不知。故成其事而無患。摩之在此,符之在彼。從而應之,事無不可。

古之善摩者,如操釣而臨深淵,餌而投之,必得魚焉。故曰:“主事日成而人不知,主兵日勝而人不畏也。”聖人謀之於陰,故曰:“神”成之於陽,故曰“明”。所謂“主事日成”者,積德也,而民安之,不知其所以利;積善也,而民道之,不知其所以然,而天下比之神明也。“主兵日勝”者,常戰於不爭、不費,而民不知所以服,不知所以畏,而天下比之神明。

其摩者,有以平,有以正:有以喜,有以怒;有以名,有以行:有以廉,有以信;有以利,有以卑。平者靜也,正者直也,喜者悅也,怒者動也,名者發也,行者成也,廉者潔也,信者明也,利者求也,卑者諂也。故聖人所獨用者,眾人皆有之,然無成功者,其用之非也。故謀莫難於周密,說莫難於悉聽,事莫難於必成。此三者,唯聖人然後能任。

故謀必欲周密,必擇其所與通者說也,故曰:“或結而無隙也。”夫事成必合於數。故曰:“道數與時相偶者也。”說者聽必合於情,故曰:“情合者聽。”故物歸類,抱薪趨火,燥者先燃;平地注水,溼者先濡。此物類相應,於勢譬猶是也,此言內符之應外摩也如是。故曰:“摩之以其類,焉有不相應者?”乃摩之以其欲,焉有不聽者,故曰:“獨行之道。夫幾者不晚,成而不保,久而化成。”

譯 文

所謂“摩”,就是“揣情”之術的繼續;所謂“內符”就是“揣情”之術的主旨。進行“揣情”時,有“揣”的規律可依,而這些規律一般不為世人所覺察。適當地去“摩”時,要根據對方慾望,藉以窺探對方內心的秘密,其內情就會通過外部形象反映出來。內在的感情要表現出來,必然要有所行動,這就是“摩”的作用。

“揣摩”之後,要悄悄地離開對方,像把地窖蓋上一樣,消除痕跡,改變外形,隱瞞實情,使人無法知道是誰辦成的這件事。所以,事成之後不會留下禍患。在此處“揣摩”對方,而要在另一處觀察對方表現,順應並且響應,則辦事無所不成。

古代善於運用“摩”之術的人,就像拿著魚杆到水邊去釣魚一樣,只要把帶著魚餌的鉤投入水中,就一定可以釣到魚。所以說,主持的事情每天都會有所成就,卻沒有人察覺到;所統率的軍隊經常能打勝仗,老百姓卻沒有感到恐懼。聖人謀劃行動總是在暗中悄悄進行的,所以被稱為“神”,而辦事成功都顯現在大庭廣眾之下,所以被稱為“明”。所謂“主事日成”的人是暗中積累德行,老百姓安居樂業,卻不知道為什麼會享受到這麼多好處;他們還在暗中積累善行,老百姓生活在善政中卻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清明的局面。人們把“謀之於陰,成之於陽”的政治策略稱為“神明”。那些主持軍隊常常戰勝敵人的統帥,堅持不懈地與敵軍對抗,卻不去攻城略地,消耗資源,老百姓也不知道為何敵國拜服,也不知道什麼是恐懼。為此,天下的百姓都把“謀之於陰,成之於陽”的軍事策略稱為“神明”。

謀臣策士們在實施“摩”時,所採用的方式不盡相同。有的用平和的方式,有的用正言的方式,有的用娛樂麻痺的方式,有的用憤怒激勵的方式,有的用名望威嚇的方式,有的用行為逼迫的方式,有的用廉潔感化的方式,有的用信譽說服的方式,有的用利害誘惑的方式,有的用謙卑爭取的方式。和平就是寧靜,正義就是剛:直,娛樂就是喜悅,憤怒就是威嚇,名望就是聲譽,行為就是實施,廉潔就是乾淨,信譽就是清明,利益就是求取,謙卑就是諂媚。所以,聖人所施用的“摩”之術,平常人也都可以掌握。然而平常人沒有能運用成功,那是因為他們運用不當。因此,謀劃策略,最困難的就是縝密;進行遊說,最困難的就是讓對方全部聽從自己的主張;主辦事情,最困難的就是必辦成功,這三個方面只有聖人才能勝任。

所以說,謀劃要做到周到縝密,你就必須選擇那些與自己感情相通的諸侯作為進獻謀略的對象。所以說,辦事情要穩健,無懈可擊。要想使所主持之事取得成功,就必須運用“摩”之術,就是要謀術,權術和時機三者相統一。進行遊說的人必須使自己的說辭合於情理,合情合理才有人聽信。世界上萬事萬物都有各自的規律,這就好比抱著柴草向烈火走去,乾燥的部分就首先燃燒;往平地倒水,潮溼的地方就要先存水,這些都是與事物的性質相趨相合的。以此類推,其他事物也是這樣的,這就是“內符”與“外摩”相適應的道理。所以說用與對方氣味相投的事物來實施“摩”之術,哪有不響應的呢?根據被遊說者的慾望而施行“摩”之術,哪有不聽從的呢?所以我們說只有聖人最能實行揣摩之術。大凡見機行事的人都會把握好時機,有成績也不沾沾自喜,經過一段時間後就一定取得成功。

權篇第九

權宜局勢,隨機應變制敵之短

權,即權宜、權變。善於權宜局勢、隨機應變地設置說辭、辯辭,正是《鬼谷子》強調的遊說術的核心。本篇主要論述遊說技術。

作者首先從“說”、“飾言”、“應對”、“成義”、“難言”等說辯中的五種不同情況入手,論述了“佞言”、“諛言”、“平言”、“戚言”、“靜(諍)言”等五種說辭的設辭要求和預期目的。進而論述了口、耳、目等器官在說辯中的作用和如何發揮它們的優長去克敵制勝。最後,作者講述了說辯中的“病言”、“恐言”、“憂言”、“怒言”、“喜言”等五種忌辭,主張依據遊說對象的不同才智、性格設置不同的說辭和辯辭,採用不同的遊說方法。

班固曾論:“從(縱)橫家者流,蓋出於行人之官。孔子曰:‘誦《詩》三百,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當權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辭,此其所長也。及邪人為之,則上(尚)詐諼而棄其信。”(《漢書·藝文志》)他交代了縱橫說士們的源出和行人之官的看家本領——“當權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辭”,即隨機應變,隨機變辭。本篇所論述的,正是縱橫策士們繼承行人之官權量局勢、隨機變辭手段的具體運用方法。

原 文

說者,說之也;說之者,資之也。飾言者,假之也;假之者,益損也。應對者,利辭也;利辭者,輕論也。成義者,明之也:明之者,符驗也。難言者,卻論也;卻論者,釣幾也。

佞言者,諂而於忠;諛言者,博而於智;平言者。決而於勇;戚言者,權而於信;靜言者,反而於勝。先意承欲者,諂也;繁稱文辭者,博也;策選進謀者,權也。縱舍不疑者,決也;先分不足以窒非者,反也。

故口者,機關也,所以關閉情意也。耳目者。心之佐助也,所以窺間見奸邪。故曰:參調而應,利道而動。故繁言而不亂,翱翔而不迷,變易而不危者,觀要得理。故無目者,不可示以五色:無耳者,不可告以五音。故不可以往者,無所開之也:不可以來者,無所受之也。物有不通者,故不事也。古人有言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言有諱忌也,眾口鑠金,言有曲故也。

人之情,出言則欲聽,舉事則欲成。是故智者不用其所短,而用愚人之所長;不用其所拙。而用愚人之所工,故不困也。言其有利者,從其所長也;言其有害者,避其所短也。故介蟲之捍也,必以堅厚;螫蟲之動也,必以毒螫。故禽獸知用其所長,而談者知用其所用也。

故曰:辭言五,曰病,曰怨,曰憂,曰怒,曰喜。故曰:病者,感衰氣而不神也;怨者,腸絕而無主也;憂者,閉塞而不洩也;怒者,妄動而不治也;喜者,宣散而無要也。此五者,精則用之,利則行之。故與智者言,依於博;與拙者言,依於辨;與辨者言,依於要:與貴者言,依於勢;與富者言,依於高;與貧者言,依於利;與賤者言,依于謙;與勇者言,依於敢;與過者言,依於銳。此其術也,而人常反之。是故與智者言,將此以明之;與不智者言,將此以教之,而甚難為也。故言多類,事多變。故終日言,不失其類,故事不亂。終日不變,而不失其主,故智貴不妄,聽貴聰,智貴明,辭貴奇。

譯 文

所謂“遊說”,就是對人進行勸說。對人進行遊說的目的,就是要使人信服!遊說者要注意修飾自己的言辭,以此說服對方,達到目的。借用花言巧語說服別人,要會隨機應變,根據實情有所斟酌。回答他人的問話,要會用外交辭令,所謂外交辭令是一種輕俏的言辭。外交辭令還要和遊說者的客觀實際相符合,也要符合交談當時的情況,那麼就能詰難。責難對方的言辭,是反對對方的論調,是要誘出對方心中的機密。

說奸佞話的人,由於會諂媚,反而變成“忠厚”;說奉承話的人,由於會吹噓,反而變成“智慧”;說平庸話的人,由於果決,反而變成了“勇敢”;說憂傷話的人,由於善於權衡反而變成“守信”;說穩重話的人,則習慣逆向思維,反而變成“勝利”。為實現自己的意圖而應和他人慾望的,就是諂媚;用很多美麗的詞語去奉承他人,就是吹噓;根據他人喜好而進獻計謀的人,就是玩權術;即使有所犧牲也不動搖的,就是有決心;能揭示缺陷,敢於責難過失的就是敢反抗。

一般說來,“口”就是人言辭啟閉的大門,用它來封鎖或宣傳信息。耳朵和眼睛,就是心的輔助器官,窺探人內心的奸惡。所以說,只要(口、耳、目)三者相互呼應,就會走向成功。一般說來,雖有繁瑣的語言並不紛亂,雖然言辭如天馬行空但不迷失宗旨,雖有局勢的變化並不危險,就是要在觀物時,掌握要害。由此可知,沒有眼睛的人,沒有必要讓他們看五色。同理,沒有耳朵的人,沒必要讓他們聽五音。所以不可以去的地方,不必讓他們去;不可以來的人,也沒有必要接受他們。有些行不通的事,就不要辦。古語說:“嘴可以吃飯,不可以說話。”說的是講話是有忌諱的。警惕人言可畏,因為人言是可以把事實歪曲的。

只要自己說話就希望有聽眾,只要辦事情就希望能成功,這是人之常情。所以,一個聰明人不用自己的短處而用愚者的長處,不用自己的笨處而用愚人的擅長,這樣就使自己永遠不會陷於窘迫。說到有利的一面,就要發揮其長處。說到有害的一面,就要避其短處。甲蟲防衛是用其堅硬的甲殼,而毒蟲行動,一定用那有毒的螫子。連禽獸都知道用自己的長處,何況進諫的人,他們更應該如何使用遊說術了。

所以說,在外交辭令中有五種情況:一是病言,二是怨言,三是憂言,四是怒言,五是喜言。一般地說來,病言是神氣衰弱,說話沒精打采;怨言是傷心痛苦,沒有主見;憂言是心情鬱結,說出一些憂心忡忡的話來;怒言是輕舉妄動,不能控制言語說出一些狂妄自大的話來;所謂喜言是說話自由散漫,沒有重點。以上這五種外交辭令,精要者可以使用,有利者可以付之實行。所以,與智者談話,就要以博識多見為原則;與拙者說話,要以能言善辯為原則;與善辯的人談話,要以簡明扼要為原則;與高貴的人談話,要以鼓吹氣勢為原則;與富人談話,要以高雅瀟灑為原則;與窮人談話,要以許諾實惠為原則;與卑賤者談話,要以謙恭待人為原則;與勇敢的人談話,要以堅決果敢為原則;與上進者談話,要以銳意進取為原則。這些都是與人談話的原則。然而不少人卻常常背道而馳。所以,與聰明人談話時,就要讓他明瞭這些方法;與笨人談話時,就要把這些方法教給他。然而在事實上,這些都很難做到,所以說談話有各種方法,所論事情會不斷變化。掌握這些,終日談論,也不會把事情搞亂。事情不斷變化,也不會失其原則。故就智者而言,重要的是要不亂不虛,聽話善辨真偽,聰穎則善斷是非,出言要變化莫測。

謀篇第十

隱匿深藏,嘉謀良策克敵制勝

戰國時代,是一個競於力的時代,是一個競於計的時代。處在這一時代的每一家熱衷於社會政治鬥爭和軍事鬥爭的諸子流派,都曾討論過計謀的策劃和運用,《鬼谷子》也不例外。本篇便主要論述計謀的產生、使用及其特點。

本篇在論述中,始終貫徹著一條實事求是的思想主線。計謀的產生必須依據現實情況,從事情出發,從人情出發。計謀的運用要考慮兩種現實情況:一是作為用計對象即對方的實際情況,一是作為用計主體即自己的實際情況。只有遵循從實際出發的原則,才能制定出克敵制勝的嘉謀良策。只有依據從實際出發的原則,才能在用計中博取勝利。另外,作者還認為,計謀的特點是陰,是隱,“聖人之制道,在隱與匿”。定計也好,用計也好,都要加強保密原則。

原 文

為人凡謀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審得其情,乃立三儀。三儀者,曰上,曰中,曰下。參以立焉,以生奇。奇不知其所擁,始於古之所從。故鄭人之取玉也,必載司南之車,為其不惑也。夫度材、量能、揣情者,亦事之司南也。

故同情而俱相親者,其俱成者也;同欲而相疏者,其偏成者也;同惡而相親者,其俱害者也;同惡而相疏者,偏害者也。故相益則親,相損則疏,其數行也,此所以察同異之分類一也。故牆壞於其隙,木毀於其節,斯蓋其分也。

故變生事,事生謀,謀生計,計生議,議生說,說生進,進生退,退生制,因以制於事。故百事一道,而百度一數也。

夫仁人輕貨,不可誘以利,可使出費:勇士輕難,不可懼以患,可使據危;智者達於數,明於理,不可欺以誠,可示以道理,可使立功,是三才也。故愚者易蔽也,不肖者易懼也,貪者易誘也,是因事而裁之。故為強者,積於弱也;為直者,積於曲:有餘者,積於不足也,此其道術行也。

故外親而內疏者說內.內親而外疏者說外。故因其疑以變之,因其見以然之,因其說以要之,因其勢以成之,因其惡以權之,因其患以斥之。摩而恐之,高而動之,微而正之,符而應之,擁而塞之,亂而惑之,是謂計謀。計謀之用,公不如私,私不如結,結而無隙者也。正不如奇,奇流而不止者也。故說人主者,必與之言奇;說人臣者,必與之言私。

其身內,其言外者疏;其身外。其言深者危。無以人之所不欲,而強之於人;無以人之所不知,而教之於人。人之有好也,學而順之;人之有惡也,避而諱之。故陰道而陽取之也。故去之者縱之,縱之者乘之。貌者不美,又不惡,故至情託焉。可知者可用也,不可知者謀者所不用也,故曰:“事貴制人,而不貴見制於人。”制人者握權也,見制於人者制命也。故聖人之道陰,愚人之道陽;智者事易,而不智者事難。以此觀之,亡不可以為存,而危不可以為安,然而無為而貴智矣。智用於眾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於眾人之所不能見。既用,見可否,擇事而為之,所以自為也;見不可,擇事而為之,所以為人也。

故先王之道陰,言有之曰:“天地之化,在高與深;聖人之制道。在隱與匿。非獨忠、信、仁、義也,中正而已矣。”道理達於此義者,則可與言。由能得此,則可與谷遠近之義。

譯 文

大凡替別人謀劃策略的人,都有一定的方法和技巧,那就是一定先要了解有關事物的因果聯繫,然後弄清事物的實情。根據實情的研究,來確立“三儀”。所謂“三儀”,就是上智、中才、下愚,此三者互相參驗,就可以謀劃出奇計。這樣產生的奇謀,擁有所向無敵的威力,從古到今都是如此。所以,鄭國人入山採玉時,都要開著指南車去,為的是不迷失方向。在考量才幹、估量能力、揣情度理方面,也類似做事時要使用指南車一樣。

凡是觀點相同、感情親密的人一同謀事,大家都可以成功;凡是志向相同而感情疏遠的人,辦事之後只能部分人得利;凡是臭味相同,而又感情親密的人,辦事之後,一定是共同受害;凡是惡習相同,而又感情疏遠的人,一定是在辦事後,一部分人先受損害。所以說,想要互相都有利,就必須密切關係。如果相互間受到損害,就要疏遠關係。依此方法行事就可以判斷事物的異同。這是有一定規律的,比如牆壁都是由於有裂隙才塌倒,樹木是由於有癤疤才折損。這就是事物一般的規律啊!

因此,事情的突變都由於事物自身的漸變引起的。因為要解決問題才需謀劃,謀略生於計劃,計劃生於議論,議論生於遊說,遊說生於進取,進取生於退卻,退卻生於控制,事物由此得以控制。可見萬事萬物的變化都是一個道理,控制萬事萬物也是同一法則啊!

一個具有仁德的君子,自然會輕視錢財,所以,不可以用物質引誘他們,卻可以讓他們提供錢財。一個具有勇氣的壯士自然輕視危險和困難,不能用危難去嚇唬他們,卻可以用他們解除危難。一個有智慧的人,通達禮教,明於事理,不可以假裝誠信去欺騙他們,卻可以向他們講明道理,讓他們建功立業。這就是所謂的仁人、勇士、智者三種人才啊!由此看來,愚昧的人是容易矇蔽的,不肖之徒是容易被嚇住的,貪婪的人是容易被引誘的,所有這些都要根據具體情況來判斷。然而,強者不是天生的,是由弱者累積而成的;正直也不是天生的,是由委屈累積而成的;同樣,富裕者也不是天生的,是由貧窮者累積而成的。這都是事物發展的規律。

所以,表面上親善而內心疏遠的人,要從內心入手去遊說他;對於那些內心親善而表面上疏遠的人,要從表面上入手去遊說他。因此,要根據對方所疑惑的問題,來改變自己遊說的言辭;要根據對方的表現,來判斷遊說活動是否恰當;要根據對方的言辭,來確定自己遊說的要點;要根據情勢的變化,來適時地說服對方;要根據對方的厭惡情緒來權衡利弊得失;要根據對方可能造成的禍患,來加以防範。揣摩之後,施以恐嚇;抬高對方之後,加以鼓動;削弱對方之後,加以扶正;驗證對方真假後,再決定是否響應他;壅塞矇蔽對方後,打亂他的思路,使他陷於困惑和不知所措的境地。這些就叫作“計謀”。至於計謀的運用,公開者不如保密,保密不如結黨,結黨是內部沒有裂痕的。另外,正常的策略不如奇謀,施以奇策是無往不勝的。所以說,遊說人主的時候,必須先與他談奇策。同理,向人臣遊說時,必須先與他談私交。

雖然是自己人,卻說著有利於外人的話,就會被人疏遠。同理,他是外面人,卻知道許多內情,也會有危險。不要把人家不喜歡的東西強加於人,不要把人家不懂的事強教於人。如果對方有某種嗜好,可以迎合他的興趣。如果對方厭惡什麼,可要加以避諱,以免引起反感。這也就是用你暗暗討好的方式,來達到他回報你的目的。因而,想要除掉的人,可以放縱他,讓他犯過錯,待其留下把柄後抓住機會除掉他。無論遇到什麼事情既不不喜形於色,也不怒目相視的人,是感情深沉的人,可以以機密大事相托。對於瞭解透徹的人,可以重用;對於那些還不曾瞭解的人,即使他有謀略也不要重用他。所以說,辦事情最重要的是控制人,而不要被人控制。控制別人的人,手中握權,受制於人也就被別人掌控了命運。一般說來,聖人處世之道稱為“陰”。愚人處世之道稱為“陽”。聰明的人,成事容易,而愚魯的人成事困難。由此看來,一個國家滅亡了是難以復興的,一旦國家動亂就難於安定,所以運用“無為”則是最聰明的方式了。“無為”的智慧和能力要運用在眾人所不知,眾人所不能見之處。在施展智謀和才幹之後,如果證明是可行的,就要選擇相應的時機來實行,這是為自己;如果發現是不可行的,也要選擇相應的時機來實行,這是為別人。

所以,聖人是主張用“陰道而陽取”的謀略來治理人世的。古代有句名言說:“天地的運轉變化在於高深莫測,聖人立身治世在於隱而不露。不單單講求忠誠、守信、仁慈、正義,而在於使自己的思想和行動不偏不倚。”只有徹底認清這種道理的真諦,才能遊說他人。如果雙方都談得很投機,就可以發展長遠的和目前的關係。

決篇第十一

趨利避害,決情定疑當斷則斷

決,即決斷,亦即決策。決疑斷難,是遊說策士們的重要任務之一,也是遊說策士們所應具備的主要技能之一。

本篇主要討論決斷事物的有關問題。作者認為,利害問題是決斷委託者是否接受你的決斷的重要依據,所以,趨利避害是策士們決疑斷難所應遵循的主要原則。其次,作者提出了決斷的方法應“度之往事,驗之來事,參之平素”,為科學決策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論指導。最後,作者指出了決斷的意義:“夫決情定疑,萬事之基,以正亂治。”

本篇雖然簡短,卻是先秦時期第一篇專門討論決策的文章,在我國古代決策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原 文

為人凡決物,必託於疑者,用其善福,惡其有患,害至於誘也,終無惑偏,有利焉。去其利則不受也。奇之所託。若有利於善者,隱託於惡,則不受矣,致疏遠。故其有使失利,其有使離害者,此事之失。

聖人之所以能成其事者有五:有以陽德之者,有以陰賊之者,有以信誠之者,有以蔽匿之者,有以平素之者。陽勵於一言。陰勵於二言,平素樞機。以用四者,微而施之。於是度以往事,驗之來事,參之平素,可則決之:公王大人之事也,危而美名者,可則決之;不用費力而易成者,可則決之;用力犯勤苦,然而不得已而為之者,可則決之:去患者,可則決之;從福者,可則決之。故夫決情定疑,萬事之機,以正亂治,決成敗難為者。故先王乃用蓍龜者,以自決也。

譯 文

大凡求謀士判斷事物性質的,必然是有疑難問題託你解決的人。一般說來,人們總希望遇上好事,而不希望有災禍降臨。即使災禍臨頭了,也不至於被引誘而陷入迷惑。做決斷時,如果只對一方有利,那麼不利的一方就不會接受,這是運用奇策時必須事先搞清楚的。如果我們覺得有人做出決策時,表面上做善事而實際上在作惡,我們不但不能接受他,而且還要疏遠他。因此,有時辦事不力,使之受損害,這都是不善於解決疑難問題的一個失策啊!

聖人之所以能成就大業,主要靠以下五種計謀:以公開的道德教化百姓,以謀略懲治壞人,以信義取信人民,以愛心庇護大眾,以平時的廉潔淨化社會。在實施決策的時候,實施公開的鼓勵法,應堅持守常如一;用謀略控制百姓;要遵循矛盾法則,掌握事物的對立面;還要特別注意平常與關鍵時刻。如果能夠小心巧妙地把握上述四個方面,那麼推斷以往的事情,預測未來的事情,再參照平日的情況,就可以決策了。如果王公大臣們都有很高尚的品德和美名,就可以為他們作出決斷,不用費力就很容易獲得成功,那麼就可以為之作出決斷。有些事雖然費力勤苦,然而不能不作出決策,那就必須做出決斷;如果能排除憂患,就可以作出決斷;如果能帶來幸運,就可以作出決斷。所以,決斷事件的性質,解決他人的疑難,這是處理日常事物的關鍵,同時也關係到澄清治亂預測成敗的難事,所以古代先王是用蓍草、龜甲卜筮來決定一些大事。

符言第十二

莫測高深,安徐正靜用人有術

符,是自先秦時朝廷就使用的傳達命令、調遣兵將的信物,上邊多刻有文字。符言,即憑符信傳達之要言,此指傳達給君主的格言。本篇即講君王應該具備的用臣權術。

作者提出,君主應“安徐正靜”,令臣子莫測高深:應善於調動臣屬的積極性,去明察天下情;應廣納臣子之言,增強他們的參與意識;應賞罰分明,賞罰有據;應廣問博聞,廣採眾議;應依法制臣,以利馭臣;應注意保密,謹防洩密;應暗中參察臣僚,“洞天下奸”;應循名責實,定期考稽群官。

戰國中後期,僭亂之事已屢見不鮮,習以為常。君臣關係,不過是互相利用的僱傭關係,即田鮪所說的“主賣官爵,臣賣智力”(《韓非子·外儲說右下》)。臣子事君,不過是“傭徒鬻賣之道”(《荀子·議兵》)。所以,此時的戰國諸子中,多有討論御臣術者。博取了寵信的縱橫策士們,不但要做君主之臣,還要做君主之師。所以,以教授戰國策士縱橫遊說術為己任的《鬼谷子》便在本篇中為君主設計了一套用臣權術,以備策士們教導君主之用。

原 文

安、徐、正、靜,其被節無不肉。善與而不靜,虛心平意,以待傾損。有主位。

目貴明,耳貴聰,心貴智。以天下之目視者,則無不見;以天下之耳聽者,則無不聞;以天下之心慮者,則無不知。輻湊並進,則明不可塞。有主明。

聽之術曰:“勿望而許之,勿望而拒之。”許之則防守,拒之則閉塞。高山仰之可極,深淵度之可測;神明之位術正靜,其莫之極歟!有主聽。

用賞貴信,用刑責正。刑賞信正,驗於耳目之所見聞,其所不見聞者,莫不暗化矣。誠暢於天下神明,而況奸者幹君?有主賞。

一曰天之,二曰地之,三曰人之。四方、上下、左右、前後,熒惑之處安在?有主問。

心為九方之治。君為五官之長。為善者君與之賞,為非者君與之罰。君因其政所以求,因與之,則不勞。聖人用之,故能賞之。因之循理,故能久長,因求而與,悅莫大焉。雖無玉帛.勸同賞矣。有主因。

人主不可不周,人主不周,則群臣生亂。寂乎其無常也。內外不通,安知所開?開閉不善,不見原也。有主周。

一曰長目。二曰飛耳,三曰樹明。千里之外,隱微之中。是謂“洞”。天下奸莫不諳變更。有主參。

循名而為實,安而定;名實相生,反相為情:故曰:“名當則生於實,實生於理,理生於名實之德,德生於和,和生於當。”有主名。

譯 文

如果君王能做到安詳、從容、公正、穩重,他統治下的人民就會感到寬裕。願意給予並與世無爭,那麼,他就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對天下紛爭。以上講的是君王如何謹於職守,安於本位的道理。

對眼睛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明亮;對耳朵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靈敏;對心靈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智慧。君主如果能用全天下的眼睛去看,就沒有什麼看不見的;如果用全天下的耳朵去聽,就沒有什麼聽不到的;如果用全天下的心去思考,就沒有什麼不明白的。如果全天下的人都以像車輻條集輳於轂上一樣,齊心協力,那麼君主就可明察一切,無可閉塞。以上講的是君王如何明察秋毫、任人用人的道理。

聽取別人意見的方法和技巧是:不要隨便許諾,也不要隨便拒絕。假如能聽信人言,就能使自己多了一層保護;假如隨便拒絕,就會堵塞君主的言路。仰望高山是可以望見其頂的,測量深淵是可以測到其底的,而聖人處事方法,其端正沉穩是高深莫測的。以上講的是君王如何端正聖聽、虛心納諫的道理。

君王獎賞臣民時,最重要的是格守信用。使用刑罰時,最重要的是公平。處罰與賞賜的誠信和公正,必須讓臣民親眼看見,親耳聽到,這樣對於那些沒有親眼看到和親耳聽到的人也有潛移默化的作用。君主的誠信如果上達神明,那麼連神明也會來佑護,又何懼那些奸邪之徒採用卑鄙的手段來冒犯君主呢?以上講的是君王如何有賞貴信、有罰貴正的道理。

作為君主的人一要分辨天時,二要分辨地利,三要取得人和。還要弄清楚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前後不清楚的地方在何處?以上講的是君王如何不恥下問、分辨三才的道理。

人的心臟是九竅的統治者,君主是五官的首腦。做好事的臣民,君主應該給他們賞賜;做壞事的臣民,君主就要給他們懲罰。君主根據臣民的政績來斟酌實際情況給予賞賜,這樣君主自己也就不必為此而勞心了。聖人這樣做了,才可稱讚。故而遵循客觀規律,才能國泰民安,長久穩定。根據所求而給他們,會使對方喜悅。雖沒有珍貴的財物,勉勵與賞賜也是一樣的。以上講的是君王如何遵循事理、役使臣民的道理。

作為人主必須廣泛瞭解外界事物,如不能人情通達,那麼就容易發生社會騷亂。世間鴉雀無聲是不正常的,內外沒有交往,怎麼能知道世界的變化!開放與封閉不適當,就無法發現事物的善惡的根源。以上講的是君王如何遍知物理、善施捭闔的道理。

人君首先要用天下之眼觀世界,其次要用天下之耳聽人間,第三要用天下之心思萬物。如果在千里之外,隱隱約約,渺渺茫茫之中有個“洞”,即使在那“洞”的黑暗中藏了奸邪,也可以“洞察”他們。以上講的是君王如何參用眾言、洞察一切的道理。

依照名分去考察實際,根據實際來確定名分。名實相互助長,相反相依。適當的名稱產生於客觀事物,而客觀事物產生於有關道理,道理產生於決定事物的法則,法則產生於大地之間的智慧,智慧產生於萬物之協調。以上講的是君王如何把握名分、循名求實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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