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張苑文、田雙雙攝
千年以前,鄭氏聚居之地故名“鄭裡”,後有十八姓氏遷入,於經堂兩側起十八店,十八般武藝十八種營生,彼此睦鄰友好,相輔相成,“鄭裡”更名“直裡”。在蔣堂鎮直裡村,三里清流穿村而過,流過荷花桃院,那是耕讀傳家的清雅憩所;淌過漁池和拱橋,那是勤勉致富改造環境的深刻印記;叮叮咚咚造訪民居,明堂和小院子裡,沉默的一招一式描畫著中國人對天地的亙古敬畏……自南宋以來,直裡村人以武術為媒,亂世修身,盛世養德。祖祖輩輩雜居相處的經歷凝結成這方水土上的智慧,讓直里人深諳和合與競技的博弈。
博採眾長“趙家拳”
趙卸林年過六旬,19歲從父習武。趙卸林表演的即是直裡功夫中“趙家拳”一系的拳法,其父親趙渭漁是村裡的老拳師,也就是“趙家拳”的開山之人。
趙卸林介紹,趙氏祖籍蘭溪,祖父家中兄弟七人。祖父排行老二,因家貧,被過繼給直裡村的姑姑。到了父親趙渭漁這一代,家境日漸殷實。就著“貧寒子弟習文考狀元,光耀門楣;富家子弟習武保家財,趕走盜匪”的老風俗,父親七歲時,家中為他請了當時湯溪縣的知名拳師根長師(音),教其拳法;之後又請了一位天才師(音),教授棍、棒、劍等器械,直至父親成家。最終,趙渭漁取兩位師父武藝之所長,融會貫通,改編形成“趙家拳”。
如今,在直裡村民口中,依然流傳著不少關於已故老拳師趙渭漁的舊事。尚在水運時代,蘭江一隅通江達海,商貿繁榮,也日日上演著碼頭風雲。趙渭漁時常乘船押鏢到蘭溪做米麵生意。一日,偶遇他人挑釁,對方掄起鋤頭、鐮刀就要砍上來,趙渭漁隨手扯下腰間的“金華湯布”,打個結,揮將幾下,便將對方的兵刃收入囊中。見狀,挑釁者連退三尺,再不敢上前。亦有說,某日趙渭漁獨耕于田畈,幾個外鄉人上來圍攻,他順勢舉起手中鋤頭,出乎對方意料沒鋤下去,卻把鋤頭倒了個個兒,徒手抽出鐵鋤與木柄間的木片。對方料定此人力大無比,倉皇逃竄。
此後遇事,直里人承趙之衣缽,“能不打就不打,嚇跑他們就算了”。而趙卸林也說,防禦以自保,不傷人,點到為止,正是“趙家拳”的傳世武德。
鄭志明是趙渭漁的首徒。鄭志明介紹,師父收徒有個脾性,即堅決不收愛出風頭、愛打架者。另外,師父所收之徒必然成雙成對。因為習武要“對練”,每套拳法,有攻即有守,有出招即有拆招。趙渭漁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不怕千招會,只怕一招精。”那時候,鄭志明等人往往一套拳法就要練三年,一直要經過數萬次的出招練習,練到“無招勝有招”的境地。等他們的拳法比較純熟之後,師父還會安排他們關燈對練,訓練武術中的“第六感”。說起來,一系拳法,套路習練肯定有先後。而“趙家拳”一系,“七步”啟蒙拳、“連環”活絡手腳、“雙龍戲珠”主擒拿、“短套”練步法、“72式”對四面夾擊,步步為營。
據說,趙渭漁練武刻苦勤勉,通常晨起練站樁,夜裡將毛竹捆成粗棍,拍打身體,鍛鍊抗擊打能力(即傳說中的“金鐘罩”、“鐵布衫”)。半夜興起,他亦會在院子裡伸展拳腳,精進拳法。遺憾的是,趙渭漁初逾花甲驟然而逝。他一生收徒50餘人。如今,因其門下數位得意弟子於近年離世,“趙家拳”一系的“七星拳”、“八仙拳”、“板凳花”等多套拳法和械術失傳。
八鄉聞名“武術村”
“直裡村以武術聞名,外鄉人聽說是直裡村人,就料定他會拳法。”趙卸林說。其實,早年間,這樣的推測還真不假。因為那時候,但凡農忙結束,天入黃昏,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會聚到一塊兒,習練武術。如今,村裡80歲以上的老人,無論男女,都會趙氏“七步”啟蒙拳。甚至當年,還有不少蘭溪、湯溪人每夜趕三十多里路,堅持到直裡村習武。僅最近百年,直裡村就有趙渭漁、鄭恭元、鄭玉麟、鄭玉銓、鄭有貴、鄭開化、鄭友學、鄭順朝、鄭志明、張建華、鄭有本、鄭偉成、趙卸林等知名拳師。而新中國成立前,該村還有不少拳師以在附近村鎮教習武術為生。
據相關宗譜記載,“直裡功夫”發跡於南宋時期,民國時武風鼎盛。長達千年的宗族自治年代裡,“直裡武術村”名震八方,強硬的民間自衛力量令匪盜避而遠之,直裡村得以長治久安。
說起來,直裡當年的武術繁榮,並非僅靠趙氏一家。除“趙家拳”,村裡另有“鄭氏”及“周氏”拳法,還有數套器械武術。只是目前,不論是“趙家拳”還是“鄭氏”、“周氏”拳法,都已有不少套路失傳了。
直裡村村委會主任鄭孝毅也是一位熱衷練武的拳師。他起初修習自家的“鄭氏”拳法,後拜在同村趙氏、周氏門下,如今可謂功力深厚。他還組織編撰了村中武集《直裡功夫》一書,將趙、鄭、週三門拳法的傳世套路彙編其中,收錄各套路完整圖集,並批文註明招式要領,以圖文形式對“直裡功夫”作了保護性傳承。此外,2009年,“直裡功夫”被列入金華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名錄,趙卸林被確定為“直裡功夫”項目市級非遺傳承人。
如今天下太平,“直裡功夫”不再如早年那般作“以暴制暴”之用,而以“健身武術”的面貌走進村民生活。目前,該村組織了“直裡功夫”隊,傳承先祖留下的武術文化。
“直裡精神”知多少
受自古尚武民風影響,直裡村民間故事中,有不少武士傳說。其中,“鄭千斤”和“懶友貴”兩則故事流傳最廣,或褒或貶,承載了習武修身的直里人心中“智”與“勇”、“德”與“技”兩相博弈的處世哲學。
明代的直裡村,有位大力士叫鄭千斤。當年,直裡村廳堂中有一根二人合抱方能圍攏的石柱。一日,石柱突然斷成兩截。村中管事人見狀,忙不迭出門召集壯漢前來抬石柱。鄭千斤聽罷,哈哈大笑:“不用找人,我一人足夠了。”說罷,他將兩截石柱夾在胳肢窩下,輕輕鬆鬆搬了出去。當時時興比武角力。一日,鄭千斤代表直裡村與鄰村的“滕八百”比賽挑擔。鄭千斤挑千斤擔,滕八百挑八百斤擔,同時踏入爛泥塘。比賽中,鄭千斤被深陷泥塘的草鞋絆住了雙腳,肩負千斤擔步步艱難,依然爬出了泥塘。賽後,鄭千斤一病不起,最終因脫力而死。數年前土地規劃改造遷墳,人們在鄭千斤的墳冢裡發現了一把鋤頭,有足足十二斤重。
到了清朝,直裡村又出了個膽大力大的鄭友貴,懶於田間耕作,以打獵為生,村人便喚他“懶友貴”。某年農曆九月十三,恰是鎮上一年一度的物資交流會。鄭友貴趕完交流會,挑著滿滿兩擔子物什回家,路遇一位白髮老叟立在路中央,毫無避讓之意。鄭友貴一惱,便有意拿竹筐蹭那老叟。不料,那老叟伸出一指,虛空一點,便讓他踉踉蹌蹌轉了好幾個圈。鄭友貴知道遇上了高人,當即跪拜。老叟見他是個可造之材,便收為徒弟。短短數年,鄭友貴的功夫突飛猛進,“碗口粗的松樹都能一腳踢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