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紅爐打鐵的日子

1971年春天到1973年春天,我在連裡的紅爐上工作過兩年。紅爐就是鐵匠鋪,當地人都這麼叫。我也不知到底怎麼寫。因為爐火是紅的,所以順手寫作紅爐。

這時,經過調整,我連由七團七營三連變成了二團一營四連。以前連裡沒有紅爐,後來派傅承明去良種隊的紅爐上,和哈爾濱知青楊哲學習了一段時間,回來後配置了幾件基本的設施,1971年開春兒後,把李國賓和我一塊調過去,這一攤兒就開張了。

記得剛一開始,是在連隊南邊的大路西側,一個只有上面有頂的草棚子裡幹活。把從各處蒐集來的長短不一、彎曲變形的鋼筋,經過火燒、錘打,順直以後截成半米多長,做為以後打馬掌和馬掌釘兒的原材料。

傅承明是師傅,負責掌鉗,就是用鉗子夾住已經燒紅的鐵塊兒,放在鐵砧子上,李國賓人高馬大的,掄起大錘鍛打。我的任務是燒火,把要鍛打的鐵件加熱、燒紅。因為找到的鋼筋沒有多少,乾的時間不長,就沒有料了。這時就不用在外面幹了,又到連隊老食堂西邊的一間屋內繼續幹。

這間屋子不到二十平方米。北側偏西砌著一個燒火的爐子,爐子往南不到一米的地方,地下埋著一個露出地面不到半米的木頭樁子。樁子上面,固定放著一個25釐米見方、頂部是饅頭形的鐵砧子。這個鐵砧子,是打馬掌釘兒專用的,左上方有一個豎起來的有筷子長的鐵剋子。再往南約兩米,略往東一些的地方,又放著一個不到半米高的大木頭墩子,上面固定放著一個一般人常見的,每個鐵匠爐必須配置的、有一頭兒象牛角一樣的鐵砧子。房前三米多,偏東一些的位置上,埋著兩根碗口粗、兩米多高的樹樁子。兩根樹樁隔開近三米,接近頂部的地方,用一根約五釐米粗的鐵棍子嵌入進去,連接起來。這就是掛馬掌時栓馬的樁子。

連裡成立紅爐的目的,最直接的,應該是掛馬掌。連裡至少有四輛大車,每輛車四匹馬,加上放牛人騎的,配種用的,差不多二十匹馬。如果都出去掛掌,一來耽誤活計,二來經濟上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剛乾的時候,因為缺乏必須的工具,我們還打不了馬掌,連裡從別的地方找來還是買來一些成品馬掌,需要打好馬掌釘兒才能使用。

我還記得第一次和傅師傅打馬掌釘兒的情景。我先把多半米長、一邊砸扁了的一釐米粗的鋼筋的扁頭,兩根一起放入爐火中燒紅,拿起一根遞給他。他左手接過燒紅的鋼筋,放在身邊專用的鐵砧子上,右手掄起一把小錘子,在扁頭的兩邊反覆錘打,把最前面的不到兩釐米長的一小段兒,捻成一個一寸來長、頭部細如針,往後逐漸粗,底部不超過5毫米的半成品。再把這個半成品,放在豎著的剋子上,用力敲兩下,放下錘子,順手拿過一個鐵漏子,用力的來回折一下,折斷後的鋼筋遞給我,送到爐火中再燒紅。把漏子交到左手,右手再拿過那把小錘子,把露在剋子外面的約三毫米高的扁平鋼筋,用力的敲打成一個三角形。然後左手朝前一翻,馬掌釘的成品就掉在前面的地上了。放下漏子,從我手裡接過燒紅的另一段鋼筋,繼續重複上述的經過。

我費力的寫了這一段兒,估計大多數人都看不明白。還是直接用數據說話吧。傅師傅打成一個馬掌釘兒,要用小錘子擊打燒紅的鋼筋70多次,用時不到一分鐘!時間再長,燒紅的鐵就涼了,打不動,要入爐重燒。

幹了約有一小時,地上散落著不少馬掌釘兒。傅師傅頭上也冒了汗。他停下來,讓我試試。

我硬著頭皮接過錘子,拿出燒紅的鋼筋,放在鐵砧子上,學著傅師傅的樣子擊打起來。手底下一點兒準兒都沒有,掄錘的速度也太慢,很快就打不動了。只好回爐再燒。

燒紅後取出來,傅師傅抓著我的兩隻手,傳授他的經驗。把前邊的細長部分打的有點樣子了,鐵又涼了。又入爐燒了一次,總算打出了一個次品的馬掌釘兒。我又試著打了幾個,每個都要燒三次才能打成。傅師傅看我又急又累,臉上也冒了汗,他說:“今天就到這兒吧!彆著急,多練練就好了。”

我想把打好的馬掌釘兒收起來,傅師傅趕緊說:“別動!你記住,黑鐵燙人,紅鐵不燙人。” 這個是經驗之談。燒紅的鐵,都知道燙,沒人動,燙不著人。剛鍛打過的鐵,雖然表面黑了,可實際溫度很高,手一摸上去,就會燙掉一層皮。所以工作剛結束,不能馬上收拾。這個教訓,我到現在還記著。

以後,我再怎麼練,也不能象傅師傅一樣,只燒一次就打好。我得燒紅兩次才能打好一個馬掌釘兒。

馬掌和馬掌釘兒都有了,就該掛馬掌了。這對於我是第一次,在四連也是第一次。

車老闆把馬牽到門前豎著的兩根木柱之間,把韁繩拴在上面橫著的鐵槓子上,傅師傅和李國賓各自站在一根木樁旁邊,放下手裡拿著的工具盒子,分別把馬的一條腿彎曲成蹄子朝天的角度,用大繩綁定在木樁子上。這時,我趕緊把自己剛燒紅的長把兒大烙鐵送到他們手裡。他們把通紅的烙鐵按在彎曲的馬蹄子上,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過一會兒拿下來,把烙鐵交給我再燒上。他們再用鐮刀改裝成的小刮刀,割掉燙軟的老皮,找到適用的馬掌,把馬掌釘兒從馬掌的小孔內打穿過去,從馬腳的外側露出約一釐米,用漏子從底下墊著、上面用錘子擊打馬掌釘兒,把露出的一釐米盤成一個小小的圓形,固定在馬掌上。一個馬掌要釘四、五個馬掌釘兒。

李國賓是當地人,初中畢業後和幾個同學一起分配到我連工作。他家就在趙光鎮上,後來我還去了幾次。看到他掛掌的動作並不生澀,我想他以前可能幹過這個活兒。這次他只出了一點兒小差錯,把一隻馬蹄的老皮削多了,導致掛好掌後因為疼痛不敢著地,顯的有些瘸,過了兩天也就好了。他在紅爐幹了不到三個月,就上收割機去當助手了。

以後,傅師傅又帶著我們自制了平錘和剋子錘,自己打製馬掌。還幹過一些捻鎬尖兒,製作扒鋸子(兩頭的釘子,房樑上用)等零活兒。農忙時,也跟著翻地、噴藥等。

當年剛入冬時,連裡給機務排在北邊蓋了一幢宿舍,西側專門給紅爐留下一間房。這間房比前面的那間大幾平米,佈局基本沒變。只在西側牆邊增加了一個水槽子,平時放上水,用於淬火。東牆離門不遠的地方,放著一截木頭墩子,本來要再增加一個鐵砧子。

這時,紅爐只有兩個人。我個子再矮,力氣再小,也要經常掄大錘。我每天早晨起來,洗漱過後,都要對著這個木墩子打100大錘,以增強臂力和準確度。正好當時報紙上提倡青年工人學習技術,我無意中趕了個風潮,由此入了團。

1972年春天,連裡把於進財調到了紅爐。他是牡丹江知青,外號叫“司令”。他比我略高,更壯碩。他有家傳的白鐵匠手藝,技術上進步很快。1972年6月,傅師傅又被連裡調去開輪式拖拉機。我本來就少的可憐的一點兒技術,於進才很快就全學會了,並且比我這個師兄乾的還好。

1973年春天,我發覺自己原本三百來度的近視眼,因為總盯著爐火,又加重了。於是和連裡打了個報告,連裡研究後,把我調到食堂當班長。就這樣,結束了我的紅爐工作生涯。

2019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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