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著轟炸的地方跑 冒死搶修鴨綠江大橋

向著轟炸的地方跑 冒死搶修鴨綠江大橋

王佐賢

王佐賢1931年7月出生在遼寧丹東(原安東),1948年6月開始在鐵路上當工人。彼時鴨綠江大橋是交通咽喉,在抗美援朝戰爭中遭到敵機的狂轟濫炸,王佐賢那時在鐵路行李房工作,但是他並沒有跟隨群眾疏散,而是加入了搶修大橋的隊伍。“那時候我知道,很可能去了就回不來了。”搶修工作九死一生,當時王佐賢不敢跟家人提起,而如今,每每看到這座被命名為中朝友誼橋的大橋,王佐賢心底裡就會湧起一種自豪感。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馮秋瑜

炮火下的鐵路“逆行者”

“當年丹東地區親身經歷過那場戰爭考驗的鐵路幹部職工,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了。”王老的話語間難掩傷感。

“1950年10月15日,美國派出空軍,要‘以最大的力量,摧毀在朝鮮一端的全部國際橋樑和交通工具、軍事設施、工廠、城市和村莊’,從那時候起,丹東等鴨綠江沿岸的城市、橋樑、鐵路及百姓和朝鮮民眾一樣,遭受了難以想象的戰爭災難。”

王佐賢回憶道:“那時,我是丹東站年僅20歲、年初才入黨的青年工人,也是‘中國鐵路職工抗美援朝志願預備隊’的隊員,只要上級一聲令下,隨時準備奔赴朝鮮前線。”

頭頂是敵機的轟炸,民眾的本能都是往遠離危險的方向跑,可王佐賢和留下來搶修鴨綠江大橋的鐵路職工們卻是戰爭中的“逆行者”。

“當時領導就告訴我們,只要空襲警報一響,或看到敵機轟炸大橋,你們就誰也不用問,趕快往現場跑。四面八方的不管當班還是休班的,都往那去,不一會功夫就集合了上千人開始搶修。”

用生命守護“鋼鐵運輸線”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橋上的情況還是令王佐賢很震驚。“我們去了以後一看,鴨綠江面上散落著鋼樑和枕木,那時候第一個任務就是清理現場。砸壞的那些鋼樑就靠人力往上抬,往外運。現場清理好了以後,維修工人再去維修。兩人扛一個枕木,像我這種體格的,走在上面身體一直晃。把鋼軌接上之後,鐵路派出一個機車去試驗,看看還會不會壓塌了,那情形是真危險。我們一邊搶修,一邊還要冒著被敵機轟炸和掃射的危險,搶時間爭速度,力保這條鋼鐵運輸線。” 王佐賢說。

從1950年11月到1951年5月,敵機成群襲炸鴨綠江大橋13次,王佐賢參與了其中5次鐵橋及線路的大型搶修。“參加搶修人數眾多的是第一和第五次。第一次是1950年11月8日上午10時,美軍重型轟炸機79架、殲擊機300多架輪番轟炸掃射,向鴨綠江大橋投下了巨型制導炸彈和燃燒彈。那時候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感覺一半的天都被染黑了。”王佐賢回憶,轟炸之後,下游第一橋從7號橋墩到朝鮮對岸的幾座橋墩及鋼樑、鐵道全部炸塌落入江中,上游第二橋鋼樑和鋼軌部分則被炸斷、扭曲,中斷了行車。

“那時新義州站三層樓的站舍已成一堆殘垣斷壁,找不到1名活著的朝鮮鐵路職工,站臺和線路一片狼藉。我們近500人的搶修隊伍分兩批去一、二橋,先撲滅烈火、移動障礙,再截斷影響修復的扭曲鋼樑與廢鋼軌,重新鋪設枕木和鋼軌。”經過工人們10多個小時的搶修,二橋恢復了臨時通車,而朝方鐵路也由志願軍鐵道兵修復。

王佐賢說:“輪番轟炸後,新義州的朝鮮難民有幾千人擁上剛修好的二橋,哭號慘叫著奔向丹東,多數是老弱傷殘和婦嬰,數量龐大的難民隊伍擁堵在橋上,既有遭受敵機再轟炸的危險,又影響了搶修進度。丹東市政府立即騰出臨近的一所中學,安置難民們休息和治療。”

這一切,更令以王佐賢為代表的鐵路職工增強了支援前線的鬥志和決心。按照上級指令,鐵路職工奔赴寬甸至上河口鋪設76.5公里鐵路及橋樑,過江接通朝鮮新義州鐵路;1950年12月,他們從沈丹線沙河鎮站接軌,搭便橋將鐵路修過鴨綠江;1951年1月,前線急需運送兵源、武器、彈藥及糧食補給,鐵路職工們又在沈丹線金山灣接軌過江,與朝鮮的五木裡站接軌,成倍增長了支援前線的運輸效率。

邊修橋邊躲避轟炸機

然而,敵機的轟炸在王佐賢和鐵路工人們的搶修工作中從不曾停止。第五次轟炸是在1951年4月7日上午9時05分。“警報響後,敵軍轟炸機24架共投彈50多枚,使二橋朝鮮一側9號橋墩移位,鋼樑上彈孔累累,兩孔鋼樑折斷墜入江中成‘V’形,橋上有多處枕木燃燒。美機剛離去,分局長周克、工會主席張發慶率工務科、電務科及丹東工務段的幹部職工,加上當地政府派來的船工,共有上千人參加搶修。”王佐賢回憶道。

在當時,鋼樑被炸斷成了“V”形,要有人爬過去架起臨時枕木橋才能過去。“分局政治處青年科長馬佔濱帶著包括我在內的5個人,小心翼翼地爬過了V形斷橋,衝到二橋南端清理現場。突然又響起了空襲警報。我們再返回安東一側(有800多米遠)已來不及,馬佔濱就領著我們跑到新義州橋頭左側,全員跳進了一個直徑約50米的大炸彈坑裡躲避。隨後敵機又是一番投彈掃射,我們在彈坑裡震耳欲聾,感覺好像處在六七級地震之中。警報解除後,返回橋上大家看我們個個全身是土,幸好沒有受到傷害。”王佐賢說,經過工人們四晝夜的輪班搶修,大橋於4月11日重新修復通車。

“青年人就該奮不顧身”

直到1951年初,我志願軍空軍進駐丹東浪頭機場,炮團沿鴨綠江邊大橋及鐵路架起高射炮,我軍才有了制空權;從那時起,王佐賢常常能看到敵機被擊中,拖著燃燒的尾巴墜落的鼓舞人心場面。至今,在丹東的抗美援朝紀念館裡,還有他和同事冒死搶修和保障軍運暢通的事蹟及實物,震撼著參觀者的心靈。

“比起犧牲的同志們,我做的這些不算什麼。”王佐賢說。“光榮獻出生命的,原丹東分局管內就有28人。像援朝工程總隊線路工林樹海,赴朝冒著敵機轟炸搶修孟中裡大橋,不幸中彈犧牲;本溪機務段司機曹子斌,在敵機空襲平壤機務段時被炸犧牲;丹東機務段司機任國財,赴朝軍運至鳳鳴山洞,遭敵機掃射犧牲;丹東橋樑工程處工人劉煥文,在朝鮮五木裡維修便線時遭特務槍殺……”王佐賢回憶道。

“那時候我知道,很可能去了就回不來了。”搶修鐵路任務九死一生,每次回到家,王佐賢都不敢跟家人提起工作內容,而如今,每每看到這座被命名為中朝友誼橋的大橋,王佐賢心底裡就會湧起一種自豪感。“這對於當時的青年人來說是個考驗,也是成長過程。不經歷那個場面,你就不知道戰爭年代的危險。首先,你心裡得有國家;其次,作為青年人,就應該有這種奮不顧身的精神。”

1957年11月,喜愛讀書寫作的王佐賢調入《沈鐵火車頭報》(現《瀋陽鐵道報》),任編輯、記者;1962年4月,因紙張奇缺,企業報暫停,他又回到丹東鐵路分局做基層的宣傳和組織工作;1989年11月,王佐賢受命創辦《丹鐵工人報》(後改《遼東鐵道報》),任總編輯,直到1991年9月離休。“父親一直教育我們,心裡要有國家,要堅守自己的崗位。”王佐賢的大女兒王琦向記者介紹,今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王佐賢的大外孫女一直在武漢機場從事安檢工作,“外公告訴她,‘你要堅守崗位,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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