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遭遇苦難,也絕對可以獲救——讀小說《一次遠行》有感

這個春天,遠行不易,倒是有時間讀完了《一次遠行》這本日本小說。小說從女主人公“奈津子”與丈夫兩天一夜的旅行開始,逐步展開了奈津子與過往原生家庭的糾纏與痛苦。所幸,遠行結束之時,奈津子心靈得到治癒,從不堪回首的生活中走了出來。

小說不長,不到一百頁,但作者鹿島田真希憑此書獲得了2012年的147屆芥川龍之介獎。拿到這個“純文學”獎,鹿島田真希作為新晉作家,真正確立了自己在日本文壇的地位。


即便遭遇苦難,也絕對可以獲救——讀小說《一次遠行》有感


值得注意的是,《一次遠行》原來的日文名字是《冥土巡遊》。作為中國讀者,雖然對“冥土”二字不熟悉,但依舊感覺有點兒“喪”,或許這就是譯文小說要改名的原因。改名之後出版的書籍腰封上有句推薦語非常煽情,“喪失希望與面對明天之間也許只隔著一次遠行”。女作家鹿島田真希在訪談中談到書名也說到, “在與死很近的臨界狀態兜兜轉轉了一圈,還是懷抱著生的希望從旅途中歸來。”與中文譯本書名和推薦語倒是十分貼合。

作為一本純文學獲獎小說,雖然篇幅不長,但內容極為豐富。本文僅從小說遠行的目的地——“高級療養酒店”、小說中最重要的糾纏——“母女關係”這兩個方面做一點兒淺析。


即便遭遇苦難,也絕對可以獲救——讀小說《一次遠行》有感

從奢華療養酒店到廉價旅館,時光流逝與經濟衰退的雙重影響。

小說中,奈津子與丈夫太一的旅行目的地是一座海濱酒店。那被奈津子母親稱為“第二故鄉”的地方,是一座會員制的奢華療養酒店,有開滿粉紅色薔薇的花園、猩紅地毯、種類繁多的贈送飲料、寬敞的跳舞廳、身穿晚禮服跳舞的外祖父母、手持攝影機跟隨的侍者……

而奈津子和丈夫入住時,這裡已經是僅需5000日元(300多人民幣)一晚的經濟型酒店,薔薇園早已關閉,贈飲只有菠蘿汁了。寬敞的跳舞廳倒是依舊存在,只是空蕩蕩的。大廳一角掛滿了佈滿灰塵、似乎還散發著臭氣的禮服裙子……


即便遭遇苦難,也絕對可以獲救——讀小說《一次遠行》有感

正視這樣“落魄”的酒店,奈津子會覺得“過去”落地了,心安無比。然而,她也知道,母親甚至弟弟都不會這麼想。他們依舊固執地沉浸在奢華生活的幻想中,想著要把過去拍攝的8毫米膠片改成彩色的,重新觀看,他們不會承認“過去變成了現在這樣”。

一家酒店前後的變化固然是時光流逝的結果,但也是近30年來日本經濟停滯的表現。上世紀90年代,日本經濟泡沫破滅之後,基礎投資,尤其是地產業幾乎再無增長。有數據顯示,東京今天的房價剛剛回升到上世紀80年代末的一半水平。與此相對應,個人收入也幾乎沒有增長。

這樣的經濟、社會背景之下,一家豪華療養酒店的衰敗也在情理之中的。日本讀者對書中酒店的前後強烈對比感知更為直觀,芥川獎評委認為,她“捕捉到現代日本經濟的現狀,既有個人史的深度,也具有反映整個社會的廣度”。


即便遭遇苦難,也絕對可以獲救——讀小說《一次遠行》有感


母親:沉醉在“好時光”裡的“公主病”患者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能接受時間流逝和經濟衰退。小說中奈津子的母親就是拒絕接受現實與改變的人。

在小說裡,女主人公雖然是奈津子,然而奈津子沉默寡言,逆來順受,唯二的兩次“做主”是結婚和這次旅行。相反,奈津子母親的語言、性格、愛好、行為卻都多有描述,格外生動,讓讀者能一眼認出母親身上的“公主病”

母親出身富裕家庭,幼時即跟隨祖父母出入會員制的豪華酒店,在酒店跳舞廳裡“反覆做著旋轉一週,讓裙裾張開的遊戲”。長大後,身材高挑、容顏美麗,被選中做了一段時間空姐後與父親訂婚、結婚、生子。關於訂婚後的那段日子,母親是這樣反覆提及的:

“有段時間,就是我訂了婚,辭掉空姐的工作、什麼都不做的那段日子,我和你外婆去看戲來著,真是幸福。可以什麼都不用做,這樣的日子——什麼都不做、只看戲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想到這裡,我感覺就像泡在暖暖的熱水裡一樣,好幸福啊。”

可是母親的幸福沒有持續多久,外祖父去世、父親病倒,家庭收入陡減,完全無法維持之前的生活水準。然而母親仍然沉醉在“過去的好時光”裡。哪怕唯一的房子為兒子還債賣掉,搬到郊外,她仍然毫無擔憂,坦然自若。

“她用自己喜愛的白色和粉色蕾絲把郊外的新房子裝扮一新。那是母親小小的、微型的城堡,是連黑暗都被漂白了的城堡。房間裡放著純白蕾絲華蓋床,枕頭是愛心形狀,像粉色和藍色的棉花糖,彷彿連枕頭都有了性別,像一對戀人似的。母親終日睡在那張太過柔軟、令人擔心身體會不會陷下去的大床上。她的姿勢活像一朵巨型薔薇花花心裡的雌蕊。”

對比母親的年紀,這裡的“少女審美”家裝估計會震驚每一位讀者,也能明顯感覺到作者苦心營造的諷刺。明顯的自戀傾向,極度偏小的心理年齡,好逸惡勞、以自我為中心……所有這些指向“公主病”的特徵在“母親”身上都能找到。

心理學上一般認為“公主病”是女版彼得潘症候群(不願長大的男孩)。據臨床觀察,大多患者為未婚年輕女性。因為自小受家人過度呵護、照顧,心態過度依賴他人至病態。隨著年紀增長,結婚、生子之後,很多女性心態會發生變化,慢慢成長起來,學會照顧自己、照顧他人,“公主病”表現逐漸減少、消失。雖然改變不太容易,成長難免伴隨陣痛,但哪一個人不是在負痛前行呢?


即便遭遇苦難,也絕對可以獲救——讀小說《一次遠行》有感


顯然,小說中的母親並不是。

在父親、丈夫相繼去世,家境破落之後,母親只能糾纏上了“女兒”。她希望女兒也做空姐,希望女兒找一個有錢的男友和丈夫,希望女兒能帶來更多的金錢和物質享受。於是,在女兒遭受職場性騷擾之後,母親堅決要求訴訟賠償。女兒婉轉拒絕時,立即對女兒毆打、謾罵、直言不諱地情感勒索:“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肯為我做呢?我只是想要錢而已。你這個沒良心的孩子啊,你怎麼總是這麼不孝順啊?你不愛我嗎?你還是我女兒啊!”

拿到賠償金之後,母親指揮一家人坐車,直奔一家有名的中華料理店大吃一頓。對女兒奈津子來說,這種家人的惡毒對待,比性騷擾更讓她無法忍受。連續的暴力、情感勒索、精神打擊讓女兒精疲力竭,直至遲鈍麻木,只能以結婚為手段逃離“原生家庭”。


即便遭遇苦難,也絕對可以獲救——讀小說《一次遠行》有感


最近幾年,原生家庭的問題異常引人關注。其中,母親與女兒的矛盾更是很多熱播電影、電視劇的主題。“樊勝美”、“房似錦”們的遭遇讓觀眾們熱議不止。《一次遠行》的不同之處在於:作者並沒有給女兒奈津子安排一個非凡的“工作成就”或“多金戀人”,雖然這是奈津子母親一直渴望的。

奈津子結婚的對象只是個普通人,並且婚後不久患了重病,經濟狀況更不如前。實際上,這才貼近普通人的真正生活。難道經濟狀況一如從前,或者更糟之後,之前遭受的“情感勒索”就不復存在了嗎?如果繼續存在,那該如何解決呢?

小說中,奈津子在正視過去之後,在丈夫那裡得到了治癒。當再一次接到母親的電話,被告知給她寄去了一件新衣服之後,奈津子意識到“她可以不必穿那種衣服——她還有那樣的選擇。”

正視過去、發現還有別的選擇,這才是普通人治癒原生家庭之痛的良藥,才能如作者所說:“人即便遭遇苦難,也絕對可以獲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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