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詩話】王翼奇:綠痕廬(33)

【小樓詩話】王翼奇:綠痕廬(33)

作者簡介


【小樓詩話】王翼奇:綠痕廬(33)

王翼奇 字羽之,原名蕭佛壽,祖籍福建省南安縣,1942年生於廈門市,現居杭州。中國當代古典文學家,駢文、詩詞家,楹聯家,書法家。《詩刊》2016年度陳子昂詩歌獎獲得者,2014年中國楹聯十傑之一,曾參與《漢語大詞典》編纂工作,任浙江古籍出版社副總編輯兼《作文報》總編輯等,受聘為浙江大學人文學院客座教授。現為中國辭賦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楹聯學會常務理事,浙江省辭賦學會、浙江省楹聯研究會名譽會長,浙江省詩詞與楹聯學會顧問,西泠印社社員。著有《綠痕廬詩話·綠痕廬吟稿》等。


【小樓詩話】王翼奇:綠痕廬(33)


臨海楊先生詩

臨海楊叔威先生有《伊人》七絕:“當年車鐸記丁東,只惜蓬山路未通。此際重逢疑夢寐,伊人成媼我成翁。”白居易亦有《逢舊》七絕:“我梳白髮添新恨,君掃蛾眉減舊容。應被旁人怪惆悵,少年離別老相逢。”古今同一感慨。然二詩比較,覺楊叔威先生一首更蘊藉。先生丁丑夏賜寄其《湖海樓吟稿》,集中佳作甚夥,洵老於斫輪者。


江白山先生詩

沈念駒兄誦其岳父江白山先生(中學老教師)“文化大革命”中詩,有“茫茫心事群山外,獨倚羊欄看楚騷”之句,前人安得有此境!別林斯基謂“當代性”為詩之一大要素,江翁之句有焉。


“綺園”之釋

《漢語大詞典》釋黃滔《遇羅員外袞》七律頸聯“綺園難貯林棲意,班馬須持筆削權”之“綺園”為“美麗的花園”,恐非是。“綺園”與“班馬”(班固、司馬遷)對文,似為“商山四皓”中綺裡季與東園公之合稱。此二人合稱常作“園綺”,如“聊附鄒枚客,敢希園綺賢”(司馬光《又和六日四老會》)、“尚留園綺跡,終古重山阿”(顧炎武《關中雜詩》)。黃詩作“綺園”,蓋以就律。或者《漢語大詞典》之釋是,而借義乎“綺(綺裡季)”“園(東園公)”以與“班馬”活對,亦是一說。姑錄此以質高明。


夢“承包”詩

予從事於古籍整理出版,事屬文化積累,為人作嫁,與古為徒。戊辰、己巳間,出書業推行承包,予供職之古籍出版社亦作此議。自惟一介書痴,實非其選,誠惶誠恐,竟形諸夢寐。有紀夢詩云:“夢中我非我,惶恐試承包。忽地腰纏富,居然手段高。合資邀美日,決策聘蕭曹。不是妻搖醒,東瀛走一遭。”末聯蓋寫夢中方欲赴日本洽談出版業務,喜動行旌,囈語咿唔,被內子推呼而醒也。詩成,為友人誦之,友人慫予續作一律。予謂夢不可續,詩則姑續之,如下:“斷夢今宵續,雲車落羽田(東京機場名)。慄原迎上客,松坂款華筵。銀座金為地,櫻花錦作天。歸來三大件,誇示鏡臺前。”讀者無不失笑。友生何鍾嘉獨謂:“先生續作之詩雖一時遊戲筆墨,然摹寫一種國人心態,甚為傳神,實亦諷世之作也。”


挽遜庵先生聯

壬申秋,永嘉王遜庵敬身先生謝世,予挽以聯曰:“高會昔登堂,玉屑親聆,春風坐我紅泥寺;遺編猶在案,金針從度,秋雨思公黃葉村。”徂冬,被邀參與紀念徐映璞先生百齡誕辰,又撰一長聯申孺慕之意曰:“經史閎通,醫易亦臻能事,更說佛談玄籌河論藝多方,人借少陵言,先生有才過屈宋;詩文沈博,志記尤擅勝場,讀爛柯玲瓏法華雲居諸稿,我思大蘇語,故鄉無此好湖山。”


偶然弄巧

張炎《瑣窗寒》,為悼碧山而賦者,起句“斷碧分山”,許昂霄《詞綜偶評》謂:“隱藏‘碧山’二字,偶然弄巧,詩家亦有此例。”予詠前蘇政局《減字木蘭花》首句“回戈飄葉”,隱變局前後二政首譯名(戈爾巴喬夫、葉利欽)首字,即用此法。張炎號玉田,其《祝英臺近·與周草窗話舊》有“玉老田荒”之句,自傷遲暮,亦隱“玉田”二字。其《解連環·拜陳西麓墓》雲:“日冷湖陰。”亦與“斷碧分山”一法,蓋陳允平(西麓)詞集名《日湖漁唱》。又,《聲聲慢·題吳夢窗遺筆》,中雲:“渾疑夜窗夢蝶,到如今、猶宿花陰。”《清平樂·題(陸)處梅家藏所南翁畫蘭》雲:“要與閒梅相處,孤山山下人家”,皆屬此類。東坡大手筆,亦嘗於此“偶然弄巧”,其為妓名魯生者題扇雲:“魚吹細浪歌搖日。”以“魚”“日”合為“魯”字;所作《秋陽賦》雲:“宅於不土之裡,而詠無言之詩。”則隱趙令畤之“畤”字。(“不土之裡”為“田”,“無言之詩”為“寺”。)其自錢塘被召還過京口與郡宴時戲作之《減字木蘭花》:“鄭莊好客,容我樽前先墮幘。落筆生風,籍籍聲名不負公。 高山白早,瑩骨球肌那能老。從此南徐,良夜清風月滿湖。”似寫郡宴,實寓座中二營妓鄭容、高瑩一求落籍、一求從良之事。(句首隱“鄭容落籍,高瑩從良”八字。)


引詩之誤

讀臺灣張曉風女士散文集,其序文用後主詞句“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家國”作“家園”,不知手民之誤,抑作者故改?又用清人句“柳絮飛來片片紅”,前四字亦乙為“飛來柳絮”,想手民當不至誤排,作者亦非有意乙轉,蓋於平仄不曾留意而誤。《地氣》一文,篇末雲:“想出‘地氣’那兩字的人,是一個詩人。”似未知張九齡即有“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句。


絕句三四見意

王世貞《藝苑卮言》卷四稱陳陶《隴西行》“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雲:“用意工妙至此,可謂絕唱矣。”然又云:“惜為前二句所累,筋骨畢露,令人厭憎。”按七絕之法,往往三 四見意,因亦為佳句警語之所從出,一二句多用常語、淺語,雖平淡無奇,要亦不可或缺。王氏此論殊未公,猶笑話所云早知第三碗飯吃飽可不吃第一碗第二碗者也。王昌齡“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固妙,然必先有“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云云始有起處。苟如弇州所言,則此二句之平淺,較“正是桃紅柳綠天,老夫人移步出堂前”亦僅稍勝而已,何足道之?


薛蘇作意

絕句一二句但平平出之,三四方見作意。如《小說舊聞》記隋薛道衡使陳時,為《人日詩》,一二句雲:“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南人嗤之,曰:“是底言也!誰謂此虜解作詩?”及三四句出,雲:“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乃喜曰:“名下固無虛士!”又如《春渚紀聞》記東坡一事,亦頗類薛。東坡在黃州日,每有燕集,醉墨淋漓,不惜與人,甚至營妓、侍者,亦為題扇書帶,獨有李琪者未嘗獲東坡賜書。至東坡將移官,祖餞酒酣時,琪始奉觴再拜,取領巾乞書。東坡一二句雲:“東坡七載黃州住,何事無言及李琪。”坐客見之皆相謂語似凡易。及繼書三四句:“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雖好不留詩。”一座始為之擊節。


邊貢詩

明邊貢《常娥》雲:“月宮秋冷桂團團,歲歲花開只自攀。共在人間說天上,不知天上憶人間。”三四曲折有味,且亦是一種對仗。


陳顥詩

明人陳顥題《枇杷山鳥圖》詩云:“盧橘垂黃雨滿枝,山禽飽啄已多時。那知歲晏空林裡,竹實蕭疏鳳亦飢。”曩曾戲作《賣書歌》贈毛穀風兄,中有句雲:“曼倩長身恆苦飢,無數侏儒飽欲死。”與陳所題意同,渠以鳥喻人,予以史感時,皆見於不言之表。



清平樂·鍾子夜先生談舊事

多情歲月,曾遇人如玉。無端誤了三生約,於今雙鬢飄雪。

江干依舊清秋,欄杆倚遍西樓。幾度斜陽人散,綠波無語東流。


和啟宇端午感賦

高丘反顧意徊徨,走向滄浪更自傷。

猶有九歌傳楚俗,豈無三戶閱秦亡。

曹蜍李志曾朝士,顧準林昭尚野殤。

不見清歌逗秋雨,智商積弱況情商?


蔣杏沾丈謝世一年矣賦此寄六橋詩會諸君

經年詩侶失招邀,夢到西湖數六橋。

天不憖遺亡一老,秋風秋水晚蕭蕭。


聽唱《七子之歌》

七十年前七子歌,胡塵隔斷舊山河。

新來寫得珠還曲,唱向南雲奠一多。


過吳戰壘兄生前辦公室感成二律

君子幾曾安且吉,頻煩宵小瞰高明。

正難百口向人白,偏有雙眸對我青。

卅載交深水味淡,一門詩好鳳聲清。謂蓓、敢。

前塵影事猶棖觸,長憶逢人說項情。

*

窮巷簞瓢事事哀,當時微抱向誰開。

明月二分欣我得,庸官十倍遜君才。

急來率爾殊無忌,老去相於亦可懷。

函丈重經人已遠,霏霏玉屑剩低徊。


戲作呈某君

皓齒明眸枉自多,帥歌甜妹又如何。

能將白字鏗鏘讀,更把胡言慷慨說。

“說”平讀如今音。某專題節目評述溫州改革開放成就,有“二十年滄海橫流”之語,殆撰稿者不知“滄海橫流”為貶義成語,而播音者仍慷慨誦之。

漫訝天堂成地獄,某專題節目採訪西湖之境外遊客,有“地域寬廣”之語,熒屏字幕竟誤“域”為“獄”。細思包拯是閻羅。

某節目介紹合肥包公祠,有“包公原名包拯”一語。“原”字多餘,因包公並無別的“現名”。舊說包公在陰間為閻君,或可為“現名”乎?

詩人處境雖狼狽,難道甘為鳥獸麼!

某電視臺播放湖州新詩人柯平訪談節目。柯平慨嘆新詩得不到支持,詩人們“只好作鳥獸散了”,熒屏字幕誤為“作鳥獸算了”。


讀東遨兄選評百家詩詞及與夫人周燕婷(唐婉清)合集《畫眉深淺》漫成四截句

迥不猶人月旦評,縱橫揮灑見高情。

伊誰氣象吞吳楚,壓卷雄篇是《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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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友興懷意氣親,羨君筆底句能神。

真思一驗DNA,安得瀟湘此俊人!

熊氏遠祖多楚賢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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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郎才調百篇詩,唐琬風情一卷詞。

休問畫眉深與淺,兩心不語最相知。

唐琬借指唐婉清,僅用字面。

*

百年歌哭共襟期,千載風騷嗣響誰?

感慨略工才力薄,漫勞君譽綠痕詩。



作者/王翼奇 編輯/章雪芳 審核/李利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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