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最会顶嘴的么？现在好了，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翅膀也硬了，瞧不上我这个娘了，问你话都懒得答了。”褚氏骂完这句，眼睛就开始有了眼泪，掏出帕子揩了揩，继续埋怨：“一个个的都不把我当回事，没我生你，你能给我臭脸看吗？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她一边说着一边戳着烟染的脑门，好像烟染真的做了什么大不孝的事情。
“知道人家背后怎么说你吗？说你没教养，不懂礼，说我没把你教好，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褚氏越骂越激动，抬手朝烟染的胳膊上猛掐下去。
烟染咬牙忍着，任是纹丝不动，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当然知道府里的人这么说她，可她在府里自小到大做过什么了？大多时间都关在屋子里，就算在家学里，不是学的最好的，却也不是最差的。可府里的长辈这么说她，是因为褚氏长久以来的不可理喻，闹起来没完没了的，人家不想惹褚氏闹腾，就只会说烟染。
而且本来就有女儿随了娘的说法，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正因为这样，烟染纵是在姐妹堆里不说话，也是最没礼貌、最没家教的那个。
褚氏哪可能觉得自己不好，总觉得是烟染气性太大，不服管教，每每都让她没有脸面。
“什么道理都跟你讲了，没有个有用的爹，就只有靠读书谋个出路，你三姐姐就是因为在文心女学里得了魁元，才嫁给荣国公世子的，不然三房哪可能有现在的日子，你这不争气的丫头，竟敢跑出去，让你看书你不看……”褚氏没有消停，烟染的手臂估计已经被掐得不成样子了。
换做以前，烟染早就跟褚氏闹开了，但现在重活一回，上辈子，她见过褚氏在莫谨年去世后坚强的样子，是以，她才会想着，不能让阿娘一直这样下去。
烟染的阿娘出生小户人家，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老来得的闺女，出生的时候才巴掌大小，养到四五岁才十二三斤，像人家三个月大的婴儿一样，连路都不会走。
正因为很可能养不活，外祖父和外祖母才没教过阿娘道理。阿娘是被人惯着长大的，没吃过苦，也不懂得与人相处。后来外祖父外祖母双双过世，阿娘跟着舅舅与舅母生活，被舅母苛虐过，性子也变得阴晴不定。
至于她的爹爹为什么会娶阿娘？那是因为莫家早年遭难的时候，外祖父救过老太太的性命，这才定下了亲事。
这就是个人的命运吧。
烟染不想像褚氏这样只会埋怨别人，却不好好的反省自己。
褚氏掐够了，见烟染仍旧一副死不认错的模样，甚至哭都没有哭一下，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去库房里跪着，没想清楚错哪儿，你别想出来。”
烟染转身就朝库房走去，何氏在外头候着，知道褚氏是怎么发作的，跟在烟染身旁，心疼道：“太太气性大，但是消得也快，姑娘先跪着，一会儿老爷就回来了。”
“我刚才可没顶撞她，是她癸水来了，本就火气大，就刚好发在我身上了。”
何氏一时哑口，太太癸水来的时候气性最大，见人就骂。可六姑娘才十岁，竟知道这个，一时不知如何与她解释，只得道：“姑娘别想太多，太太总归心疼你的。”
烟染走进库房，她没有跪下，而是坐在地上，扶着那只吃痛的手臂，不再说话。
六皇子回到皇宫的时候，宫门刚好准备关闭。
小安子殷勤地打起马车的帘子，想要扶着六皇子下车。
六皇子甩袖避开，只是被小丫头咬了一口，又不是伤筋动骨，用不着别人搀扶。
四皇子霍浔也刚好步下马车，看见六皇子，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噙着惯有的浅笑：“感情六弟也是掐着点儿，在下钥前赶回来的。”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六皇子的臂膀处，显然知道那处有伤。
六皇子不以为意，淡声道：“四哥。”
他素来清冷，言语不多，淡漠的两字回应，四皇子早已司空见惯。正因为这样，今日在九曲街看见的一出戏，才会让人生起兴趣，能让老六亲自去救的人，肯定是不一般的，而且那小子咬了他一口，也没见他追上去算账，反而看着人家越跑越远，那眼神，那表情，肯定有事！
“六弟小小年纪，有这种癖好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总归不妥当，四哥是个开明的主，明儿就替你寻那小子去。”四皇子眉眼弯弯，看起来总是乐呵呵的，端的是兄友弟恭，可六皇子知道，他有多么地阴险狠戾，前世四皇子的下场很凄惨，也是一种因果报应。
“不过是个耍横的小鬼。”六皇子只此一句，若他敢寻小丫头麻烦，就别怪自己不顾手足之情了。
四皇子扔出去的石子儿，竟连噗通一声都没捞到，有些失望，不过没关系，他这个六弟一直让父皇不喜，也就是太子的跟班，不值当自己为他费神。
兄弟俩不再言语，一起返回皇子所，各自回到自己的寝殿。
贾全是六皇子身边的大太监，见到六皇子回来，立马将事情禀报：“永春宫的元总管晌午后来过两趟，说是贵妃娘娘想殿下了，请殿下明儿个过去一趟。”
“嗯。”六皇子淡淡的应了声，就挥手让他退下，径自到云母屏风后头更衣。
不知道六皇子会不会去永春宫，贾全没得到准信儿，不好向薛贵妃交代，可他不敢多问，只得讪讪的退出寝殿。
小安子取来药膏，刚跨进门口，就看见贾全摆着臭脸，正从里头出来。
贾全狠狠的瞪了小安子一眼，满眼尽是，少得意，老子迟早收拾你。
小安子也不怕他，谁让自己招六殿下喜欢呢，遭来嫉恨，那是必然的，各司其职而已，要怪就怪他的主子是薛贵妃，注定不受六殿下待见。
六皇子换了件袍子，走出来时，小安子已经站在桌案前等他。
“殿下，这是邱太医研制的百凝露，您胳膊上的伤，还有后背的，还是上些药吧。”小安子挂着笑，抬手就要给六皇子挽袖子，为他涂药。
“无碍。”六皇子摆手，让小安子不用多事。
小安子立马停了动作，六皇子问道：“她们……有安全回府吗？”
小安子微楞，如果现在还猜不出那个又黑又瘦的野小子是谁，那他就真的是个棒槌。
“回去了，她们都很机灵，一路上谨慎得很，生怕被人跟踪。”小安子如实交代，瞧见六皇子那好看的眉毛，微乎其微地挑了一下，就知道主子喜欢听莫六姑娘的消息，于是小安子又继续禀报：“前儿个殿下交代奴才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人手已经安插进了宣武侯府，只是五房那边，还要等些时候，寻个机会，再将人调过去。”
六皇子颔首，眼帘微垂，看起来心情不错。
小安子就知道这回马屁又拍对了，继续道：“刚才荣国公传话来，说莫家五老爷莫谨年下月就到户部上任，皇上准了。”
“嗯，下去吧。”六皇子道完这句，就将小安子遣退，坐在原处呆愣良久。
今日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认识小丫头的日子。上辈子，他们也见过，可那不是真正的相见，他只是远远的瞧见过她，他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
虽说小丫头现在还不晓他的身份，他的名讳，但是下回相见时，她好歹会记得，他们在九曲街曾经见过。
思及此，六皇子双唇划出一抹弧度，久久不曾垮下。
原来她是这么欢腾和俏皮的性子，这一世，有她陪伴，定然有趣得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