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緣
是文字的緣分我和德富兄相識,並從此結為知己。那是1995年仲春,我的第一部小說集《黃金女》問世不久的一天,德富兄即送來了他的閱讀札記,我看後肅然起敬。小城竟然還蟄居著這麼一位才高八斗的學者!且不說那一絲不苟的蠅頭小字,亦不言那入木三分的評說,單就那咬文嚼字的學究勁兒就令我好生感動。他從書中挑出的十多處錯別字,讓我汗顏、讓我信服。在浮躁風行、阿諛繞耳的年代,他那靜心治學、糾錯立正的學者風範就特別能打動人心。
有了這次的神交就有了以後無數次的神遊。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德富兄在擔當我和其他文友書文校對重任時,為了不影響出版週期,常常加班熬夜,甚至通宵達旦。過度的疲勞致使視力嚴重下降。記得2003年炎熱夏季的一天,他為省城一位文友校對清樣,持續的高強度勞累,雙眼一下子失明瞭。休息一個多小時後,視力雖有所恢復,但看清樣還是模糊不清。我去看他時,他只穿了一件短褲,趴在地下的葦蓆上,正用放大鏡逐字校對。他的身邊放著翻開的《康熙字典》、《辭海》、《辭源》等工具書,電扇扇出燥熱的風吹著書頁“嘩啦嘩啦”地作響。望著執著拼命工作的大哥,我的雙眼突然一熱,淚水滾湧而出……
願為他人做嫁衣,一生辛勞不言謝。我市乃至外地的一些報刊、圖書等出版物,灑滿了他奉獻的心血,鐫刻著他不朽的名字。
紅 娘
我和文友去看病重的德富君時,他正在為一對有情人牽線搭橋當紅娘。他讓我們暫時迴避一下,鄭重其事地當他的紅娘。那時候他的左眼已經失明,放射治療已使他的身體非常的虛弱,痛苦無時不再折磨著他。
我們站在他家東山牆邊的花椒樹下,望著那即將成熟的一嘟嚕一嘟嚕果實,不禁又想起了熱胸膛大哥做出的一串串熱心助人的事兒。戰友的父親祝壽,他字斟句酌,編寫壽聯,揮毫書丹,裱糊送去;朋友的孩子結婚,他寫好對聯親自送到家中;同學的家人進城看病,他騎自行車馱著尋醫問藥;同事的孩子在外地升學有求於他,他連夜起程前往;喜歡他書法的人只要張嘴他從沒還有拒之過……德富兄熱誠勤快,坦蕩公正,樂於助人,是小城頗有名氣的紅白大事總管,也是大家公認的“紅娘狀元”,一對對男女在他的撮合中結為終生伴侶……
為自己想得少,為大家做得多。德富兄就是這樣一個人。當知道自己來日不多,還忍著病痛的折磨當紅娘,這樣的人是不多見的,這樣的人不能不讓人懷念,這樣的人不能不讓人敬重!
坦 然
傲視猝不及防的病魔,坦然直麵人生的厄運,頑強和疾病搏鬥,以堅韌的毅力和豁達的襟懷含笑走完最後的生命里程——這是德富兄的真實寫照。
秋又復至花椒紅,不見曩昔採椒人。前年金秋的一天,聽說德富兄眼底充血,我去看他時他正站在凳子上用剪刀收穫紅瑪瑙般的花椒。聽了我的勸告,德富兄還是到醫院做了一次全面檢查,一向健壯如牛的他被確診患了肺癌。面對驚變,泰然置之,接受治療,談笑風生。一個又一個療程下來,體內的各項指標又都恢復了正常,醫生感到驚奇,朋友們也寄希望他能夠創造一個生命奇蹟。然而,癌細胞還是在無聲無息地轉移,只是他堅強的毅力和豁達的心態,死死咬住了癌變前行的雙腿,死神不得不放緩了進攻的腳步。在兩年的一輪又一輪生死較量中,他不時向我發送手機信息,告訴我他與病魔搏鬥的心靈體驗、肉體痛苦和生死感悟。一天我去病房看他,他忍著痛苦笑著說,將來找個時機,我要把一個癌症患者接受化療的感受、身心的摧殘以及和病魔拼搏的體驗都告訴你,為你今後寫此類文章提供素材……他的堅強、豁達和樂觀,感染和感動著病友、護士、醫生、家人和朋友。談及他的後事如敘家常,不搞告別儀式,不設靈堂,不穿臃腫花哨的送老衣,以軍人的裝束,從醫院直接去火化場,不許再土葬骨灰……
坦然藐視病魔,灑脫話說人生,泰然笑對死亡——德富兄是一個瀟灑的文人君子。
送 行
當那一縷青煙鑽出火化場高大的煙囪,嫋嫋地飄向無垠的太空時,我恍惚看見德富兄那顆堅韌坦誠的魂靈終於掙脫了病魔的羈押,駕著清風白雲飛向了那個極樂的天庭。淚水婆娑中音容宛在,獨有那縷升騰的青煙無情地昭示著真正的永別。人生無常,天國清寒。別了——我永遠敬重的大哥!別了——我永遠懷念的師長!
人生最苦是離別,陰陽兩界無相知。德富君,通往黃泉的路上,沒有了親人的呵護,沒有了友人的幫扶,沒有了親情的問候,你可要一路走好啊!我如此囑託的時候,連綿的雨絲忽然停了,天空中陰霾散淨,白雲悠來,清風徐至,那副輓聯順風飄來,“德行汝州坦蕩仗義熱誠助人真君子,富學五車滿腹經綸嚴謹治學大方家。”
是啊,如此坦蕩君子,在另一個極樂世界一定能、也一定會活得如清風一樣灑脫,像白雲一樣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