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一條消息在社交網絡上刷屏——
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發言人臧鐵偉，在12日介紹常委會立法工作情況時表示，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二次審議稿擬規定，在特定情形下，經特別程序，對法定最低刑事責任年齡作個別下調。
消息一出，相關話題也陸續登上微博熱搜榜，引發網友熱議：
從熱度第一的評論不難看出，這條消息對於公眾來說是振奮人心的：
不少網友表示，這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結果：
為什麼下調最低刑責年齡會引起如此大的關注度？
因為這裡面牽涉到了太多：關於善惡，關於人性，關於公平正義。
China proposes individually lowering the legal minimum age of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under certain circumstances, through special procedures, during the 22nd session of the Standing Committee of the 13th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NPC), which will be held in Beijing from October 13 to 17, Zang Tiewei, a spokesperson for the Legislative Affairs Commission of the NPC Standing Committee, told reporters at a media conference on Monday.
This has been a popular story on Weibo, China's equivalent of Twitter, with most of Chinese netizens welcoming the proposal, saying they've been waiting a long time for such changes.
01
“大連13歲男孩殺10歲女孩案”
與這條消息一併登上熱搜的，還有一起曾引發全社會關注的未成年人故意殺人案——“大連13歲男孩殺10歲女孩案”。
蔡某某
2019年10月20日，13歲大連男孩蔡某某將在同小區內居住的10歲女孩小琪（化名）殺害，並拋屍灌木叢。後因蔡某某未達到法定刑事責任年齡，警方依法不予追究刑事責任，對其進行3年收容教養。
據小琪父親回憶，事發當日晚7點左右，在距家百米的綠化帶中發現了女兒的屍體：
她身中七刀，血流不止，被棄屍灌木叢。
“發現我女兒時，我腦子裡突然‘嗡’地一下。我先看到一隻鞋掉在地上，衝到她身旁查看時，我發現她已經沒了氣息。當時我看到女兒的褲子已經被褪到了膝蓋以下，前胸沒有了衣物，那件上衣不是穿著的，而是被撥到了身後。她身上壓著兩個垃圾袋，裡面裝著磚頭和碎瓦塊。”
這起已經過去了一年的案件，最近有了新的進展：
今年8月10日，法院判決蔡某某父母賠償小琪父母喪葬費、死亡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等共計128萬餘元，並於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在遼寧省級平面媒體上公開賠禮道歉。
然而，自判決生效至今蔡某某父母都未進行賠償和道歉。日前，蔡某某父母因不履行法院判決被司法拘留15日，其名下的一套房屋進入拍賣程序，將於11月2日公開拍賣。
新京報視頻截圖
而已去世近一年的小琪，仍未入土為安。
The news has also brought a juvenile criminal case back into public spotlight – a case that shocked China and stirred nationwide debate over the age of criminal liability.
A 10-year-old girl in Dalian, Liaoning Province, was killed on October 20, 2019. According to the police report issued by the Dalian Municipal Public Security Bureau, a 13-year-old boy living in the neighborhood has confessed of killing the girl. He lured the victim to his home, where he sexually assaulted her, stabbed her to death and then dumped her body in nearby bushes. However, he was below the legal age of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under China's Criminal law, which is 14, so he was later sent to a rehabilitation center instead of being put behind bars.
A year on since the case, the boy's parents have now been held under police detention for refusing to pay the 1.28 million yuan compensation and publishing a public apology to the girl's family.
02
“不滿14歲”＝“免責金牌”？
這起案件之所以牽動人心並引發社會討論，是因為它涉及到了影響判決的一個關鍵點——
刑事責任年齡。
根據現行法律：
已滿16週歲：
應當負刑事責任，為完全負刑事責任年齡；
已滿14週歲不滿16週歲：
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姦、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放危險物質罪的，應負刑事責任；
不滿14週歲：
不管實施何種危害社會的行為，都不負刑事責任，為完全不負刑事責任年齡。
而在這起案件中，當時讀初二的蔡某某，差兩個月滿14週歲，屬於完全不負刑事責任年齡。
路邊公共視頻畫面顯示，事發當天15時20分，小琪穿著紅色衣服，拎著布兜，自東向西路過，走進了緊挨著蔡某某家的一條街。
但這個案子中有太多令人無法忽視的細節，挑戰著人們對未成年人的認知——
比如，在行兇後，男孩竟多次若無其事地來到小琪父母經營的一家水果店，詢問小琪的去向：
你女兒去哪了？
女兒找到了沒有？
小琪的父親事後回憶——
“此時的蔡某某在我面前的神態仍然看不出什麼異樣。事後根據監控錄像的時間回想，那時我女兒應該已經被他騙到了他家中。我不知道他怎麼能做到那麼平靜地跟我說話。”
再比如，蔡某某在20日晚的班級群中，曾反覆說出這樣的話：
“小孩死了，讓人扒光給殺了，就在我家門口對面”
“他們警察辦事這麼草率的嗎，給我加入嫌疑名單，我一個小孩懷疑我”
“我怕我的指紋和血在她身上，那我不就完了嗎”
“懷疑我了，我的指紋咋整”
“我虛歲14”
在案發後，蔡某某還被同小區多名女性指證為“慣犯”。
而未滿14週歲的蔡某某，身高已有1米75，體重超過140斤，與成年人體格幾乎毫無差異。
……
有網友評論：明明是個孩子，但表現出來的心計與冷靜，讓成年人都不寒而慄。
2019年底，伴隨著此案發酵，一些過往類似案件也引發公眾對刑責年齡的討論：
2018年12月2日， 12歲的湖南男孩吳某因不滿母親對其管教太嚴，持刀將34歲的親生母親陳某殺害。在被問到是否知錯時，他脫口而出——
“我又沒殺別人，我殺的是我媽。”
因未滿14週歲，他不負刑責。
2018年12月31日，13歲的男孩羅某因家庭糾紛錘殺親生父母，致父母雙雙因失血過多死亡。同樣的，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14歲，被取消刑事處罰。
In recent years, serious crimes committed by minors have aroused social concern, with the aforementioned Dalian case being one of them. These cases have prompted lawmakers at the national level to discuss the possibility of amending the laws on protecting minors, as well as lowering the age of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03
少年與“惡”的距離
儘管多數人表示贊同降低刑事責任年齡，但降低多少，這條線如何劃，仍未有定論。
相關話題的討論，也逐漸滲透到如心理、道德、人性等更深的層面。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刑法專家羅翔曾提出這樣的問題——
“小朋友天性純良嗎？”帶著對孩童天性的質疑，羅翔表示——
“儘管未成年人普遍被認為缺乏辨認能力，但在如謀殺這類特別嚴重的犯罪中，7歲以上其實就可以認為已存在辨認能力和控制能力。”
從世界範圍來看，隨著時代發展和技術更迭，降低刑事責任年齡近年來已成為一種趨勢。
聯合國曾建議將最低刑責年齡定在12歲，但這又引出了其他問題——
比如，11歲的孩子殺人呢？又或者，要把刑責年齡降到10歲以下嗎？
電影《誤殺》
在各種討論聲中，有專家表示，可以適當借鑑英美國家“惡意補足年齡”規則。
例如，10-14歲的少年屬於“假定缺乏刑責能力”。
但如果能提供相關證據，證明該少年在作案時具有惡意，能夠辨別是非、善惡，或意識到其違法性，那麼對其“不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界定則能夠被推翻。
也就是說：突破年齡的界限，而以犯罪者作案時的心理年齡、主觀意識、犯案手段等因素，作為是否量刑的依據。
如一位網友所說，互聯網時代下——
“我知道一個無心犯錯的未成年人需要保護，但是一個故意的、惡意地犯罪的‘小人渣’也需要被懲罰。”
It is understood that the UK and the United States follow the "malice supplies the age" principle for determining whether a youth is criminally responsible. According to this principle, a person in a certain age group is presumed to be not criminally liable, but if the prosecution proves that the person is malicious in the conduct of the act, then he or she should face criminal penalties. Some Chinese experts believed this principle could be seen as an alternative solution when dealing with China's juvenile delinquency cases.
在講述校園霸凌的電影《少年的你》中，演員周也飾演“天使面孔魔鬼心”的施暴者魏萊。
值得關注的是，在各種聲音中，也有一部分人認為不應輕易降低刑責年齡，這種觀點認為——
“一個社會要走向文明，對仇恨更應該理性，懲罰犯罪不是最終目的，讓一個人迴歸社會才是最終目的。”
然而，無論持何種觀點，無論對人性的本來面目有著怎樣的理解，法律的最終目標都是——
讓每個人，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
只要所有的努力是向著這個方向，那就是進步，就是勝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