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舟:中國文學處於世界邊緣。五四百年,從白話文運動開始談起

1917年,胡適發表《文學改良芻議》的時候心裡也是打鼓的,他清楚這是一場大變革。27歲還在唸書的胡適小心翼翼的、試探的寫出了使用白話文的好處,並寫出白話文的歷史,試圖告訴大家白話文古已有之,試圖讓大家相信使用白話文只是順應時代的潮流。他預計需要20年的時間才能成功的推行白話文,沒想到《文學改良芻議》甫一發表便掀起熱潮,用白話文寫就的文章在一兩年間雨後新筍般大量湧出。五年後,白話文運動已可宣告成功,並且是巨大的成功。

現在我們所談論的文學,是從那時開始算起。

中國文學分為兩截,一截是兩千五百年曆史的文言文;一截是百十年來的白話文,看起來的確年輕了些。但白話文不是和文言文一刀兩斷,而是源源不斷的從文言文中汲取營養,用一種更為普及的表達方式,讓寫作者表達的更加清楚,讓閱讀者理解的更加透徹。有兩千年曆史的文言文作為中國現代文學的基石,讓中國文學得以保持自信。這種自信絕非盲目,否則白話文運動後也不會幾年時間便有了魯迅、周作人等一流的文學家,直接推行了白話文運動的成功。

眾所周知,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是白話文第一篇小說。坦白講,狂人日記的現實意義更加偉大,但從文學本身上看,與魯迅先生後來的小說,如《祝福》《孔乙己》等相比,《狂人日記》的確青澀了些。由此可見,偉大的作家也要有一個成熟的過程。

寫作是一件需要技巧的事,如同畫畫是從臨摹開始,練習素描、速寫、水彩,才能走向藝術的道路。可中國文學發展至今,白話文已經練習了百餘年,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腳步卻越來越慢。全球的圖書市場何其龐大,中國文學不進則退,如逆水行舟。

我們當代的作家,有誰能堪稱偉大?這或許要一百年後才有答案。那麼我們當代的作家,有誰能在當代的世界文壇上佔有一席之地?答案顯然是沒有。蔣方舟說的沒錯,中國文學正處於世界的邊緣。當然,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有很多,漢語翻譯的問題、文化差異的問題、意識形態的偏見等等,拋去這些客觀因素,我們自黑的談一下,中國的當代文學究竟是什麼模樣。

蔣方舟:中國文學處於世界邊緣。五四百年,從白話文運動開始談起

年輕時的蔣方舟

從傷痕文學開始,中國文學驟然狂野

在打雞血的年代,怎麼寫的都有,寫什麼的都有,暴力、色情、神經病,怎麼瘋狂怎麼來,彷彿中國文壇的集體狂歡。其中一部分成為經典,一部分流入地攤。在狂歡期間,中國文學也的確達到了一次高潮,那就是80年代的先鋒文學。馬原、洪峰、餘華、蘇童、葉兆言等青年作家紛紛登上文壇,他們不考慮寫什麼,他們想的是“怎麼寫”。他們對文學進行探索,尋求突破,像是披著鎧甲的騎士,要為中國文學闖出一條路來。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講,路都有了,自然是越走越遠,越走越寬。可原以為那會是起點,回頭看居然有了點巔峰的意思。

80年代是中國文學的一次厚積薄發,是獨屬於他們的一次吶喊。喊累了、痛快了,也的確該冷靜下來了。中國文學在高潮後進入了賢者模式。冷靜之後,彼時的作家們看到了同時期的外國文學,歎為觀止。彼時的作家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恐怕就是:原來還能這麼寫!

蔣方舟:中國文學處於世界邊緣。五四百年,從白話文運動開始談起

創作從模仿開始。這是每位創作者都有的經驗。馬爾克斯如今在中國簡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魔幻現實主義的作品比比皆是。即便不是寫魔幻現實的作家,也會在內容裡揉一些魔幻現實的橋段,顯得高級。這是中國當代文學最為突出的一個例子,在莫言得獎後,這簡直成為了熱點話題。

鄭淵潔有次參加一個作家筆會。作家們大談自己看過什麼書。其中一個說完某位俄羅斯作家的書後,問他:鄭淵潔,你看過嗎?

鄭淵潔搖頭。她大驚:連他的書都沒看過,你怎麼寫作?

可見,當時的中國作家是多麼的需要依賴。模仿外國作家,幾乎成了中國青年作家的時代行為。如同正在學騎車的青少年,嗷嗷叫著讓大人攙扶。

故事還有下半段,輪到鄭淵潔發言時,鄭淵潔說:我最近在看“庫斯卡雅”的書,特受啟發,你們看過嗎? 百分之七十的人點頭。鄭淵潔說這名字是我瞎編的。從此再沒參加過作家筆會。

這是一個流傳甚廣的文壇趣事,提起來都像講段子一樣,卻是中國文學的現狀。

作家們的不真誠源於心虛,源於對自身能力的不自信。而撒謊逞能也恰恰是青少年的行為習慣。換言之,彼時的中國文學是孩子一般的稚嫩。模仿也好,偽裝也好,雖讓人不喜,卻是成長中必要的過程,也是成長中難免的痛楚。

新一代的新青年,當初是專指80後的

蔣方舟:中國文學處於世界邊緣。五四百年,從白話文運動開始談起

80後在巨大的壓力下成長,是新新人類。如今連新新人類這個詞都是過時的了。可當我們談起80後的作家們,似乎沒有誰能堪稱一流。韓寒?我更愛他的電影和態度;郭敬明?他的代表作放到現在連出版都困難;張悅然?她是80後作家中,少有的既無爭議又有能力的作家,可惜談不上出彩。

蔣方舟說中國文學有斷層的情況出現,說的應該是這批80後不給力,個頂個的不出頭。那麼80後在文壇中當真不值一提嗎?並不是,因為80後現如今的這個年齡,才是真正開始發力的年齡,他們必將是未來文壇的主力軍,逃都逃不掉。

然而斷層的擔憂的確存在,源於80後的文風。胡適之在《文學改良芻議》中提出了八個重點:一曰,須言之有物。

二曰,不摹仿古人。

三曰,須講求文法。

四曰,不作無病之呻吟。

五曰,務去濫調套語。

六曰,不用典。

七曰,不講對仗。

八曰,不避俗字俗語。

當年80後的作家們彷彿是比照這八點倡議成心反其道而行,居然一個也沒落下,簡直叛逆。因為80後的與眾不同,他們想要的是不一樣。

白話文運動的倡議是“我手寫我口”,相對80後而言,老一輩作家們恪守此理,幾乎都是用鄉土方言作文。無論文采多麼絢爛,乍看起來都有一股土渣子味,這是時代的印記。白話文運動有一個偉大之處在於反推了“口語”的統一。原本“口語”統一應該成為白話文運動的先決條件,可當時的年代已經等不及了。甚至在白話文運動之後,民國時還出現了用北京話寫作、上海話寫作、粵語寫作和閩南語寫作的亂象,最後北京話寫作因為受眾更廣,作家更多而取勝,漸漸成為潮流。

民國以後,隨著國民識字率的顯著提高,寫作者越來越多。然而普通話的推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明顯慢於識字的速度。你現在看老一輩作家的視頻採訪,幾乎都是一口地道的方言侃侃而談,他們的“我手寫我口”,自然也是用地道的方言講述愛情的羅曼史。

在普通話環境成長起來的80後當然不接受這些,並開始放飛自我,進行全新的寫作。失去了根基的文學,想當然是“浮萍”一樣空洞。“浮萍”、“堆砌”、“無病呻吟”等等這樣的批評我想80後作家們老早就聽出繭子來了。

80後這樣的叛逆其實是件好事,因為中國文學這個青少年終於步入了青春期,開始了走向成熟的遠途。

正當一切都按照自然的發展規律進行時,科技帶來了又一次的重大變革——網絡文學的興起。80後作家集體茫然。

當然,網絡文學又是另一個命題,也是一個需要深入探討的命題,我們留在下一期去寫。

最後附一篇有關當今中國作家的論證排名:

當我們談論今日的中國文學時,談論的只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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