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的家傳

今天故事的主題是

「野史有直筆」

1

宋朝人安如山是一個有意思的詩人。

安如山曾得抗蒙名將曹友聞賞識,讓他去做官,辭而不就。後來,曹友聞因上峰指揮失誤在陽平關之戰中寡不敵眾,戰敗身亡。安如山獨往陽平關收屍,將其安葬,並且寫了一首詩《曹將軍》紀念他。其中有這樣一句,“長城但自壞,千古痛稠結。肉食無遠謀,野史有直筆”。

“肉食無遠謀,野史有直筆”。我們似乎正處於一個這樣的歷史情景中。廣為人知如方方、小引的日記寫作,散若微塵如微博、豆瓣上的個人故事,比之所謂正史的曲筆,某種意義上都是野史的直筆。

“肉食無遠謀,野史有直筆”,還是一種歷史觀。對從大處著眼的歷史保持警惕,不放棄個體敘事中有價值的東西,私以為這種對待歷史的態度,在當下公共問題的討論中尤為珍貴。

當下人們討論公共問題似乎處於一種“大歷史“的情結中。大局,大勢,大國關係,大字滿天飛。記錄疫情期間見聞是不顧大局,批評若大於讚美是破壞大勢,海外出版日記則影響大國關係,冠冕堂皇,用歷史之大圍剿個人其小。

我們經常如數家珍地誇耀自己有悠久的歷史傳統。其實你看,對於800年前詩人安如山重情重義的人性光輝,野史直筆的歷史態度,這些有價值的歷史珠璣,卻往往棄之如敝履。

2

很多讀者常常說我寫這些東西,作為一個體育公號屬不務正業。其實以上這些恰恰是從體育中獲得的啟發,是我看ESPN最新推出的喬丹紀錄片所想到的。

ESPN最近推出了喬丹的紀錄片《最後之舞》,創疫情期間收視率新高。這個紀錄片的素材是22年前,喬丹第六個奪冠賽季記者們對球隊的貼身記錄。

用一種事無鉅細的個人視角,記錄並且保留22年的素材,這大抵也是一種“野史觀”。這種不厭其小、寧舍其大的“野史觀”,與NHK從幼兒園開始記錄乒乓球運動員福原愛的成長,從小學時開始記錄花滑選手羽生結弦的夢想,如出一轍。

這些不厭其小,讓我想到了我們的體育影視題材。這些年體育影視題材似乎是熱點題材,每多大氣磅礴之作,如萬眾期待的《中國女排》,如家國情懷的《攀登者》,但似乎少一些寧舍其大的野史之作。

歷史是個小姑娘任人打扮,清朝人張廷玉奉修明史,舍諸多遼東史料不錄,就是這個道理。“野史有直筆”作為一種歷史態度,其有價值之處在於能用個體的經驗,具體的遭遇,拆穿時代對歷史的任意剪裁。

3

講一則關於方方的家傳史料吧。

方方的祖父汪闢疆是南京大學著名學者。這位大學者的住所拆遷故事,可以說是兩個時代的縮影。上世紀60年代南京市政修路,汪闢疆很配合拆遷,認為南京修路是好事,修一條大馬路可與北京媲美。

市政還建新房之後,汪闢疆在給親人的信中提及,心懷感激。但時代就是這樣,不僅任人剪裁,而且剪裁任人。這位著名學者去世30年以後,這棟讓他心懷感激的房子再次遭遇拆遷。這一次並非因為市政工程的需要,只是房地產時代到來了。

你看,這就是現代中國最好的家傳史料。就是這類個體敘事,會讓我們更好地理解時代,理解歷史。時代容易被任意裁剪,野史有直筆,我們有拒絕剪刀的傳統。我們不能丟掉這種傳統,更不能像圍攻方方的人群那樣,成為那把剪刀。

歷史容易變臉,爭論總會過去。方方在這個時代的遭遇,引發了我鉤沉其家史的興趣。方方是一把刀,她的遭遇,家傳的史料,給時代做了一次橫剖:野史有直筆。

方方的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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