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尷尬人:一邊忙著為丈夫納妾,一邊打著小算盤

《紅樓夢》第四十六回回目名為“尷尬人難免尷尬事,鴛鴦女誓絕鴛鴦偶”,之所以說尷尬是因為在這一回裡,榮國府出了一件讓所有人都覺得尷尬的事,那就是賈母的長子賈赦看上了賈母身邊的丫鬟鴛鴦,費盡周折要討來做妾。賈赦是出了名的“老風流”,鬍子都花白了,還一個接一個的娶姨娘,最後竟看上了自己母親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

按照當時的禮數,自己長輩屋裡的人是輕易動不得的。六十三回,林之孝家的到怡紅院查上夜,順便就開始教導寶玉禮數和規矩:

這些時我聽見二爺嘴裡都換了字眼,趕著這幾位大姑娘們竟叫起名字來。雖然在這屋裡,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還該嘴裡尊重些才是。若一時半刻偶然叫一聲使得,若只管叫起來,怕以後兄弟侄兒照樣,便惹人笑話,說這家子的人眼裡沒有長輩。


《紅樓夢》裡的尷尬人:一邊忙著為丈夫納妾,一邊打著小算盤

襲人和晴雯是賈母安排去伺候寶玉的,名義上還是賈母屋裡的丫鬟,寶玉理應尊重她們,不能直呼其名,而應該叫姐姐,這是官宦之家的規矩。況且鴛鴦是賈母屋裡的總管,賈母一應吃穿玩用,全指望鴛鴦一人調度操持,是一刻也離不得的,這個情況人人都知道,賈赦偏偏執意要討自己母親屋裡的鴛鴦做妾,於情於禮都不合,所以說此事尷尬。就連精明的王熙鳳都說跟賈母要鴛鴦就相當於拿草棍兒戳老虎的鼻子眼兒,會惹老祖宗大怒。可是,邢夫人卻還是按照賈赦的意思去做了。明知此事尷尬,還容易被賈母罵,為何邢夫人還要幫著賈赦去遊說呢?

《紅樓夢》裡的尷尬人:一邊忙著為丈夫納妾,一邊打著小算盤

1. 邢夫人本就是個尷尬人,為了自保只能無條件的順從丈夫

為什麼說邢夫人是尷尬人呢?首先,邢夫人的尷尬來源於她的身世,賈母、王夫人、王熙鳳、李紈都是來自簪纓世族,邢夫人孃家卻勉強算個小康。沒有實力強大的孃家做靠山,邢夫人在賈家說話都挺不直腰桿,自覺低人一頭,尤其與妯娌王夫人相比,更是差異巨大,無法抗衡。

其次邢夫人的尷尬還來源於她無兒無女,賈璉和迎春都不是邢夫人生的。大家族都是母憑子貴的,沒有子女不僅意味著沒有地位、沒有依靠,也代表著沒有未來。雖然是正妻,卻沒有子女,處境的尷尬可想而知。最後,邢夫人的尷尬還來源於她不得人心。邢夫人性格倔強且愚直,又兼吝嗇自私,所以上到賈母,下到僕人,都不怎麼喜歡這個大太太。邢夫人虛擔了長房長媳的身份,卻沒得到這個身份應有的敬重,何其尷尬!

《紅樓夢》裡的尷尬人:一邊忙著為丈夫納妾,一邊打著小算盤

身為尷尬人,邢夫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錦衣玉食的生活,對賈赦百般順從。賈赦左一房右一房的娶小妾,邢夫人從來不敢阻攔,還要幫著安排。等賈赦要納鴛鴦時,邢夫人雖然覺得不妥當,但是仍然不敢違拗丈夫的意願,只能硬著頭皮去討要。果然最後不但事沒辦成,還捱了賈母一頓數落:“我聽見你替你老爺說媒來了。你倒也三從四德,只是這賢惠也太過了!你們如今也是孫子兒子滿眼了,你還怕他,勸兩句都使不得,還由著你老爺性兒鬧。”邢夫人自覺難堪,回道:“我勸過幾次不依。老太太還有什麼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兒。”聽來也是心酸,事沒辦成,想來回去還要被賈赦責罵一頓。

《紅樓夢》裡的尷尬人:一邊忙著為丈夫納妾,一邊打著小算盤

2. 邢夫人婪取財貨,納鴛鴦為妾有利可圖

在這件尷尬事例,賈母的反應令人深思。知道賈赦要討鴛鴦為妾後,賈母氣的渾身亂戰,勃然大怒,說道:

我通共剩了這麼一個可靠的人,他們還要來算計!外頭孝敬,暗地裡盤算我。有好東西也來要,有好人也要,剩了這麼個毛丫頭,見我待他好了,你們自然氣不過,弄開了他,好擺弄我!

雖然賈赦的這個舉動有些不妥,但是並不是大逆不道,賈母暴怒至此,還說出“盤算”“擺弄”這樣嚴重的詞,著實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賈母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呢?其實是因為她一眼就看穿了賈赦和邢夫人的意圖。

《紅樓夢》裡的尷尬人:一邊忙著為丈夫納妾,一邊打著小算盤

賈赦是賈母的長子,當時的社會講究長幼有序,所以他理應是榮國府大權的掌握者,但是我們看到象徵榮國府權力和地位的榮禧堂是賈政在居住。賈赦反而住在一個偏院裡。雖然對於這樣的格局,曹雪芹沒有給出明確的解釋,但是卻很明顯的寫出了賈赦和邢夫人對於這個現狀的不滿。

七十五回,中秋夜,賈家一家大小坐在一處賞月,玩起了擊鼓傳花,花落到誰手裡,罰講笑話一個。賈赦講了一個母親對兒女偏心的笑話,賈母一下子就聽出了笑話裡的弦外之音,兒子這是在拐著彎的埋怨自己偏心眼呢。七十三回,邢夫人拿了傻大姐撿到的繡春囊,不去找管家的自家兒媳婦王熙鳳,而是直接拿去給王夫人,等於是當面鼓對面鑼的打王夫人的臉,說她持家無方。可見妯娌見嫌隙已大。要納鴛鴦為妾就是賈赦夫婦表達不滿、爭取榮國府權力的一個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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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雖身份低微,是賈府的家生子,父母原就是賈府的奴僕。但是她所處的位置很重要,是賈母身邊第一得力的丫鬟,深得賈母倚重。況且行事有妥帖,為人溫和,所以就連主子們都喜歡、尊重她。三十九回,李紈道:

比如老太太屋裡,要沒那個鴛鴦如何使得。從太太起,哪一個敢駁老太太的回,現在他敢駁回。偏老太太只聽他一個人的話。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別人不記得,他都記得,要不是他經管著,不知叫人誆騙了多少去呢。

賈母這個老太太在大家族裡生活了五六十年,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什麼樣的事沒經過,看人的眼光自然錯不了。之所以這麼依仗鴛鴦,就是看準了這孩子心地公道、純正、善良,雖然賈母依仗她,她卻從不仗勢欺人,因此也就更加的信任她,信任到把古董金銀等值錢物件也交到給她管理的地步。看賈母如此信任鴛鴦,府裡的老爺、少爺、太太們也都同鴛鴦親近。

《紅樓夢》裡的尷尬人:一邊忙著為丈夫納妾,一邊打著小算盤

七十二回,賈璉因為缺錢使,卻又有幾件不得不花錢的大事,一時週轉不開,就想辦法想到了鴛鴦頭上,央求鴛鴦“把老太太查不著的金銀傢伙偷著運出一箱來,暫押千數兩銀子支騰過去。”果然鴛鴦就幫他弄出了一大箱好物件來。賈璉能想到的,賈赦自然能想到。

賈母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她的一份價值巨大的傢俬,鴛鴦最清楚。鴛鴦就是賈母的七寸,誰能擺弄鴛鴦,誰就能擺弄賈母。說到這裡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賈母說賈赦討要鴛鴦就是想算計擺弄她了。

《紅樓夢》裡的尷尬人:一邊忙著為丈夫納妾,一邊打著小算盤

四十六回,曹雪芹借王熙鳳說出了邢夫人婪取財貨,在錢財上分外計較的個性。七十五回,邢夫人的弟弟邢大舅也說邢夫人視錢如命,把邢家的一份傢俬把持在手裡。可見邢夫人是愛財之人。賈母生在史家,嫁到賈家,當家多年,積攢了財物不計其數。賈赦和邢夫人對賈母的傢俬早就覬覦良久,最後才想出了納鴛鴦為妾,圖謀賈母錢財的主意。在這樣巨大的經濟利益面前,邢夫人這愛財之人哪裡會後退,只會想方設法、盡心盡力去爭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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