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難忘的打夯號子

週末,我在家收拾盛破爛的小屋,發現了角落的石夯,心頭猛然一震,忍不住上前拂去上面的塵土,耳邊想起了打夯的號子——

(領唱)咱哥們呀那麼,

(合唱)哎——嗨!

(領唱)來打夯呀麼,

(合唱)哎——嗨!

(領唱)使勁的打哩呀麼,

(合唱)吆兒吆呀,

(領唱)使勁的夯呀麼,

(合唱)哎——嗨!

不管皇家宮殿還是平民草舍,都是在哎嗨、哎嗨的號子聲中,一夯一夯的砸實了千秋基業。夯,看去就是塊鑲上把的四方石頭,當四個拽夯者把它高高拉起又猛落在地上的時候,就爆發出了千鈞之力。若是拉夯者不同時拉繩,夯就會失去平衡,還會砸著領夯手的腳。就是為齊心拉繩,我們的祖先便譜寫出了“打夯的號子”。夯號的特點是領夯手唱時,大夥靜聽,合唱時夯起夯落。儘管各區域的夯號曲譜不同,歸納起來就是單夯號子和雙夯號子之分。上面的打夯號子合唱是一拍,只能打一夯,所以為“單夯號子”。

(領唱)咱爺們使齊那勁哩——

(合唱)哎嗨吆——啊!

(領唱)使勁那來打夯——啊,

(合唱)哎嗨夯——啊!

(領唱)打夯蓋新屋——啊,

(合唱)哎嗨吆——啊!

(領唱)蓋屋就娶新娘——啊,

(合唱)哎嗨夯——啊!

這個夯號看來雖長,其實前兩句和後兩句曲譜相同。就兩句而言,上句號子音調高挑,下句音調低沉而爆發出情感,形成了陰陽結合、渾厚有力的旋律。因這個號子的合唱為兩拍,要起落兩次夯,所以稱“雙夯號子”。不管什麼夯號,每分鐘都是打十六次夯,所以打夯是個苦漢子活,打夯者雙手都會磨起無數血泡。我小時候聽見打夯就著迷,還曾經誤了上學。長大後,我也就成了領夯手。

夯號不僅指揮夯起夯落,還要指揮夯的前行後倒,所以夯號只有曲譜,沒有具體的唱詞,全靠領夯手即興發揮、看到啥就唱啥。人們說,凡是領夯手都犯賤,每逢看到俊俏的大閨女、小媳婦時,就會在夯號裡編些帶有色情的內容,來滑溜滑溜嘴頭,以此鼓起打夯者興趣,使其忘了勞累。要是讓女人們聽到了,便會招來一頓臭罵。俺衚衕裡大栓哥是有名的領夯手,聲音高昂洪亮,夯詞編的又快又好。那年,他看到來了個年輕的女子,便高聲唱起來:

(領唱)南面來了個姑娘呀,

(合唱)哎嗨吆——啊!

(領唱)長的那實在是俊啊,

(合唱)哎嗨夯——啊!

(領唱)誰娶她當老婆啊,

(合唱)哎嗨吆——啊!

(領唱)一輩子有福氣啊,

(合唱)哎嗨夯——啊!

當那姑娘走到眼前的時候,一下把小夥子們的眼光拉過去了,誰也無心打夯了。萬沒想到那姑娘竟停住了腳步,笑著說,大哥,咋停夯了呢,俺也會唱夯呢。不信咱試試。小夥子們一下提起情緒,拉直了夯繩。那姑娘便叫起夯來:(領唱)看看我是那誰呀,(合唱)哎嗨吆——啊,(領唱)是你的姑奶奶啊,(合唱)哎嗨……當小夥子們知道被耍戲時,精力分散,夯失去了平穩,落在了大栓哥的腳拇指上。大栓哥疼的直呲牙,那姑娘說了聲“活該”後,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了……

就是這年秋後,公社裡要修躍進水庫,抽調了精壯勞力去參戰。大栓哥與那姑娘又相遇了,而且臨著工地。這邊的大旗寫著“大河村青年突擊隊”,那姑娘的紅旗上是“三灣村鐵姑娘班”。大栓哥這才知道她叫大蘭子,還是鐵姑娘班的班長。小夥子和姑娘們“哎嗨、哎嗨”的叫起了勁,那夯砸的大地只發顫。頭三天,雙方還編些夯詞互相粗魯的對罵著,後來,雙方眼裡閃出了愛的火花。再後來,幾個姑娘嫁到了俺村,大蘭子也成了大栓哥的媳婦。多年後,人們還和大栓哥開玩笑:那大蘭子不是想給你當姑奶奶麼,咋鑽進了你這個龜孫子的被窩,成了你媳婦……

時過境遷,往事如煙。隨著機械化的到來,石夯已完成了歷史的歸宿,那漸行漸遠的“打夯號子”,以後恐怕只能在文化遺產裡找到了。

(原載孫廷華《錦屏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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