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史上,由原著小說翻拍至銀幕作品的情況並不少見。
《呼嘯山莊》就是其中之一。它前前後後被多次改編成電影。
這是一部怎樣的作品?它又有什麼不朽的魅力?從原著文本的角度來聊聊,也會很有趣。
1.形式的實驗
這是部“現在”大於“過去”的作品。在當時不被認可,現在卻大受追捧。通常來說,超前的東西都比較孤獨。其實,只要符合歷史發展要求和規律,那麼人們終究會回過頭,重新探求和解讀超前的價值。這只是時間問題。
其實故事簡單來說,不過是關於兩個山莊(呼嘯山莊和畫眉山莊)裡兩代人的愛恨情仇,一個叫希刺克厲夫的吉普賽人串起了一系列故事,從剛開始被收養,被壓迫被欺負,被心愛的人背叛到最後的一系列反轉復仇戲碼,再到最後的良心發現與自我救贖,這有頭有尾的故事情節,如果給瓊瑤阿姨再經過改編,那一定會拍出比《情深深雨濛濛》還要精彩的連續劇。
光有情節那也是不行的。作者艾米莉•勃朗特就像一個怪廚子,“做”出的作品看似黑暗料理、實則另類佳餚。就像你不用老乾媽配吐司麵包,不用威化餅蘸酸奶,你永遠不知道原來這樣其實也挺好吃的。
她並未把這些情節常規化處理,而是不合常規、充滿激情、暴力、野性與瘋狂。和“呼嘯山莊”的“呼嘯”二字一樣,其間聲響不斷有,雷電撼天動地的轟鳴、暴風雨的嚎叫、人物的內心獨白或喃喃自語,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嘶吼……
同樣的情節,別人寫出的是微風細雨,而艾米莉•勃朗特則寫出了雷雨交加。在這種強度和烈度下,有炙熱的愛,也有炙熱的恨。有瘋狂的報復,也有瘋狂的自虐。
作品在敘述結構上做了個實驗。第一人稱敘述,兩個主要敘事者和五個次要敘事者。而各個敘事者之間又不存在重複的問題,反而是互相補充。
在時間敘述上,並不是簡單的線性結構,而是有轉換有跳躍。這種實驗讓人想到昆汀的電影《低俗小說》,堪稱是非線性敘述的典範。敘述模式的超前性或許帶來的是讀者的水土不服,但是也會有從沒有體驗到的驚喜和趣味。
故事屬於“哥特式小說”。即“故事發生在遙遠年代和荒僻的地方,人物被囚禁在狹窄的空間內,懸疑與愛情交織。”小說環境基本封閉,就是呼嘯山莊以及畫眉山莊,而小說的基調,也帶著恐怖、頹廢。甚至在整個故事漸漸清晰之前,還帶著懸疑和神秘。詭異的感受和氛圍的營造,往往就能刺激讀者的窺探欲。
2.關於“愛情”和“復仇”
小說中描寫的愛情同樣動。愛情,能創造一切,亦能毀滅一切。
希刺克厲夫和凱瑟琳,這兩人產生愛情的基礎,是共鳴。這種共鳴就是我們明白彼此的生活,我們懂得彼此的感受,這種形而上的交流,深刻又動人。
“在這個世界上,我的最大的悲痛就是希斯克利夫的悲痛,而且我從一開始就注意並且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思想的中心。我對林頓的愛像是樹林中的葉子:我完全曉得,在冬天改變樹木的時候,時光便會改變葉子。我對希斯克利夫的愛恰似下面的恆久不變的岩石… …”
儘管如此,凱瑟琳還是選擇了林頓。出於門第觀念也好,自私虛榮也罷,這摧毀了希刺克厲夫最後的防線。
於是,愛情在復仇中露出它魔鬼的一面。愛裡面有宣洩、有毀滅,有佔有,愛裡有人類最原始的情慾。愛情又在自我救贖裡露出他天使的一面。最後,希刺克厲夫選擇絕食,告別世界,那時的他,還存著對愛的火苗。
原來,在墮落的愛情之後,昇華的愛情才是對人類的缺損和對缺損後的彌補最大的回報。
復仇或者說是懷著對的最終目的用錯的方式做了錯的事。
從小生長在沒有教化的環境,寄人籬下卻還要忍受侮辱。希刺克厲夫只不過想要得到愛與平等。不通過權勢和金錢來評判別人,這個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
可是他卻選擇了用復仇來達到目的。這種荒誕性是多麼一本正經地存在著。他希望的愛與平等,卻是通過自己曾經鄙夷的方式得來。他獲得山莊,成為有錢人,掌握權勢。追求超越世俗的愛,卻要拆散另一對擁有著超於世俗的愛的小孩。換句話說,用壓迫者曾經對待他的方式來複仇,本身就是對自己追求的東西的否定。所以希刺克厲夫並沒得到想要的快樂,甚至空虛,甚至一再沉溺於愛情的回憶裡。
生活中或者充滿了如此類似的荒誕性。最可怕的事,往往就是不知不覺間,自己變成了自己討厭的人卻渾然不知和自己曾經憎惡的方式為己所用。
3.再談審美
從當時的“非主流”到現在的“主流”,隨著時間的向前推進,作品本身審美層面上的深刻性也被揭示出來。
“真善美”的思想不一定要穿著“真善美”的外衣,反之亦然。因為越是分裂越是惡劣的時候,所映照出來的人性的幽光,才會越加深刻與難得。
希刺克里夫很真實,他像極了我們很多人的影子:渴望被愛,憎惡權勢,嚮往平等。他用一種極端的和不理性的復仇方式來實現理想,但這種宣洩從另一重角度上說昇華了讀者的審美體驗。他做了我們不能在現實生活中不能也不敢做的事。
韓松落說,看電影是向庸常的生活報仇。看書也是。
社會應該允許價值取向的不同。不同價值取向是利益多元化的表現,應當尊重對主流文化批判的文化並且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在評判、審其美的同時,曾經的刻板印象會慢慢在流動的思想中被沖刷,土崩瓦解,這有助於自己判斷體系和價值體系的形成。
原來,包容和承認“非主流”,也在另一個方面也體現出多元化的合理性。說不定哪一天,“非主流”就會變成“主流”。而那時端上餐桌的,也會是人們交口稱讚的佳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