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級老網民的互聯網記憶

我第一次上網是在1995年,稱得上骨灰級的網民。這個當年的流行詞現在已經不太常用。記得有記者讚美資深籃球教練蔣興權,稱之為骨灰級教練,與網絡新詞絕緣的老蔣氣得面色鐵青,還以為記者在咒他死。

我有個土豪哥們1994年在香港工作,在那裡見識到互聯網,而且還很不幸迷上了上網打橋牌。翻回廣州後依然網癮難耐,國內沒有互聯網接入,他竟然時不時撥國際長途到香港,就為了上網打牌。

那時的遊戲都是字符界面,加上簡陋的聊天室,可以邊玩邊聊。這哥們英文爛,電話費又貴得嚇人,索性上來往往先敲一句:I'm Chinese,my English is poor.其他人見此便不再搭理這個可憐的中國人,他就可以專心打牌。

要知道,在1995年,撥打香港電話可不是一般的貴,這位老哥一個月光電話費就高達三千多塊,而且還沒計算上網的費用,聽著我都覺得肉痛。所以,當這位老哥說給我體驗下互聯網的時候,我感覺桌上座鐘的每一聲滴答,都是硬幣跌落的聲音。

那時候的瀏覽器還是Mosaic(Netscape Navigator的前身),而且中文網站寥寥可數,網速又超級慢,上去雅虎轉了轉,好像也沒那麼有意思。

1996年,廣州已經可以接入國際互聯網,我在一家香港公司的廣州辦事處上班,因為工作,需要和香港郵件往來。那時公司只有一個賬號,為了省錢,我們定時撥號收郵件,發郵件也必須節省,先擬好郵件,再撥號上網發出去,發完即斷掉網絡,一刻也不浪費。

1997年,我當時就職公司的技術總監,從廣東電信某地市公司數據分局,搞到了一個免費賬號,如獲至寶。為防止我們窺視,撥號時,他會把窗口拖到屏幕以外,以無影手的速度輸入賬號和密碼。

公司程序員都是用96169撥號上網,又慢又貴,瀏覽網頁常常是撥上號以後,同時打開要看的多個網頁,等頁面都加載出來,就斷掉Modem離線閱讀。聽說這個賬號可以供無限人數共用,一干人等想方設法要打探到賬號和密碼。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功夫不負有心人,有高人鍥而不捨堅持盯住總監的手指,用人肉攝像機鎖定了這個賬號,終於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上網了。

遇到好基友上網沒賬號,我們會很威水地分享給他,然後拍拍肩膀叮囑一句:“千萬不要告訴別人。”然後這位仁兄轉頭就告訴了他的好基友,同時叮囑一句:“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使用這個賬號的人數呈幾何級數上漲,一年後終於難逃被封掉的命運,據提供此賬號的電信公司客戶說,高峰時期,此賬號有數千人同時在線。

最初上網去得比較多的地方,是水木清華BBS,現在看著醜陋無比,當初卻是最有人氣的B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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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下是國內最早的文學網站,大致應該是創辦於1997年,第一次接觸蔡智恆、寧財神、李尋歡、安妮寶貝、今何在的作品,都是在這個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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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上網最多的時間還是用於聊天。我不愛聊天室,一群人在一個個房間裡有一搭沒一搭瞎聊,沒勁。

我喜歡ICQ,對我來說,這是互聯網上第一款有魔力的軟件,能夠天涯若比鄰地和地球上任何角落的人一對一聊天,真是太神奇的事。我專門加一些犄角旮旯國家和地區的網友,像什麼格魯吉亞、巴拉圭、列支敦士登,甚至戰亂中的車臣,以滿足我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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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ICQ上和我聊得時間最久,是一個來自俄羅斯遠東城市馬加丹的礦物工程師。這座城市位於超高緯度的苦寒之地,對我來說,那裡充滿了神秘感。我們聊得很投機,他發了照片,是個帥氣的中年人,斯大林同款的鬍子,在辦公室,手握一罐啤酒,桌上一堆空罐,室外是零下40多度的冰天雪地,真不愧是戰鬥民族。

這位仁兄自述上ICQ找外國人聊天,是為了練習英語。但是我這個半吊子英文的中國人,不讓他的英文水平下降就不錯了。就這樣,我們翻著字典聊了一年多。

在ICQ上泡妞自然少不了。第一個線下見面的女網友就結識於ICQ。聊了差不多有兩三個月吧,互發照片確認對方不是歪瓜裂棗,雙方約在環市東路的綠茵閣見面。

現場氣氛浪漫,兩人相談甚歡。愉快地鋸完牛扒,姑娘意味深長地說:“我說沒有男朋友,並沒有騙你,我確實沒有男朋友,但我有一個老公,你介意嗎?……我們還會有下一次嗎?”

後來,偶然的機會,我又在ICQ上認識了一個叫做Pagani的網友,從網名上我自以為是地判斷應該是女性(當時土鱉沒見識,後來才知道Pagani是意大利超跑品牌)。聊了一段時間,感覺對方談吐不凡,而且幽默開朗,還對我頗有好感,並且主動發了一張照片給我:明眸皓齒,光豔照人。能遇到這樣的知性美女,一定是我家祖墳冒青煙了。於是我變得五迷三道,一堆工作任務無心處理,整天掛在ICQ上,期待著她上線。

看到這裡,大家估計已經能猜到結局了,沒錯,這是個摳腳大漢冒充的。

經過這兩次教訓,我進階到了資深網民,對網上的誘惑開始免疫。

1998年,三大門戶網站新浪、網易、搜狐相繼成立。還有一個叫做5460中國同學錄的網站也在這一年出現了,這個偏居湖南一隅的小網站,當時非常有影響力。後來ChinaRen(被搜狐收購)也辦了一個校友錄,很多失散多年的同學都在這兩個同學錄中找到了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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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天涯社區成立,慕容雪村、當年明月、十年砍柴、五嶽散人、孔二狗、江南等,早期都是盤踞於此的風雲人物。

1999年初,因為上班時間聊天太過瘋狂,公司封掉了ICQ的端口,大家無奈轉而尋找其他替代品。當時國內ICQ仿製品不少,比如PCICQ、PICQ、OpenICQ、OICQ等等,分別試用過以後,我覺得OICQ的體驗最好,這是深圳一家小公司於1999年剛推出的即時通訊工具,在公司也沒被封,於是大家集體轉戰OICQ,這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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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初註冊的QQ號都是5位數。那時候的QQ還很山寨,沒有任何驗證機制,可以用軟件批量註冊,然後留下比較好的號碼,比如0000、6666、8888之類,其他的直接拋棄。我們並未意識到這些優質號碼的價值,當時唯一的用途,就是在網上泡妞時作為贈送的禮物。如果能預測到QQ號碼也是能變現的資源,當初多保留一些,現在想必已經發達了。

骨灰級老網民的互聯網記憶

有一年春節,我回老家過年,家裡網絡不靈光,將近兩週時間沒上網。回到廣州,我最常用的5位QQ號居然被盜了。當時的QQ安全機制極為薄弱,可以申請取回密碼到登記的郵箱,而我的郵箱又傻逼逼地填在了個人信息中。雖然我把QQ密碼設置得很複雜,但郵箱密碼是簡單的6位數字,很容易就被一個小黑客用軟件暴力破解搞定了。


這讓我甚為惱火,作為一個IT人,被盜了QQ,太TM丟臉了,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在申訴無用的情況下,我也用字典破解+暴力破解跑了一星期,也沒搞定QQ的密碼,估計是設成了十多位,最後只好放棄認栽。

當時對我來說,最大的損失並非這個QQ號碼,而是那個163.net郵箱。163.net是飛華公司1997年推出的中國最早的免費郵箱,後來賣給了網易,再後來又賣給了Tom,現在已經基本消亡。這是我最早也是最常用的郵箱,裡面也保存了我的很多郵件。

我曾嘗試發信息給我被盜的QQ,想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索要回郵箱,結果這個小兔崽子說再拿一個5位數的QQ來換,我氣不打一處來,祝福了他祖宗十八代,於是就和我的郵箱永別了。

沒了QQ用,我只好厚著臉皮找朋友要回了一個當年送出的QQ號。朋友爽快地物歸原主,唯一叮囑的是記得群發信息給他原來的一眾女網友,告知該QQ換主人了,請主動退散,莫要表錯情以免尷尬。

這個QQ號我一直用到現在,二十年來遇到無數的騙子和販子,紛紛想要搞走這個號碼。

再後來免費空間興起,大家群起用FrontPage做個人主頁,我也湊熱鬧搞了自己的詩歌網站《紅帆船》。

經歷過2000年互聯網危機之後,國內的互聯網行業開始蓬勃興起。

2002年博客出現;2003有了淘寶;2004年的虎撲;2005年的豆瓣;2007年的知乎;2009年SNS應用火爆,大家都在偷菜;2011年開始琢磨140字的微博;2014年集體在微信朋友圈裝X。

現在我的網絡帶寬早已今非昔比,下行已經可以達到500M,雙撥1000M,下載一部高清電影只需要一分鐘。不過,再快的網絡也比不上當初64K撥號上網的樂趣。Modem吱吱呀呀的撥號聲,ICQ收到信息時跳動的小菊花,小黃圖緩慢加載時滿心的期待,還有精心修飾依然土得掉渣的個人網頁,滿滿都是難以忘懷的青春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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