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拉薩看藏醫的經歷:“御醫”的兒子丹增醫生!

2013年開始,我在拉薩生活了三年。

在這個城市,有太多獨特的民俗與風情,擷取一日一夜,便是一首古老的長詩。

今天,便說一點藏醫吧。

我在拉薩看藏醫的經歷:“御醫”的兒子丹增醫生!(沒有丹增醫生的照片,隨便搜了一張網上的藏醫圖。在西藏,很多藏醫也是出家人。)

剛到拉薩時,作為一個內地人,我先是遭受了氣勢洶洶的高原反應。

過幾天,高反平息下來,可以正常工作、外出、約飯了。

但哪怕過了半年,心臟也始終不適——夜晚,哪怕採取了最科學的右側臥姿勢,仍感覺心臟“砰砰砰”跳得跟機關槍似的;走路時,忽然會胸口一窒,得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寫作到聚精會神,忽然左胸會隱隱疼痛。

去北郊的軍區總醫院(拉薩水平最高的醫院之一)檢查,心電圖和心臟彩超都正常。

一個要好的藏族朋友就發話了:“我帶你去丹增醫生那看看吧。”

如果您是拉薩人,看到“丹增醫生”這幾個字,多半會會心一笑。

沒錯,丹增醫生,拉薩最著名的藏醫之一。

他的祖父,是解放前著名的民間醫生,在八廓街有自己的宅邸,還開辦過私塾,令平民子弟入學。而他的父親,是達賴喇嘛當年在拉薩的“御醫”。祖傳技術,讓丹增醫生剛成年不久,就已在拉薩聞名遐邇。

“行啊,什麼時候去?”我問。

朋友說:“明早五點,婦幼保健院門口會合。”

“啥?”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拉薩和北京有兩小時時差,冬天早晨要九點半,曙光才會乍現,而夏天晚上也要十點左右,才會天黑。在拉薩,人們的節奏是跟著太陽走的,不少單位是上午十點上班,中午一點下班。朋友約的早晨五點,算起來可不是北京時間三點?那麼早誰會開門?

“對,排丹增醫生的號就得這樣”,朋友說,“我跟你賭,我們絕不是到的最早的。”

第二天凌晨,我哆哆嗦嗦地起了床(西藏的一早一晚可真冷啊),哆嗦嗦嗦地一路快走出小區(不敢跑,心臟受不了)。

幸好這麼早也還有出租車,打了個車,到婦幼保健院,五點準時。

朋友已經等在那了,他帶著我走進婦幼保健院旁邊的一條小巷子,七拐八拐,就到了一個院子裡。

院子裡,果然已經排上了十來號人!

都是藏族,捂得嚴嚴實實的,連臉都用毛圍巾捂住了。大家也不閒著,無論男女老少,都是要麼轉經筒,要麼念珠捻著。看見我這麼一個漢族人跑進來,都齊刷刷扭頭好奇地看著我。

朋友笑著用藏語跟他們打招呼,指著我說了幾句,大家紛紛點頭衝我微笑,還有人豎著大拇指說“呀咕嘟“(厲害)。

餵你倒是瞎吹我什麼了?

緊跟著,又有人進了院子。不多時,院子便站滿了,新來的人只能排到外面。

漫天的星子,漸漸消散了。

晨光,從東邊的山上透了出來。

天光大亮了。

我這才看清楚,這是個雜居院,兩面都住了人,一面有一座單間小屋,上面用藏文懸掛著招牌,大概那就是藏醫診所了。小屋那一側的院角,是個公廁。公廁外放了一個特大的垃圾桶——藍色,一人高,空的。垃圾桶的旁邊,是一摞摞沒用過的一次性紙碗。是院裡有人在做快餐嗎?

好奇地讓朋友幫我佔著位,我跑出去看了一圈——矮馬,七拐八拐的小巷子裡已擠滿了候診者,怎麼都有一百多號吧。大家都特別自覺,低聲默唸或搖轉經筒,不打擾巷子的寧靜。

回來後朋友說,“你看,我沒騙你吧,八九點來就排不上了。丹增醫生一天就看一上午,完了就走,不加號。”

九點左右,一個身量中等、頭髮濃密的中年男人進院子了,身後跟著一個年輕女孩子。大家紛紛讓道、打招呼,微微低頭表示恭敬。我猜這就是丹增醫生了。

果然,朋友說,“丹增醫生來了,後面那個是他的助理。”

丹增醫生掏鑰匙、開鎖、進屋、開燈。

人群就開始緩慢地蠕動了。

頭一個進屋的,是個中年婦女。她步履艱難地搬著腳上了臺階,進了屋。過一會出來,到公廁外拿一個紙飯盒,進了公廁。

“這是幹啥?”我好奇地問朋友。

“尿診啊。”朋友回答。

哦……我恍然大悟,早些年看師父祈竹仁波切寫的《藏醫學概論》,裡面提到過藏醫的一種獨特診斷手法,就是尿診。沒想到,這次可親眼見識了。

一兩分鐘後,中年婦女拿著紙飯盒出來了。這一次,她沒進屋,直接到了小屋窗外。

丹增醫生的坐診臺就在窗內。窗口懸掛著一個小木筒,筒裡有好幾根深色的木籤,圓頭直身。丹增醫生順手拿起一根,在紙飯盒裡一陣攪和,看了看。

中年婦女又端著紙飯盒回到公廁,直接進門倒掉,再走出來,將廢飯盒丟在了那個一人高的藍色大垃圾桶裡。

咳,原來是這用途,我還以為這院裡有人送外賣呢!

半小時左右,輪到我了。

我非要朋友陪著我進去,怕語言交流有障礙。沒想到丹增醫生一開口,是十分標準的普通話,“你怎麼了?”

簡明扼要地把自己的病情陳述一遍,丹增醫生讓我伸出雙手。他給我把脈時,粗略自學過一點中醫、也會一點粗淺把脈的我,感覺他手指所按的位置和中醫有些不同,寸關尺之間的距離更大一些、尺部更高一些。

丹增醫生沉默地把脈一兩分鐘後,撤回了手,說,“去那個廁所,自己接點尿回來,知道怎麼做吧?”

我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知道知道,都看到了。”

滿院子都是人,眾目睽睽之下,我紅著臉拿了一個紙盒,一溜煙地跑進廁所,接了“噓噓”,又遮遮擋擋地回到窗前。

這次我看清了:丹增醫生拿木簽在“噓噓”裡,沿著順時針快速攪動。“哦,泡沫有點多,顏色深,沒有沉澱……好了,去倒掉吧。”

我如釋重負地一溜煙跑去倒掉液體,把盒子丟進垃圾桶。

再回來時,丹增醫生已經給我寫好了病歷。

“喏,你呢,有點先天性的心臟供血不足。西藏缺氧,在這裡就更明顯了。再就是腎虛。我給你開了三種藥:一種是早飯前半小時吃,一種是中午飯後兩小時吃,還有一種是睡前吃。你很快就會感覺好轉了。”

“吃這些藥,飲食有忌諱:不能吃鴨肉,不能吃水果,水裡的任何動物都不要吃。酸的也不能吃。”

“這一本病歷,你要保管好,下次來的時候給我看,我才知道你的病情和變化。”

丹增醫生一邊說,他的助理——那個年輕女孩子,一邊忙著在藥櫃前撿藥。跟中醫不同,藏醫診所裡沒有一味味單獨的藥材,都是一個個已做成散劑或丸劑的成方。

“別看了,那不是你的藥。先交錢,到外面等著叫你名字取藥。”

“……哦,多少錢?”

“五十元。”

我交了錢,乖乖走到外面。

取藥區就是左側涼棚下的幾條長椅,幾個老阿媽笑著給我擠了一個座位出來(我這麼胖真是難為她們了!)。

“丹增醫生這裡,都是連診費帶藥費,一共五十元,七天的藥。”朋友站在旁邊說。

真有意思,不是按藥物的貴賤收費,而是按人頭算……整齊劃一。

“丹增醫生是拉薩最貴的民間醫生……以前只要四十元一個人,今年漲了價。但他的醫術真的很高明,所以大家也樂意。”朋友向我解釋,大概是怕我嫌貴。然而,我心裡正在說“真便宜啊”。

“呃,可是我在內地買的藏藥都超貴啊。”

朋友“嗤”了一聲,“那種都是私營企業搞的,你去公立的藏醫院試試?”

後來,為給內地的朋友帶藥,我真去了。除了“珍珠七十”等昂貴成藥外,其餘藏藥確實便宜。比如,“二十五味鬼臼丸”,在內地一盒七天的量得一百左右,我在藏醫院拿了一個月的量,才30多元……

話扯遠了,還是回到丹增醫生這。

他給我的藥,我才吃了兩天,果然心臟不適的症狀就消失了。吃完那些藥,我大概生龍活虎了小半年,跑藏南藏東採訪都神采奕奕。

但如他所言,我應該是先天性的心臟供血不足。漸漸的,心臟又開始不適,最終讓我在三年後離開了拉薩。

中間也又去看過幾次丹增醫生,也有一些新的故事,留著以後慢慢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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