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湖,喧囂中的恬靜

朱雀湖,喧囂中的恬靜

朱雀湖,喧囂中的恬靜

去年7月,我來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四師可克達拉市。這是位於伊犁河谷的一座新型城市,比毗鄰的伊寧市建市晚了60多年,一切都新得令人手足無措,就像在疾馳的高鐵上遇見一位天才少年。那高鐵是時代,那少年是我們的夢想。

幾乎從抵達那天起,我就開始了對這座城市的探險與對話。當我發現自己徜徉在完全陌生的園林中,一切都是那麼新鮮、一切又是那麼親切之時,我幾乎立刻愛上了這裡。之所以親切,是因為我所從事的職業已經讓這座城市在內心深處有了一幅印象派鉛筆素描。之所以說是鉛筆素描,完全是因為對這座城市基於新聞語言的理性認知,那粗獷寫實的線條,簡潔有力的描述,如同梵高式點描莫奈式影繪,都源起於這座城市北部工業園區的崛起,南部生態湖區的興盛,西部空白處的謀劃與韜略,東部兩座城市密不可分的伯仲關係,等等,正如一隻稀世之鳥的骨架緣起於與自然相親的山水約定。

可克達拉市位於古老的伊犁河谷盆地北天山護衛的溫暖溼潤之地。正如青年那般,這座城透著青草與露珠、夢幻與浪漫的氣息——她多的是流泉,以及由流泉與雪山生髮的雲海,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她是青蔥與翠綠,是岸芷與汀蘭,是了,她環抱著的伊犁河是全國唯一自東向西流的國際河流,這不走尋常路的河流,讓新生的可克達拉市如水澤中的植物園,長河邊的豐饒地。

這裡的田園風光從植物開始,一筆一畫,從起筆的草坪、花圃、灌木到小喬木、大喬木到亭臺樓榭直至延伸至水中央的長橋,以繁複與簡潔畫定了這座城市的大寫意。這是她的心肺落筆部分,與伊犁河水相接。

於是,我心目中的素描部分開始慢慢消隱,取而代之的是可感可觸的風景。

是啊,素描顯得粗枝大葉,甚至有疏漏與錯誤,就好比你對於夢中的女神描繪,她的眼窩應該是中式的鳳眼,但又不準確,她應該是親眼所見的充滿江南味道的古韻與風致。

主街附近的住宅樓是透著典雅氣韻的改良版中國傳統民居,十足的江浙典範,它注重坐北朝南,注重前街後河與室內採光,取法簡潔流暢的灰白系裝飾著屋頂與簷口。

臨街種著亭亭玉立的柳,或挺拔悅目的銀杏,或瀟灑明媚的梧桐。

城市功能區的樓宇透著低調的巍峨之氣,就好比內斂的隱士,收著氣派的淵源,只一心做街邊的風景。

順著主街一直向南,感覺就像順著一隻陶碗的紋路走進它古樸而又現代的內在,迎著清涼的風,最終抵達一個聲名遠播的湖——朱雀湖。

若說伊犁是塞外江南,那麼,朱雀湖無疑是伊犁大地最婉約的江南面影。

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植物集結令朱雀湖引發關注的。這座城市是集民智民力民願建起來的,這些民甚至可以追溯至很久以前的一批人。當時,他們脫掉了歷經戰爭洗禮淬鍊的戰甲,穿上了永遠貼合著身體長成的戰甲,這身戰甲為這片土地而戰,與嚴寒作戰,與酷暑作戰,與身體的極限作戰,將沙漠和荒原變成綠洲,在綠洲上建起他們引以為豪的新城鎮。而現在,他們的兒孫在他們的鼓舞下,要投身建設更加現代化的城市,那是父輩們別過上海、別過濟南、別過成都、別過武漢時,在心目中偷偷珍藏的願景——親手建設一座理想中的城市。

而當這座光榮之城最終在60年後慢慢得以孵化並拔地而起之時,他們的內心一定激盪起比當年“稻菽激起千重浪”更大的波瀾,他們以這座城市的普通一員或者榮譽一員的身份,加入“我為城市獻棵樹”的大潮之中。他們中有一位長期研究高酸海棠果的老者,更是立下鴻志,要為城市披上一件春看花夏蔭涼秋賞果冬觀霧凇的大美華袍。

我是透過一顆桃核瞭解朱雀湖內心的。這枚桃核屬於朱雀湖邊的一棵京桃,誰能想得到,那樣虯曲盤結的褐色枝條能綻放出美人般的花朵。誰又能想得到,那樣美人般的花朵竟能孕育出精巧如刻刀細細雕琢的果核。

而讓這一切發生的是誰?是大自然嗎?可附近城區也有栽種,卻無法育得這樣一枚近乎完美的甚至能滿足人類裝飾慾望的果核。果核,植物種群繁衍生息的核心,承載著上千萬年的基因密碼,它裡面刻寫著應對所有突發可能與生死誘因,幾時櫱芽,幾時開花,幾時以怎樣的姿態接近陽光避開霜雪,以及如何儲存更多養分,如何讓根扎得更深。

若用畫家的目力細瞧這顆桃核,它外表渾圓或扁圓,果核表面用無法模仿的技法,隨意點描著些彎曲線條與神秘窪坑,整枚果核被一條橫貫的線平分為兩部分。其中一面可以看到一個縱貫上下的樹的形象,你能清晰地看到粗壯的樹幹部分和葉簇形成的樹冠部分。也就是說,這棵樹在不斷的進化繁衍中,用某種無法言說的方式在自己哺育出的每一顆種子上刻下了自己的樣子。

這個發現令人興奮又著迷,低頭拾起那樹下的任何一顆桃核,不管是被幹癟的果肉包裹著的,還是因風化脫殼而出的,你都能縱貫整顆桃核的形象。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很多,我想起了至死不能忘卻的母親的形象,我還想起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最早的先輩征塵未洗,戰袍殘留硝煙,來到這裡,滌盡匪患,蕩清邊陲,擘畫田疇,點染碧野萬頃,最終,他們建成了自己的現代化城市——一個夢想之城,這個夢想之城與祖國的山川水系相親相連!

夏日暖陽中的朱雀湖,幽徑修頎清朗,新葉不染纖塵。春風來時,各色花朵綻放芳菲,於風和日暖中喁喁私語,芬芳的情話繾綣如蝶。

說起蝶,朱雀湖最多的便是它了,還有蜻蜓。蝴蝶和蜻蜓是大自然中飛翔的花朵。它們在飛翔中完成戀愛與婚配,或者,決鬥與重生。據說,蝴蝶與蜻蜓是生態環境的活指針。朱雀湖的蝴蝶和蜻蜓約有幾十種吧,可以通過它們的大小與顏色進行辨別。有時,大蜻蜓飛過可以看見它們緊抱腹間的獵獲物,那是一隻無計可施的毛蟲。而小蜻蜓則多半像是在玩耍,忽高忽低,尋伴覓友一般。

朱雀湖最能讓人靜定入神,她是可克達拉市城南的一抔清涼,讓人於萬物生之中懷想,就連陣陣蟬鳴都像是在向湖神祝禱。

這兒真是個迷人的地方,每時每刻都能看見鳥兒,它們的歌聲讓人迷醉,在枝葉間唱著清脆的韻腳,那未經排練的銀鈴般的聲音,如同雨絲灑向四周,花香彷彿迷了路,在空氣中一下一下地吹拂著,浸潤著,讓整個大地,整個城市都置身在迷醉之中。

夏日,朱雀湖適合一家人一同遊賞,擇一處美麗的花樹之蔭,可以是花色鮮豔明亮的梧桐樹,可以是花束如群鳥棲落的火炬樹,在大樹懷抱中的涼翳裡,鋪一方坐毯——那種細格子的大大的防潮墊就好——擺上方几與食盒中帶來的各色滋味,就能在鳥語花香中盡享聊天的快樂。

小女孩偏要去那近水的湖邊觀魚,追著蜻蜓,那紅翅的蜻蜓一直引著她去到喜水植物盛行的湖邊,在那圓圓的石墩上,她停住了腳步,有些畏懼地去看她的母親。她母親當然是緊跟在她身旁的,提著她喝水的小壺,一刻也不放鬆,不斷去排除因她的探險慾望而織構的險境。

湖中有那樣多的魚兒供人觀賞,瞧,它們排著隊來了,多是錦鯉,白、紅、黃、灰、黑幾種,當然,還有花色的鯉,就像眾多單朵花色的花園裡,會冒出幾簇有兩種以上顏色湊成一朵的花來,奇妙的大自然!它們身形小的,若蝌蚪,大的長數尺,總藏在深水處,見有人來才會像神秘的預言者一般緩緩浮上來些,對自己在湖底投下的大塊陰影毫不在意,它們等待著天降美食,或者,也就只是遠遠瞅著,只是你在岸上,它在水裡,但都各自悠遊著。

然後就到了秋季。旅途中不期然會與幾棵蘋果樹相遇,一樹果實,青綠色,泛著玉瓷的光芒,摘一隻,咬一口,酸甜多汁,彷彿把陽光都一併吃去肚子裡了。園林工人很友好,他告訴我哪棵樹上的最好吃,彷彿是為我對整個城市進行探險的獎賞一般。他們臉上的陽光也都如那蘋果上的光芒一般,閃爍著玉瓷般的溫潤與美好。

慢慢地,滿樹嘁嘁喳喳的葉子開始有了心事,就像蠶一般安靜下來,靜靜把自己轉變成某種豐收的象徵,它們甘願成為大自然的染料,從遠離葉柄的部位開始,一點一點褪去綠色,變成鵝黃、淺黃、金色、赭紅、褐色,一團團,一簇簇,濃豔得化不開的秋韻,就這樣一下子將整座城市裝扮好了。

初冬了,我探索的腳步並沒有因為寒冷而停止,我去了北面的紫馨公園、南面的河濱公園。

在東南面,我還發現了一個步道極長的園林,安靜統轄著這裡,我彷彿誤入了一個位於家門口平時並未注意到的隱蔽花園,這裡就像由花神本人在冬季暫居的寂寥之宮,這裡草木凋零,不過,這原本就寄寓著曾經原始野性的燦爛美好,我錯過了曾經藍色的鳶尾,紫色的天竺,白色的歐石楠,多彩的格桑梅朵,但我不會錯過春季。(曾秀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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