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沙溪，最早是2011年。一個英國的流浪漢告訴我大理和麗江之間還有一個古鎮，叫沙溪。
2012年，一個旅行打工的妹子跟我說起沙溪。她說，那是個很小很小的地方，小的，你抽了一支菸，便可以從街的這頭逛到街的那頭，又從街的那頭逛到街的這頭。你若抽的慢，還可以再逛個來回。
2013年，我第一次去沙溪。
那個時候的劍川還沒有通高速公路。我從大理做班車饒了三個小時的山路到劍川縣城，又倒了一趟麵包車。
如今的沙溪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一百來個彎，吐著吐著就到了。可在2013年，不論是麗江到沙溪，還是大理到沙溪，那都是百轉千回。百轉千回之後，一晃眼，便是一個青蔥的壩子。
我喜歡這樣的壩子，喜歡成片的水田泛著微微的光，波光粼粼間有一個個忙碌的身影，或是插秧，或是犁地，又喜歡水田間那三三兩兩的村落。
我喜歡這樣的村落，村頭的核桃長得正好，鬱鬱蔥蔥地庇佑著一代又一代的村民。青瓦下的黃泥牆有些斑駁，黃泥牆上的野草有些肆意。村與村間，簇擁著古鎮，簇擁著那一座古老的戲臺。
我喜歡這樣的戲臺。臺上演的是什麼戲，臺下又走過了多少人？
大概是滇劇，大概是花燈，大概是風雨兼程的馬幫，大概是閒庭自若的鄉紳，大概是剛洗了泥腿的貧農，大概是嘻嘻哈哈滿鎮子跑的頑童……也或許，有混進村子的土匪，只為了在腥風血雨之後佯裝平凡，偷偷享受一下片刻的心安。
戲臺前的咖啡館上寫了計劃生育的標語，這大概是老外們最不削的標語。可偏偏，那就是老外們最愛扎堆的地方。
那大大小小的館子，都有著大大小小的調子。可似乎，老闆們都跟門前的花草一樣，隨意地長，隨意地開，隨意地做著生意。
後面又陸續去了幾次，尤其是在大麗高速修通後。從麗江到沙溪，兩小時的車程，對於我而言便成了說走就走的旅行。
可似乎，每一次都是驚喜。
那最大的驚喜或許是在2017年火把節，又或許是在2018年的。
大概，如今的農村再很難見到舉全村之力去做一件事情。但沙溪可以。
選一棵大松樹，扛到戲臺，紮上滿滿的柴火，再召集全村的男丁，在長者的口令下用梯子頂、繩子拉的方式把給予了整村滿滿希望的大火把樹立固定在戲臺的廣場上。
一二三！
一二三！
簡單的號子從男人們的口裡齊齊奔出，便有了博取天地一切的力量感。再看長者一手插著腰，一手指著天，那決然的眼神更是透著一股難能的堅毅。這場面，提不上震撼，卻也正正好地叩擊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心。
這樣的眾志成城，真好。
等樹立穩了，解了捆在火把上的麻繩，女人們又端來了燒雞乳豬，紛紛叩拜起來。先拜一下大火把，再拜一下戲臺，又拜一下三教寺。自然，她們拜的不僅僅是戲臺寺廟，拜的是四方神明，拜的列祖列宗，拜的是貫穿了茶馬古道的信仰。
說起來有些遺憾，我們總會在各式各樣的景區裡見到各式各樣的傳統儀式，可當遊客圍觀或者政府官員參與時，那種儀式總會變成一種民俗表演，甚至變成一場領導講話。
可沙溪全不。這就是一場存粹的儀式，敬天敬地敬君親師。沒有演員，沒有領導，沒有觀眾，家家戶戶都湧到戲臺跟前，揹著香，揹著祭品，該下跪的下跪，該磕頭的磕頭。
等個吉時，火把被點燃。村裡的女人們又會端著自家釀的米酒和喜糖出來，不管是認識不認識的，都有份。
那都是這一年家裡有喜事的。或是結婚，或是添丁。她們洋溢著滿滿的快樂，也給了周遭的人滿滿的快樂。
沒有人會因為你是遊客而取悅你，塞陌生人一把喜糖，敬陌生人一杯酒，僅僅因為這是傳統，是分享喜悅和幸福的傳統。
這樣的純粹質樸，真好。
再等天黑些，便是最刺激的環節。
舉一個火把，抓一把松香粉，趁人不備的時候猛撒過去。便是一瞬間，有一股火焰從那人的腳下騰起，火大的時候，足可以包裹住整一個人。有人嗞哇亂叫，有人哈哈大笑，有人也反噴了一把火，甚至就此拉開了一場誓死不罷休的戰鬥。
這聽起來很嚇人，看起來更嚇人。可在燒掉幾根腿毛之餘，似乎也沒有什麼損失。
這樣的酣暢淋漓，真好。
那一刻，彷彿回到童年，就過年或者清明端午，同宗的妯娌在一起蒸饅頭，一起包粽子，同宗的男人們又在一起搗年糕，再或者從廟裡請一尊菩薩，敲鑼打鼓地走街串巷，然後請一組戲班子唱上三天三夜大戲的感覺。
大概，我們要的並不多，不過是一種純粹的熱鬧，純粹的情懷，純粹的儀式感。
純粹如沙溪的角角落落，日日夜夜。
我記得第一次在沙溪過夜，記得推開門的失望——沒有wifi沒有電視，又記得推開門的驚喜——那石臼裡的鳶尾長得好好。
我記得一個洋妞在興教寺裡下跪，叩拜一個她壓根不認識的神靈，那虔誠的摸樣讓我都有些慚愧。
我記得歐陽大院，看後院的深井倒映著自己的影子，也總忍不住腦補出一部部庭院深深的悲慘故事。
我記得旁邊咖啡館那板著一張臉說不許拍照的老闆娘，她板著臉，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摸樣，可偏偏，又好心地收養了一個本地孤兒。
我記得在沙溪的巷子裡鬧彆扭的小情侶，當他們轉角再相遇時，便是一副又哭又笑的討人模樣。
我記得笑得一臉燦爛的賣火把的小女孩，記得坐在窗沿上圍觀戰火的祖孫倆，記得戰火中全副武裝的民兵，那火龍從人群中央瞬間騰起的時候，彷彿星空都被吞噬了一般。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參加火把節的狼狽，一群二十好幾的小夥子被一個七八歲的本地姑娘追地滿鎮子跑。
我也會記得第二年我們的戰無不勝，對！是你們帶頭放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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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很對不起你們，一篇沙溪火把節的文章，拖了半個月才寫。那……真的沒辦法啊。乘著旅遊旺季，賺錢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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