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讓我們來做一個好玩兒的遊戲: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如上圖,有藍色、紫色、橙色三個球,分別處在一個斜坡的不同位置。

遊戲規則:三個球從各自所在的位置出發,從斜坡上滾下來,最先滾到右側的獲勝。

請問:你選擇哪一個?

直覺上,橙色的球在最下方,離目的地最近,當然應該選它了。

正確答案是:三個球滾下來的時間是一樣的。

這其中,似乎有個隱喻:

先跑的人未必早到,早起的鳥未必先吃到蟲。


本文開頭的那個斜坡,是一條等時曲線。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如上圖,三顆球受重力影響從不同位置出發,沿著等時曲線下滑時,滑落到曲線底部所耗費的時間是一樣的。

荷蘭數學家、天文學家暨物理學家惠更斯,最早在1673年發現了這個秘密。

但這時,他還不知道,等時曲線,同時也是最速降線

“最速降線”這一問題的最早提出,來自伽利略。

他想,當一個球從同一個高度的斜坡滾下來,什麼樣的坡滾得最快呢?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如上圖,看似上面的直線距離最近,但卻不是最快路線。

伽利略自己猜測,最快路線應該是個圓弧。其實並非如此。

伯努利家族的約翰.伯努利解決了這個問題,他還廣發英雄帖,召集天下聰明人論劍“最速降線”,其中尤其點名了牛頓。

包括牛頓在內的幾位大俠解出了難題。

有趣的是,人們發現,原來,“最速降線”就是“等時曲線”。


正如當年惠更斯所研究的,這類曲線其實是一種擺線,如下圖: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當一個圓沿著一條直線滾動時,圓周上某一定點所形成的軌跡。

想象一下,圓上的黑點是隻小螞蟻,擺線就是小螞蟻在圓滾動時所經歷的曲線。

同樣是伽利略,在沒有微積分的情況下,徒手算出了擺線下方一個拱形的面積: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如何徒手?伽利略剪出了一個完整的擺線拱形,稱了它的重量,然後與生成它的圓的面積作比較。

他由此得出結論:擺線的面積大約是生成它的圓面積的3倍。

這一方法的靈感,來自浴缸裡的阿基米德:把體積(或面積)與重量聯繫起來。

後來數學家羅貝瓦爾算出,擺線拱形的面積,正是3個圓形的面積。

那麼,一個擺線拱形的弧長是多少呢?

數學家及建築師雷恩發現,是8r,也就是拱形高度2r的4倍。

雷恩參與了聖保羅大教堂重建設計,死後葬於斯地。墓碑上刻有這樣的拉丁語:Si monumentum requiris,circumspice。意思是:

欲尋紀念碑,請看你周圍。


說回“最速降線”。

當我們把上面的擺線倒過來,就得到了下圖: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看上圖的左半截,從O到到最低點K,就是一個“最速降線”。

這類曲線有兩個特點:

1、球從O滾到K的時間最短,正是伽利略要找的;

2、球從O點、或M點和N點滾到最低點K的時間都是一樣的。

那麼,時間是多少呢?如下: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這裡面r是擺線拱高的一半,也就是形成擺線的那個滾動圓形的半徑。

  • g是牛頓老師的重力加速度,即地表自由落體運動的加速度,為9.8 m/s²。
  • π 是著名的圓周率。

π,是人類理解宇宙最重要的常數之一。

這意味著,球從初始位置 M 下降到擺線槽最低點 K 所用的時間是一個常值,與初始位置無關。

仔細想想看,我們各自的命運,似乎也是個常數。

人生無常,命運如常。


一個人的命運是天生註定的嗎?

貌似如此。

不然為什麼文藝作品裡,總是把“改命”作為長久的主題。

不管是童話,還是武俠片,還是迪斯尼或皮克斯的動畫,或是宮廷戲,網絡爽文,關鍵詞都是:

改命。

這說明了一件事兒:改變命運很難

缺什麼就吆喝什麼,對個人而言如此,商家更是如此。

商家吆喝的東西全都是現實中很難實現的。

說起來,最讓人感慨“命運如常”的公式,可能還是“大數定律”。

又是伯努利家族。雅各布·伯努利,於1713年完成了大數定律的證明。

人們對概率的理解如此“晚熟”,令人意外,說明我們對不確定性的理解和研究都非常稚嫩。

《數學之書》寫道:骰子原本是用有蹄動物的踝骨所制,是古代產生隨機數的方法之一。

許多古文明都相信骰子擲出後的結果是由天神掌控,因此,就把骰子當成重大事件的決定工具,不論是挑選統治者或者是繼承遺產的分配方式。

直到今天,相信骰子、占卦的人還是為數眾多。

大數定律“說明”了一些隨機事件的均值的長期穩定性。

  • 人們發現,在重複試驗中,隨著試驗次數的增加,事件發生的頻率趨於一個穩定值;
  • 人們同時也發現,在對物理量的測量實踐中,測定值的算術平均也具有穩定性。

比如,我們向上拋一枚硬幣,硬幣落下後哪一面朝上是偶然的,但當我們上拋硬幣的次數足夠多後,達到上萬次甚至幾十萬幾百萬次以後,我們就會發現,硬幣每一面向上的次數約佔總次數的二分之一,亦即偶然之中包含著必然。

(以上4段來自維基百科。)

有趣的是,雅各布·伯努利對“大數定律”的批註:


“只要能持續不斷地觀察所有事件,直到地老天荒(最終的概率也因此傾向成為完美的固定常數),則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會以固定的比發生,……

就算髮生讓人最感到意外的事件,我們也會把這起事件認定為是一種……既定的宿命。”

比如說,假如你是一個骰子,假如你扔出一個1就中獎,你的一生就是不停扔骰子,那麼你中獎的概率就是1/6,時間越長越接近這個數字,和你是否努力、手勢是否高明、動作是否優雅,都毫無關係。


  • 每一次扔骰子的結果很難預測,這是人生無常;
  • 基於統計的得出某個數字的可能性,則符合大數定律,這是命運如常。


數學公式裡既有“人生如常”的宿命論隱喻,也給出了“改命”的變量。

先看“等速曲線”的時間計算公式: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雖然上面的g和π是常數,但還是有一個與主體有關的變量“r”。

我們假設有兩個r值不一樣的“等速曲線”斜坡,一個是r1,一個是r2。圖中r值為曲線高度一半。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每個斜坡上都有高、中、低三個高低不同的出發點。

根據“等速曲線”的時間計算公式,我們知道,圓球下降的時間變化僅取決於r,與球的初始位置無關。

所以,假如我們想讓圓球下降更快,應該選r較小的斜坡。

而一旦選對了最速降線,到達目的地的時間其實和出發地(不包括直接在終點的)無關。

這是多麼精確而生動的雞湯式隱喻:

賽道比賽馬重要,選擇比努力重要。

假如選擇了正確的“最速降線”斜坡,後發者也可能先至。

而有些時候,我們的各種折騰各種努力,其實對改變命運而言是無濟於事的。

當然,也只是“有時候”。


2010年,任正非在國外出差,他突然想給母親打個電話,又怕母親擔心,就想著回去再打。

結果接到電話,母親出門買菜,被車撞至重傷,不久便辭世了。

任正非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從此以後,他都要在一個無法自拔的假設中煎熬著:

“如果8日上午我真給母親打了電話,拖延她一兩分鐘出門,也許她就躲過了這場災難……”

這是一個心碎的故事。

也許每個遭遇瞭如此飛來橫禍的家庭,都有類似的“反事實假設”:

要是他晚出門一分鐘,要是她和鄰居少聊幾乎,會不會避開那場發生在一秒內的致命車禍?

2017年美國車禍死亡人數是37133人,2016年這個數字是37461。為什麼這兩個數字如此接近,好像死神也有KPI一樣。

大數定律冷酷地依照系統,像扔骰子一樣,得出一個穩定的數字。

這個數字,並不因為遇難者家屬“如果......就好了”的傷感而改變。

一片森林出現火災的次數,一個國家新生嬰兒數量,一個地區晴朗的天數等等,這些重複出現的事件出現的次數,都會在一個穩定的區間內波動。

對個體而言,發生車禍是隨機事件,但一個城市每年車禍數量則呈現相對穩定的結果。

大數定律像死神之手。

也有時候,像天使之手。


幸而,對於個體而言,也有與大數定律共舞的自身變量。就“最速降線”裡的r。

我在得到App的課程(➡️《人生算法》來了)裡有如下文字:

我們的思考模式和行為方式,其實就是我們每個人的人生概率。

打個比方吧,你自己就像一個骰子,扔出數字1你就中獎。根據概率,你的中獎機會是六分之一。

要改變中獎率,你沒有辦法改變大數定律,就只能改變自身的結構。

比如說,假如你變成了一個金字塔形狀的骰子,就只有五個面,所以你扔出數字1的中獎概率,就提高到了1/5。

你如果把自己變成了硬幣,其中一面是數字1,那麼你獲勝的概率就變成了二分之一。


說起改變自己的人生概率,和你分享一個特別觸動我的傳奇:

關於高爾夫球手“老虎伍茲”改變自己揮杆姿勢的故事。

一個頂尖球手,早就形成了自己的揮杆姿勢,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變。但是伍茲不這麼想,在他贏得多次大滿貫冠軍之後,仍然主動改變揮杆姿勢。

作出這個選擇可謂相當艱難,為什麼?因為球手在這個過程中,必須和原來的舊習慣抗衡,還要冒著成績下滑的風險。

在人們質疑他的改變時,他說自己是:“先退後進,然後大踏步前進。”

假如你永遠按照老的揮杆姿勢,就像持續扔一個結構沒有變化的骰子,很難有大的突破。

而老虎伍茲,在已經非常成功的基礎上,依然勇敢改變自身概率,調整揮杆姿勢,從底層重新構建自己的擊球優勢。

如果他不作改變,因為傷痛和年齡的限制,伍茲就很難再次回到巔峰。

就像我們剛才說的,從系統層面上,把自己變成了一箇中獎概率更高的骰子。這種改變往往是痛苦的,但更是脫胎換骨的。

正因為伍茲面對人生有這樣的勇氣,所以他在經歷了多次手術,遭遇了一系列人生低谷後,還能在43歲神奇般拿下美國大師賽,被稱為“歷史上最偉大的迴歸”。


最後

英國作家白哲特說,生活是概率的大學校。

在這個學校裡,我們每個人不應該甘心當一個被扔來扔去的骰子,被大數定律支配命運,而是要去努力探尋人生的概率。

  • 人生無常,但我們仍然能夠從中發現某些模式;

  • 命運如常,但對個體而言最大的“常數”就是你自己。

當然,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改變自己,比改變常數π還難。

也許是因為,有些時候,我們並沒有必要那麼慌里慌張地為難自己。

前提是你選對了“最速降線”。

如此一來,起跑線遠點兒、近點兒無所謂。

也沒必要總和身邊最富的比錢多,和最傻的比快樂,和最勤奮的比拼命。

我喜歡梁冬老師院子裡的一幅字:

何事驚慌?

這句話的英文版,已經飛往火星。

在那輛埃隆·馬斯克送向太空的的特斯拉跑車上,屏幕醒目顯示著:

“Don’t Panic”(不要驚慌)

命運如常,何事驚慌

我想起2006年去德國,在慕尼黑街頭看見一個跑得很慢的小車,車屁股後面有一行字:

想超車你就超吧,反正我們還會在下一個紅綠燈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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