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的喜悅》1:調研是一種什麼體驗

《搜索的喜悅》1:調研是一種什麼體驗

今天開始咱們來講一個關於怎樣使用搜索引擎的小專題。我們要藉助一本 2019 年 9 月 24日剛剛出版的新書,叫《搜索的喜悅》(The Joy of Search: A Google Insider's Guide to Going Beyond the Basics),作者是 Google 公司負責搜索質量和用戶體驗的研究者丹尼爾·羅素(Daniel Russell)。同時我還會結合一些自己的經驗。

《搜索的喜悅》1:調研是一種什麼體驗

如果你是個有心人,我們這個時代給了你一個神奇的力量。一種以前的人連做夢都想不到的力量。我還是先給你講個故事。

1.戲法

小張和小李在同一所大學念研究生,兩人專業不一樣,但是宿舍挨著,是好朋友。小張是學生物的,對計算機並不太精通,平時遇到編程之類的問題就經常問小李。小李是學經濟學的,其實也不是專門研究計算機,但是小李好像非常懂計算機。有時候小張在辦公室遇到問題給小李發個郵件,小李很快就回復答案。

有一次小張辦公室的計算機出了毛病,一啟動過不了幾分鐘就自己關機了,小張趕緊找小李。小李過來看了看,說“你這可能是 CPU 過熱,我想想辦法”就走了。沒過多久小李回來,帶了一個很小的小包。小李一邊把 CPU 的散熱片拆下來一邊對小張說,CPU過熱很可能是因為散熱膏不好使了,我塗點新的散熱膏試試。小李把散熱片擦乾淨,從小包裡擠出一點白色的膏狀物質抹在上面,又重新裝好。一開機,計算機正常了。

這件事完全超出了小張的認知。他從來沒聽說過還有 CPU 散熱膏這種東西!可是小李是怎麼知道的呢?也沒見他專門學過修電腦啊?

又有一次,小張遇到一個很怪的現象,他的計算機顯示某些圖形總出亂碼,就又問小李。這一次小李發給他一個鏈接,說這是硬件質量問題,你看連新聞都報道了。可是小李傳來的那篇所謂的新聞,根本就不是來自常見的新聞網站,是個非常偏門的地方。小張心想,這小李涉獵也太廣了吧?誰會整天看這種新聞啊?

小李的秘密,當然是搜索引擎。

你身邊有沒有小李這樣的“業餘技術達人”呢?他們從來沒正式學過什麼日常修理技術,但是好像啥都會修。他們不一定是因為有天賦。

我雖然是個學理工的,但是動手能力相當差。我小時候家裡有什麼需要竅門的活兒,都是我爸和我弟弟琢磨,我從不插手。但是這麼多年以來,我也曾經獨立幹過一些不一般的活兒:我用了三個小時,給廚房下水道換了一個電動攪拌機;我自己買零件給汽車換過一個門把手;我治好了自己被曬傷的脖子;我把幾臺不是蘋果出的計算機,非法安裝上了Mac操作系統。

像找對象這種人生大事,你得自己摸索;但是生活中能遇到的絕大多數所謂“技術問題”,其實都能從網上找到答案。不但有答案,而且很多都有視頻教程。你只要會搜索就行。

但是很多人沒有這個搜索意識。如果你不告訴他們你是搜索到的答案,他們會對你產生崇敬之情,就好像你會變戲法一樣。

有些人是樂此不疲。我以前在物理系有個同事,是個年輕的教授,別的都挺好就是有點好為人師,非得讓人以為他什麼都知道。有一次我們在一起討論,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問他知不知道 —— 他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他說“我能找到答案”。然後我就問他你怎麼找答案,我心想你要上網搜索這我也會,你要是能請教哪位大牛還行 —— 但是他不說,他說你等著吧。當天下午他到我辦公室給我一份打印好的論文,說他找到了!

我一看那個答案不是我想要的……論文很偏門,明顯搜索出來的。


現在搜索已經不是戲法了,但是你未必善於搜索。

2.什麼是“知道”

搜索引擎誰都會用,但是要用好,還是需要功夫的。丹尼爾·羅素在 Google 的後臺觀察了很多用戶的搜索,他的感慨是如果搜索引擎是一輛一級方程式賽車,那麼大多數人開車從來沒超出過一擋。

有些人在搜索引擎輸入的話是這樣的:“我急需這個數據,你能不能在下午五點之前告訴我?”

有人說的是“我猜你肯定不知道……”

他們連搜索這個動作是跟計算機、而不是跟人打交道都不知道。你需要輸入的是關鍵詞,而不是禮貌的求助問話!要這麼說的話搜索的確是需要學的。但搜索是個非常基本的功夫。

搜索這個功夫,要求我們重新認識“知識”。

早在兩百多年前,第一部英文詞典的編撰者,塞繆爾·約翰遜(Samuel Johnson),就已經意識到,有了“檢索”這個手段之後,知識就已經不必是存在我們腦子裡的東西了。約翰遜說知識有兩種。你自己知道的東西是你的知識,而你暫時不知道、但是知道去哪能查到的信息,也可以說是你的知識。


現在我們用智能的搜索取代了費力的檢索,可以說就更是如此了。所有簡單的、事實性的問題都已經不再是問題。我有必要記住珠峰的高度嗎?我就算沒記住,你能說我*不知道*珠峰的高度嗎?我想用的時候隨時可以調出來 —— 至於是從我的腦子調還是從維基百科的硬盤上調,我看後者更值得信賴。

所以知道 ≠ 記住。而且知道 ≠ 見過。

我以前搞物理研究,需要用到 Fortran90 和 Matlab 這兩種語言編程。我從來沒正式學過這兩種語言,那我應該先系統地學一遍再工作嗎?當然不是。我只要學過任何一種編程語言就行。我連這兩種語言的編程手冊都不需要 —— 最好的辦法不是查閱手冊,而是臨時想用一個什麼功能,就搜索這個功能的例子。

我的體會是,就技術問題而言,網上真的是啥都有。據我所知那些專業的程序員,也是一邊搜索一邊編程。

有了互聯網你就有了幾乎無所不知的超能力。


不過我們要學的不是簡單的搜索,而是“調研”。

3.什麼是“調研”

比如你想知道喜馬拉雅山有多高,你可以直接輸入搜索引擎得到答案(8844.43米),這是“搜索(search)”。可是你對這個答案滿意嗎?那可是一座山啊,誰能測量到如此的高度,還精確到釐米級?高度是相對於誰的?是怎麼測量的?以前不是說 8848 米嗎?中國還有個網站就叫 8848?怎麼高度變了呢?

把所有這些問題回答清楚,把珠峰高度這件事兒徹底說明白,這個功夫,叫“調研(research)”。

美國基礎教育界,傳統上講人應該從小掌握三個能力,分別用三個“R”代表 —— 閱讀(reading)、寫作(writing)和數學(arithmetic)。而現在很多人認為應該再加一個 R —— 講編程的書說應該加編程(programming),這本講搜索的書說應該加調研(research)。


編程咱們這裡不用說,調研,現在可以說已經是現代人的一項基本功。調研,是要從一點線索追蹤進去,深入挖掘一組知識,形成觀點。我們專欄每週末有個問答欄目,我經常要回答讀者提出的一些額外的問題、我們講解的書中沒有答案的問題。我不可能什麼都知道,我也不能憑自己的感覺瞎說,我要提供有理有據值得信賴的答案,就必須經常調研。

比如上週我們講到美國中央情報局使用“增強審訊技術”對犯人刑訊逼供的事情,讀者“空竹”和“顏筋柳骨”問,犯人會不會用說謊的方法躲過酷刑?像這樣的問題你要直接輸入搜索引擎,通常不會有現成的答案等著你,你就必須調研。

在格拉德威爾的書中,我已經知道肖恩·奧瑪拉的《為什麼酷刑不好使》這本書是權威科學著作,我沒讀過這本書,但是這個線索已經很好了。我通過搜索找到奧瑪拉本人對酷刑效果的評價。根據這個評價,我們完全可以說犯人在酷刑之下連撒謊的能力都已經沒有了。

可是奧瑪拉如果只是一家之言呢?有沒有事實證據證明酷刑不好使呢?我找到一個專門列舉酷刑相關材料的頁面,其中提到,有 25 位審訊人員發表的聯合聲明,說明酷刑真的沒用。那就算平時不用,極端情況下可以用嗎?其中列舉的研究說極端情況也沒用。

這個問題至此已經算回答了,但是我們肯定會接著問一句,如果酷刑沒用,那什麼審訊方法有用呢?我又找到《科學美國人》上的一篇文章,列舉了兩項研究,說與犯人建立親密關係是更好的審訊辦法。到這一步,調研才算完成。


丹尼爾·羅素提出,好的調研必須滿足三個要求 ——

第一,要高質量。你必須圓滿回答一個問題,形成認知閉環。

第二,要可信。你的資料必須有來源,來源必須具有權威性,最好是科學論文。

第三,要表達好。你得把調研結果交付給讀者,讓人一看就明白。

這是相當高的要求。高水平的調研要求你有提問的意識,搜索的技巧和科學探索的精神。

其中這個提問,是你成為高水平調研者的最重要一步。大多數人就算有不明白的地方,也想不起來問。大多數人就算想問,也不知道怎樣提出正確的問題。而相比之下,想知道珠峰有多高這種答案,是這個時代最簡單的事情。

這是一個問題比答案值錢的時代。下次看到什麼怪異的新聞,你是隨便留下一個質疑的評論呢,是上“知乎”之類的地方發起一次提問呢,還是自己深入調研一番呢?

丹尼爾·羅素分享了很多技巧,咱們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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