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梨花开

春风忽来,门前的梨花又开了,满树飞雪,洁白盛雅地翩跹起舞。恍惚中,那亲自栽种梨花的主人又回来了,搂着我看这花开之景,笑颜如初。

——题记

又是梨花开

(一)

我出生在计划生育管理甚严的年代。母亲不小心怀上我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为了保住我,她挺着“肉球”一路逃到江西彭泽县的一户农家。

收留母亲的婆婆姓龙。她老伴儿早逝,儿子在外地工作,家里就只有婆婆一个,土狗一只,茅屋一座。

心地慈悲的婆婆很费了一番周折,替我办了出生证明。

不久,因为生活逼迫,母亲背着行囊,离开了贫苦飘摇的农家。

小黄鸭刚破壳而出,总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人当成是妈妈。

我从母体脱落,托住我的人是婆婆。是她用米汤一点一滴地把我喂养长大。我的血肉是她一摸一抚形聚而成的,我的气息上有她独韵的灵魂,我的身上承载着她深深的悯爱。

又是梨花开

(二)

早春三月,婆婆牵着步履蹒跚的我,拎着小桶,扛着铁锹,在院前种下被遗弃在路边的一株梨苗。

她拍了拍灰尘满面的我,指了指在春风中瑟瑟发抖的梨苗,眉眼慈盈:“阿囡啊,我们种下这棵树,来年春天就会开花,就会长出很多又大又甜的梨子了。”她用手比划着,兴致盎然,“阿囡不是很喜欢吃果子的吗?所以你要替婆婆好好照顾它哦!”

“哦。”我歪着头看那俩瘦小的枝干,不经意地应允了。

后来那梨树熬过了三九寒冬。来年春天,它像在和谁较着劲似的向上生长着。

人生的路漫长,长到地老天荒;但生命中出现的这么一个人,在你最孤独无依的时候陪伴着你,即使时光短暂,但那一份至情和感动都会留在心底,永不磨灭。

(三)

我的反应比普通的孩子慢一拍,医生说是出生时在母体里待得太久,供氧不足。这不仅体现在说话方面,连动作和思维也深受其难。

我曾哭着问婆婆:“为什么他们都骂我是笨瓜?”

婆婆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目光怜惜:“这是因为我们阿囡与众不同滴,以后是要干大事的嘞!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婆婆买很大的房子的,是不是?阿囡?”

我破涕为笑,心里是满满的暖意。

之后的年岁里,我牢记婆婆的话,一直都很刻苦,就是希望以后能赚钱买房子,和婆婆一起看日出日落。

如今,我已有了自己的房子,却少了和我相依为命的婆婆。

也许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有缘分的,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缘分求而不得,是刹那间的止步;我止步,回头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与婆婆微渺地牵连了,却奈何情深缘浅,止不住岁月蹉跎。

又是梨花开

(四)

我会吟诵的第一首古诗是《山居秋暝》。

梨花飘飘。木藤椅上,婆婆怀抱着我,教我那些朗朗上口的唐诗宋词。她咬着音,清脆饱满、一字一句地教;我侧着耳,软语含糊地学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她笑呵呵地听着,欣慰得不可言表。

婆婆也会迷茫。每当读到“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婆婆总会叹息般地抬头注视着若隐若现的远山,翘首以盼着,眼里泛着泪光,默然不语。

我看得清远山上的葱茏绿意,却看不懂婆婆眼里的失落。

那时,我不知道她在等谁,盼谁。也许是在等她的骨肉,也许是等她的家人,也许是在等明天的朝阳洒满金辉。

(五)

外面雨疏风骤,屋内青灯闪烁。送走了医生,我关上院门,走进房间。

四周寂静得只听到冷风呼啸声。

婆婆安详地靠在枕上,目光略显游离地望着院内的梨树。当年那棵被遗弃的梨树已高达屋檐,满树的白色花儿正漫天飞舞。

婆婆慈爱地注视着我,声音苍老而平和:“阿囡啊,婆婆只能陪你到这儿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要跟窗外那棵梨树一样,无论遭遇怎样的厄运,都能坚强而生。我知道我不要多说的了,我的阿囡是最懂事的,以后一定能找到自己幸福的归宿……”

天上繁星点点,一抹流星转瞬即逝。黎明将要到来,新的太阳又将会冉冉升起。

我不能辜负婆婆。

(六)

小时候,我的记忆很是混沌,六岁之前除了婆婆,寥寥无几。

长大后,婆婆走了。想她的深夜里,我独自拥衾入睡,却奇迹般的总能梦到六岁之前失去的记忆,隐隐约约,朦朦胧胧。那些零星散乱的画面,那些梨花底下的温馨,在梦中笑得那么欣慰甜美。

有人说凡为亲情,相遇乃是缘,前世三生结缘,始成今生的亲人。

我的生命是母亲给予的,却是婆婆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是婆婆陪伴着年幼的我成长,启蒙了我对知识的渴望,温暖了我受创的心灵。

生活是美好的。而那些曾经伤感的往事都已成为成长中难以言喻的感动,温暖着人奋勇前行。

写到这里我搁下了笔。我甚少特意为婆婆写下文字,因为将感情演变成文字的过程太伤人,我不想受着回忆的重负。但为了热心善良的婆婆,为了我成长中的感动,我又必须写下这段文字。

又是梨花开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