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都茶館裡的堂倌

老成都茶館裡的堂倌

堂倌,是茶館裡面負責招呼茶客、端茶倒水、收票兒、維持次序的那個人。

是茶倌裡面最忙的那個人。成都人喜歡泡茶館,只要屁股一挨竹椅子就不想扯開,非得要茶喝白了,屁股坐麻木了才肯離開回家。

堂倌就是茶客這期間最離不開的親人,離開了就沒得開水喝。

可以這麼說,如果茶館是成都的一大亮色,那麼,堂倌就是茶館的一大亮色。

老成都茶館裡的堂倌

過去老成都的茶館是多功能的,它不僅僅可以喝茶,還兼具議會(擺龍門陣)、法庭(調解)、情報交換(聯絡)、天府廣場(聚會)等多項職能。

茶客也是來自成都的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五花八門什麼樣的人都有。要主持這樣複雜的場面,沒得一個腦袋靈光、手腳利麻、嘴巴勤快的堂倌,肯定是玩不轉的。於是結論出來了:堂倌是茶館的靈魂,是茶館的常在,是茶館的答應,還是茶館的蓋面菜。

從客人進堂,堂倌就要趕緊招呼接待,安座倒茶,摻水抹桌。態度既要熱情,也要謙和,還要周到。

如果說茶館是個江湖,那麼堂倌就是江湖裡面身懷絕技的人。

老成都茶館裡的堂倌

老練的堂倌雙手異常靈巧,左手徒手可拿一、二十副茶碗,右手還可以同時提兩壺開水。

堂倌的眼睛是雷達,耳朵是天線,茶客剛一進堂,就被堂倌迅速撲捉到了,身子帶著親切就迎了上去。先點人數,來了幾位,就從櫃上拿幾副蓋碗,若是常客,喝什麼茶自然也是曉得嘞,老虎灶上提一壺開水,走到桌子旁一亮嗓子,打招呼:

幾位來啦?!

嘴裡招呼著,左手同時就把一摞茶碗放在桌上,兩個指頭把幾個茶船這麼一甩,“嘩啦”一聲,茶船如“天女散花”般抖落開來,乘勢往尚未安靜下來的船裡擱上茶碗,右手提壺一招“龍點頭鳳擺尾”,分別往碗裡就衝上了開水,一邊衝開水一邊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夾住茶蓋,沿著茶碗邊移了上來,蓋在碗上。

全套動作是利麻又連貫,滴點都不得拖泥帶水,倒是把茶客一雙招子弄得是目不轉睛、眼花繚亂。茶衝好,該收茶錢了。

按老規矩,經常約到喝茶的幾爺子通常是輪流給茶錢的,今天該輪到那個給,堂倌就收哪個的。你不明白,堂倌卻看得清楚,也懂得起,自然不會多言多語。倘若是那幾個人爭著要付茶錢,堂倌多半是收最熟悉最豪爽的那個。

錢收了,還不能啞起,就要對沒給錢的另外幾個說:今天裘大爺給了,三位下次再請哈。

就這麼一句話,大家的面子都有了。如果是被提前告知今天是有人請客,那就簡單了,哪個請客就收哪個嘞,不能弄亂了。

弄亂不是跑灌縣的簡單問題,而是牽扯人家的面子、人家的裡子、乃至人家的初心問題。

千萬馬虎不得。

老成都茶館裡的堂倌

等解決好收錢的頭等大事後,就該轉身服務下一個了。走之前,一定還得記到順手用抹布把桌子上的水揩乾,這才是一個合格堂倌的標準動作。若是生面孔茶客來了,堂倌就要在他正四處打量空位子時,趕緊上前去問,哥子吃茶哇?

得到肯定後,又問,幾位?

若又得到明確回覆,堂倌就用目光掃描一圈堂子,看安排在哪裡比較合適。當座位鎖定,堂倌在前茶客在後,引客人入座。然後邊抹桌子邊問喝啥子茶喃。

聽了回答後再去櫃上拿上茶碗。

茶碗在手,順手從老虎灶上提上一壺鮮開的水也是必須的,行走時黑雞婆嘴嘴一定要記得朝後,免得把腳面子給燙翻皮了。

走攏,先發葉子再衝水,收錢也是不能忘。

整個過程最多不過兩、三分鐘而已。

茶鋪每天的人流量都大,每一輪客人所花費的接待時間都是有限的,來的客人又必須個個都要完成幾乎相同的程序,就要求堂倌的節奏感一定是要有的。

在如潮的客人中間,有一些客人是需要特別關注的,忽略了,就要得罪人,茶館生意就不好做了。比如,身上掛著要職的官員些,或是做超級大買賣的老闆些,或是有點名氣的歪人些……這些人通常脾氣都會大,脾氣大的人一旦進了茶館,堂倌就得小心翼翼,就要安排巴適。座位,要給人家安在通暢明亮的地方,茶碗,也得挑一挑選一選拿最乾淨的,一定要是碗邊邊沒有破損、沒有鋸齒的。

收茶錢也有講究,收得收不得,如何收,堂倌招子要放亮,還要知趣。有些人的茶錢是萬萬不能收的。

這個虧損一般茶館老闆都是要認賬的,不用堂倌自己承擔。過去茶館裡記賬也是有講究的,堂倌每人在櫃檯上的茶碗是有數目的,拿好多茶碗出去就得收好多錢回來,堂倌沒得基本工資,收入就是每一碗茶抽多少成。

從早幹到關門上鎖,收入多不多,就要看今天賣茶多不多了。其實,過去堂倌不只是賣茶摻開水,大多還兼了茶館裡面的其它工作。養家餬口也要多渠道。

茶鋪總有打湧堂的時候,這時找位子就如攀登珠峰一樣。再來客人,堂倌的主要任務就是幫到找位子,沒有位子,人家還喝個剷剷的茶啊!實在找不到,就得在茶客人少的茶桌子掛角,也就是拼桌的意思,然後再去想辦法搬椅子,讓客人有位子喝茶。

堂倌好像一般都特別會搬椅子,你我通常是兩隻手抬一把,人家堂倌可以一隻手抓扯兩把,兩隻手抓住四把。人擠的時候還可一舉過頭頂,大步蜿蜒穿行。茶鋪裡面的人物多多,除了茶客,還有賣花生糖、芝麻糖、花生、瓜子、紙菸、青果、報紙、書刊等,還有看相算命、掏耳、修足、唱荷葉、金錢板、乞討要錢的。相當於商業聯合會的集體展示。人一多,難免就有小偷小摸的人過來渾水摸魚搞創收。

過去的堂倌任務真的重,除了摻茶,還要充當保安角色,要注意防範混在茶館中的小偷。為什麼?你想一下,若有茶客在你的茶館中丟了手機丟了女朋友,以後哪個還敢再到你這個塔塔吃茶?

因此,堂倌在倒茶摻水的忙碌中,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遇到有不對頭的角色出現,堂倌就過去點醒請出去,或提醒茶客當心自己的寶貝東西。

過去的茶館裡都是要“休談國事”的,這是茶館紀律,不能逾越,逾越了茶館就要背時。所以,每當有茶客擺了當局不準擺不願意聽的龍門陣,堂倌就要彎腰一路小跑過去低聲地制止,或者騰倒一起擺,將話題引到安全的軌道上去。

老成都茶館裡的堂倌

說起來茶館也造孽,是上面的不敢得罪,下面的茶客也不願意得罪。在堂倌眼裡這兩個都是大哥,得兩頭都豁倒。精明能幹的堂倌還是個信息員,得幫助茶客們的信息傳遞,有時還是茶客的人情中介。

比如,剛安排好三位常客的座位,茶一泡好就大聲吼開了,“啊!三位的茶錢,那邊裘大爺匯了。”邊吼邊朝裘大爺的方向指。此時的裘大爺安然穩起,臉上卻是自豪無比。

如果有茶客問,么師,“鼓眼棒”今天來過沒有?茶倌得幫忙回答,“鼓眼棒”昨天去重慶了,要下個禮拜才回得來。這位茶客通過堂倌就打聽到了“鼓眼棒”的行蹤。

如果有茶客給堂倌說“么師,你這兩天如果看到王二麻子,給他說這個禮拜天上午,我在這兒等他。”

“要得”。這個話如果堂倌帶到了,這位茶客會在哪一次付茶錢時不要堂倌找補,算是對這次傳遞信息付的小費。

老成都的茶鋪,還時興給茶客留茶留座。如一位常客泡好了茶,剛摻了一次水,就被朋友喊了出去,離座時對堂倌說“么師,我出去耽擱一下,碗茶不要收,座位不要安排客人。”堂倌自然會安排好。有些熟悉的茶客們要把東西轉交給哪個,也可以找堂倌說,這把葉子菸,是我幫安大爺買的,今天沒有看到他,先擱你們櫃上,明天他來了麻煩交給他。堂倌依然是會辦妥當的。

在早前,成都的茶館是很少有女客入座的。後來開明一些了,女士們才可以正南齊北的進茶館喝茶。如今是更開放了,女士不僅可以進茶館喝茶,還可以大聲武氣的唱歌擺龍門陣,用不著絲毫羞澀。還親眼目睹有美女把腳搭在桌子子上,翹的比男人還高。

聽老果果擺過,過去長順街有一個女士優先的茶園,叫竹林茶園。茶園有門面還帶個園子,雖處少城居住區,卻環境優雅,有許多女士們就喜歡邀約著來這裡喝茶。

女茶客來,竹林茶園的堂倌就會安排在喝茶安逸的園內,如有男客進園,堂倌會選擇偏僻一點的位置安座。反正總是會給女客們留下了方便的空間和位置。那時的竹林茶園是女權保護的典範,女人高興了也就都高興了,所以這裡生意一直都相當的好。

還是老果果擺出來的。說寧夏街口子上原來也有一家叫笛樓的茶樓,樓上觀街景打望相當方便,弄得茶客些都想上樓喝茶,經常都是沒有空位。上樓的樓梯很陡,猶如攀登泰山,不好爬。偏偏有年紀大也想上樓打望的茶客,勸不聽,堂倌就只能小心地攙扶他上樓,再攙扶他下樓。

春熙路也有家漱泉茶樓,地處繁華鬧市,名氣很大。人逛完春熙路,多半都會走上茶樓坐一坐。

等到茶喝白喝剎割,喝得澇腸寡肚想吃東西,也是方便,走兩步就有耀華點心、新上海點心,還有有朵頤、群力餐館、賴湯圓……

老成都茶館裡的堂倌

過去成都有很多老茶館。它是過去成都人的喝茶的道場,也是今天成都人的記憶,綿綿無期的追憶……

(本文作者:平叔。原創作品,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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