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邦國際子公司借“倒賬”業績造假?深交所查出鉅額資金轉入關聯方

去年以來,資金鍊斷裂的騰邦國際(300178,SZ;前收盤價3.08元)頻頻“爆雷”,一度被推上風口浪尖。4月20日晚間,一則“子公司喜遊國旅失控”的公告,再度將騰邦國際拉入輿論的泥淖之中。

4月21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獨家採訪了深圳市喜遊國際旅行社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喜遊國旅)總經理史進、騰邦國際前資金部總經理史玲(史進姐姐),瞭解到喜遊國旅的“失控”始末,並於4月22日刊登《騰邦國際稱子公司“失控”喜遊國旅回應:財務總監繫母公司派駐 並未成立過審計小組》一文。

不過,記者調查發現,騰邦國際子公司“失控”的背後,存在著小額貸款子公司融易行業績被指存在造假情形、騰邦國際多次信披違規等情況。

對上述問題,記者先後聯繫了騰邦國際證券部、騰邦國際董事長鍾百勝、財務總監顧勇,以及大華會計師事務所審計人員等各方,但多次撥打電話卻無人接聽。隨後,記者將採訪問題發送短信至鍾百勝和顧勇,但截至發稿未獲回覆。

喜遊財務資料早已被“搶”?

4月21日下午兩點半,《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來到位於深圳市福田區紅柳道2號的289數字半島,這裡是共享辦公集聚地,與騰邦國際“鬧翻”後,史進便將自有公司搬出騰邦大廈遷於此。值得一提的是,289數字半島與騰邦大廈僅相隔500多米,步行只需幾分鐘。

在記者造訪的前一晚,也就是4月20日晚間,騰邦國際發佈了子公司喜遊國旅失控的公告。根據騰邦國際的描述,2020年3月9日公司向喜遊國旅發出《現審計通知書》,並於3月12日與史進召開會議現場商討,史進表態積極配合並指定專人配合年審工作,但之後並未實際配合。3月18日,公司又就年審事宜與史進現場商討,其明確表示無法配合審計,財務人員也隨即退出審計小組。3月20日,公司又向其發送《審計通知書》,隨後仍與喜遊國旅相關人員溝通,但未再得到對方的任何回應。

公告引發熱議,股民紛紛評論:又是一個黑天鵝(事件)。不過,與股吧的激烈不同,記者見到史進時,他表現得非常平靜,“這是他們演的一場戲”,似乎對此事的發生並不驚訝。

史進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回憶稱,3月12日的確開了一個小會,騰邦國際董事長鍾百勝、財務總監顧勇等人都在,“當時大家就是坐在一起聊聊天,說是大家還是和和睦睦地把公司治理好,現在審計了,史總能不能配合?我說可以,配合沒問題的。”

“那次會議後,騰邦國際就沒有通知我們需要具體做什麼事,而且所謂的審計小組也沒有成立。”史進說,“騰邦旅遊、喜遊國旅等子公司的財務都不是我們在管的,財務總監繫上市公司派駐,財務向來都是單獨一條線,雖然我是總經理,但不歸我管,只是一些文件我需要簽字”。

史進還透露,騰邦旅遊、喜遊國旅的財務資料和數據,已於2019年9月29日被騰邦國際“搶走”,因此無法判定財務資料被搶走後是否被篡改。記者瞭解到,當日財務資料被搶後,騰邦旅遊隨即報案。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獲得的《報案書》顯示,2019年9月29日上午9:30,騰邦國際財務總監顧勇、首席審計官於文航及騰邦物業法定代表人鄭志勝帶人闖入騰邦旅遊財務部辦公室。此後,將財務部約40名工作人員趕出辦公室,並對辦公區域上鎖,扣留騰邦旅遊、喜遊國旅所有財務資料,直至傍晚7點才允許員工進入辦公室取回私人物品。

騰邦國際前資金部總經理史玲表示,去年10月,史進帶著自有的公司(騰邦國際體系外)員工離開了騰邦國際,“我們搬出來時,只是人走了,喜遊國旅的財務報表、賬冊、電腦文件都未帶走,均留在了原辦公樓裡,都在騰邦國際手中”。

值得一提的是,在騰邦國際第四屆董事會第二十八次(臨時)會議上,董事會成員對《關於子公司喜遊國旅失去控制的議案》進行投票,有一位董事投下了棄權票,而此人正是騰邦國際董事、總經理喬海。對於棄權的原因,喬海表示,“獨立董事和審計委員會在此議案提出前沒有對此事發表意見;此事發生始末本人均不瞭解、無法甄別”。

對於史進回應的“不存在失控”的說法,記者試圖聯繫騰邦國際方面,但多次撥打其證券部電話卻未獲接通。隨後,記者撥打了證券部工作人員周靜的手機,並表明採訪意圖,但周靜拒絕接受採訪。

融易行被指業績造假

騰邦國際一紙公告,宣佈喜遊國旅“失控”,喜遊國旅方面則回應“一直積極配合”。若如史進所說,喜遊國旅並未“失控”,那麼,騰邦國際發佈上述公告的意圖是什麼?

據史玲的說法,騰邦國際此舉是想以喜遊國旅失控一事“撇賬”,公司近年來的主要利潤來源——金融業務,即深圳市前海融易行小額貸款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融易行)存在多年業績造假的情況。隨著2019年騰邦國際資金鍊斷裂導致的各種“爆雷”,業績造假或無法遮掩。

隨著互聯網的高速發展,騰邦國際機票代理業務受到衝擊,利潤空間不斷被壓縮。2011年上市後,騰邦國際就不斷開闢旅遊和金融業務線,試圖尋找新的利潤增長極。

2011年12月底,騰邦國際取得支付牌照,上線了支付工具“騰付通”。與此同時,騰邦國際還投資設立融易行小額貸款公司,擬註冊資本為2億元。彼時,騰邦國際稱,融易行的設立,可針對合作客戶和加盟商開發更豐富的金融產品,增強客戶黏性。

到2013年4月,融易行正式開展業務,主要收入來源便是小額貸款的利息收入。值得一提的是,據騰邦國際2013年半年報,僅3個月融易行就實現營收343萬元,毛利率為100%。

小額貸款業務有多賺錢?騰邦國際曾在2018年年報問詢函的回覆函中提到,融易行的貸款利率平均為17%。騰邦國際歷年財報顯示,2013年~2018年,融易行的業績可謂是芝麻開花——節節高,期間融易行分別實現營業收入0.13億元、0.83億元、2.7億元、2.83億元、3.6億元和4.49億元。

機票業務毛利率不斷被擠壓,小額貸款業務卻“高歌猛進”。因此,從2015年開始,融易行便成為騰邦國際的主要利潤來源。2015年~2018年,融易行的淨利潤分別為1.01億元、0.87億元、1.208億元和1.209億元;而同期騰邦國際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分別為1.46億元、1.78億元、2.84億元和1.68億元,利潤近一半來自融易行。

自2018年底開始接任騰邦國際資金部總經理的史玲卻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融易行存在業績造假行為,多年通過“倒貸”將賬戶中的幾百萬元資金做成上億元的業務收入,而且“倒貸”的公司多為騰邦集團及鍾百勝關聯公司。

史玲向記者提供了一份“付款申請書”,收款單位寫著“深圳市成兆達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成兆達),付款金額為1.8萬元。史玲告訴記者,成兆達是鍾百勝在外設立的專門用來走賬的公司,1.8萬元則是付給代持法人的代持費,“像這樣的公司有很多家”。

“融易行的業務收入是怎麼產生的呢?比如它有一兩百萬的資金,‘出借’到體系外公司,然後到期再‘還’回來,這樣繞來繞去就好像是借款方還錢了,還有了利息收入。就這樣幾百萬倒來倒去,這些倒貸的公司大多是外設的法人代持公司。”史玲描述道。

記者還獲取了一份融易行的《存量貸款臺賬》和其高管的聊天記錄截圖。史玲告訴記者,臺賬記錄了融易行截至2019年6月25日的真實貸款餘額,合計為5800萬元。融易行副總裁瀋海燕在聊天記錄中也提到貸款餘額為5800萬元。

記者查詢發現,2019年11月底,騰邦國際在回覆深交所關注函中提到,截至2019年6月30日,融易行發放墊款和貸款餘額為27.61億元。而上述臺賬的貸款餘額卻僅為5800萬元,二者相差近50倍。

對於上述“倒貸”行為,《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聯繫了騰邦國際董事長鍾百勝、騰邦國際財務總監顧勇,但是二人手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

向母公司出售融易行,是剝離風險資產還是規避調查?2019年11月9日,騰邦國際公告,擬作價9.1億元向母公司騰邦集團出售融易行100%股權。

對於轉讓原因,騰邦國際表示,隨著去槓桿的深化和金融監管的推進,嚴厲的金融去槓桿政策(尤其是資管新規)令非標融資大幅收縮,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小額貸款業務的潛在經營風險、影響了上市公司的融資計劃。因此,公司決定轉讓所持有的融易行股權。

值得一提的是,據騰邦國際公告,融易行2019年1~6月營業收入為1.83億元,淨利潤為697萬元。截至2019年6月末,融易行資產總額為35.07億元,負債近26億元,其中對騰邦國際的欠款達22.12億元。另外,騰邦國際持有的融易行股權中,有逾16%的股權處於司法凍結狀態。

把子公司賣給母公司,很快引來了深交所的關注。深交所下發關注函直指騰邦集團支付能力,以及融易行欠款去向。

要知道,2019年上半年,騰邦集團未經審計的淨利潤為-8.4億元。此外,騰邦集團2017年向合格投資者非公開發行公司債券累計餘額17億元均已實質違約,實際控制人鍾百勝股票質押違約持續被平倉。騰邦集團聲稱將分三期向騰邦國際現金支付股權轉讓款,在負債累累的情況下,如何支付股權轉讓款?

而融易行對騰邦國際的22.12億元欠款也是疑點重重,深交所要求騰邦國際補充說明欠款形成的原因及款項去向,結合融易行的經營情況、現金情況及盈利狀況等說明還款能力和具體還款安排等。

若能在2019年轉讓成功,轉讓對騰邦國際當年的財務報表將會有正面影響。

不過,史玲告訴記者,融易行存在業績造假行為,騰邦國際將其賣給關聯方騰邦集團,轉讓完成後融易行將脫離騰邦國際,若未來監管層介入調查,就可以規避風險。

雖然《股權轉讓協議》簽訂後,騰邦集團向騰邦國際支付了第一筆股權轉讓款8500萬元。但是後來,由於融易行股權分別被深圳市福田區法院、珠海市香洲區人民法院凍結,導致無法按約定辦理工商變更手續。因此,融易行的剝離一度被擱淺。

公告顯示,2020年4月初,深圳證監局入駐騰邦國際進行現場檢查,發現融易行部分出藉資金,經相關貿易公司劃轉後轉至騰邦集團及其關聯方,涉及金額較大。

高管離職半年才公告

騰邦國際從2018年4月18日至今,證券事務代表職務一直空缺,並且從2019年10月30日至今,董事會秘書職責一直由董事長鍾百勝代行。

對此,深交所在2020年4月的問詢函中,曾要求騰邦國際說明公司擬聘董事會秘書及證券事務代表的具體安排,以及如何保障公司信息披露事務的規範及有序運轉。不過,騰邦國際回覆稱一直未找到董事會秘書的合適人選。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發現,騰邦國際已經多次涉嫌信披違規,公司重大事件推遲數月才披露。例如去年8月騰邦國際BSP業務遭國際航空運輸協會(以下簡稱國際航協)“封殺”,8月8日晚騰邦國際披露公告後,來自全國各地的數十家票代堵在騰邦國際門口追債。但是,早在2個月前,騰邦國際BSP業務就已經被“封殺”。

據國際航協公告,截至2019年6月10日11時,騰邦國際銷售未結算的金額已達到其擔保額度的90%,根據相關規定,將通知各GDS(全國分銷系統)暫停騰邦國際BSP(開賬與結算計劃)現金銷售權限(即暫停CA指令,不涉及航空公司授權)。而且,騰邦國際旗下的票務代理商告訴記者,2019年6月10日開始出現無法出票的現象。

對於以機票代理起家的騰邦國際來說,無疑是重大打擊。但對這一重大變故,騰邦國際直到2019年8月8日晚才發佈《BSP票款到期未能清償》的公告。

不僅如此,2020年4月20日,騰邦國際發佈《關於公司高級管理人員辭職的公告》稱,董事會於近日收到公司副總經理霍灝遞交的書面辭職報告,其因個人原因申請辭去所擔任的公司副總經理職務,辭職後霍灝不再擔任公司其他職務。

但是,《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從史進處瞭解到,霍灝實際上早在2019年底就離職了。如今霍灝離職近半年,騰邦國際才發佈公告披露,涉嫌信披違規。

對此,在回覆交易所問詢函時,騰邦國際公告稱,按照相關規定,公司董事、監事和高級管理人員辭職應當提交書面辭職報告。除規定情形外,辭職報告送達董事會或者監事會時生效。霍灝的辭職公告未及時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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