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埠160週年,從“沙汕坪”到“汕頭港”

從“沙汕坪”到“汕頭港”

汕頭開埠是汕頭乃至整個粵東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十多年前,史學界經多方稽考,認同了應以1860年1月1日對美“先行開市”為汕頭開埠的確切時間,並明確否定了把開埠口岸說成是由潮州改為汕頭的說法。據此,汕頭開埠到今年元日剛好160週年。“濤聲浩浩 海日盈盈”,在此,我們不妨追溯一下汕頭開埠前史事,探究汕頭從“沙汕坪”到恩格斯筆下除五個通商口岸外中國“唯一有一點商業意義的口岸”的發展沿變軌跡。

開埠160週年,從“沙汕坪”到“汕頭港”


如所周知,汕頭埠原是一片汪洋大海,其成陸伊始,可追溯至五百年前的明嘉靖年間。饒宗頤先生在《汕頭釋名》中說:“鮀浦有沙汕之名,始見於明代翁萬達《與姚巡按書》,雲‘鮀濟河跨揭之鮀浦,其地西北距蓬洲所城,為海、揭下流,洲西二溪夾而入海,岸有沙汕,脊出橫激,巨浪滔湧拍天。’”饒宗頤還引用龍湖寨人劉子興《海殼蚶蠣場租碑記》雲:“‘豪民某等佔據鮀浦之沙汕坪海殼蚶蠣場租’,蓋指溪東港、廈嶺港、牛田洋海面,以沙之積聚而名也。”饒老十分明確地指出,引文所說的“沙汕”“沙汕坪”,就是鮀浦牛田洋海面泥沙積聚而開始形成的沙脊、沙坪。這是汕頭海灣北側逐漸形成陸地的最早記載。牛田洋曾經十分寬廣,海水可直達桑浦山下。遠古時代,桑浦山還曾為海中孤島。

謹藉此指出,《汕頭釋名》一文落筆有誤:“汕頭,舊稱沙汕頭,在澄海蓬洲都。”其實,蓬洲都在今之外砂、下蓬一帶。上面所述,牛田洋、鮀濟河、溪東港、鮀浦之沙汕坪,以及蓬洲所城,無一不在鮀江都,即鮀浦一帶。翁萬達也是鮀江人。這應是蓬洲城之名較為眾所熟知,蓬洲城與蓬洲都又混淆不清之誤。十分明確,汕頭老埠之逐漸成陸,是從牛田洋海中“沙汕”,隨著榕江及韓江之大港河、西港河以及嘉靖年間開鑿的鮀濟河走勢,逐漸由沙汕(沙脊)、沙汕坪,而成沙汕頭;都在鮀江都沿海地界,行政上一直隸屬於鮀浦巡檢司。汕頭開埠後至1921年設立市政廳而與澄海分治之前,“仍歸澄海縣鮀浦巡檢司管轄”。故民俗有云:“未有汕頭埠,先有鮀浦司。”汕頭別稱鮀島,也緣於此。故近代文人墨客多習慣以鮀江、鮀浦指稱汕頭埠。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則莫過於抗日保臺愛國志士丘逢甲的《鮀江秋意》詩:“海上瀛洲已怕譚,浩然離思滿天南。西風一夜蘆花雪,鮀浦秋痕上客衫。”詩題明標鮀江,詩文直書鮀浦,更有注云:“鮀江,即今汕頭,舊設鮀浦司。”又如隆都陳子丹(陳慈黌弟)《舟抵汕頭》詩有句“開窗覺山近,登岸正潮平。好是鮀江道,東風解送迎”。其實,隨著汕頭的崛起,鮀江指代的範圍也漸漸擴大,如山東寧陽人馬駿聲為陳子丹的《繡詩樓詩》作序有“陳君子丹,生長鮀江,經營燕市”云云。民俗學者鄞鎮凱先生多次躬親探訪得知,直到現代,老市區民間做道場超度亡靈時,念詞總有“澄海縣鮀江都汕頭埠某某街巷某某”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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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證汕頭口岸百年曆史的潮海關辦公樓。(資料圖片)

鮀浦巡檢司於明洪武二年始置。衙署設於鮀浦市鄉,即今鮀東。當年,朝廷推行巡檢司制度。朱元璋曾敕諭天下巡檢說:“朕設巡檢於關津,扼要道,察奸偽,期在士民樂業,商旅無艱。”儘管巡檢司的品秩不高,但卻是明王朝加強基層控制體系中的重要一環,在地方事務中佔有重要地位。其主要職責是盤查過往行人,稽查無“路引”外出之人,緝拿奸細、截獲脫逃軍人及囚犯,打擊走私,維護正常的商旅往來等,與“裡甲”制度和“里老人”制度(洪武“命民間高年老人理其鄉之詞訟”)並行;又與衛所相照應,無疑是衛所制度的重要補充。由此,鮀浦司得與毗鄰的蓬洲城互為犄角,成為確保一方安全的警備體制。

當年在置鮀浦巡檢司的同時,又置鮀浦河泊所。河泊所設主管大使一員,其主要職務是掌收魚稅。雖為未入流官秩,但因其掌管涉及稅務,所以也頗為顯要。《澄海縣誌》載,鮀浦河泊所設於鮀浦司署之北,協助鮀浦巡檢司管理地方相關事務。洪武十五年,鮀浦河泊所設立已十餘年,河泊所制度漸趨成熟,全國乃設所252處。鮀浦儼然成為全國性河泊所“試點單位”。

清初,清廷為防範臺灣鄭成功的反清勢力,採用“沿海居民內遷五十里,以杜絕漢人接濟鄭氏”的做法,澄海全縣盡撤。這對於富庶的潮汕地區無疑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而作為一地商貿、物流中心的“鮀浦市鄉”,其損失就更難言喻了。內遷過程幾十年,鮀浦巡檢司署因荒置而衙門遭拆毀。康熙二十三年,清廷收復臺灣,海禁解除,沿海建制恢復。但鮀浦居民回遷之後,巡檢司和河泊所均無力展復,乃於康熙二十七年(1688)一起從鮀浦市鄉遷入蓬洲所城,於城南擇地視事。及後,河泊所於康熙五十三年(1714)裁撤,其司署衙門改建為鮀江、蓬洲、鱷浦三都的社倉。

誠然,汕頭“三都”沿海之發展,應是一榮俱榮的。就連蓬洲所城,因築城而按例修建的城隍廟,也為三都共有,稱“三都城隍廟”。每年二月初八祭城隍,蓬洲、鱷浦二都總要推薦鄉老到三都廟同祭。三都之衰榮與共,釋名一文有較具體記述:“康熙三年巡界,三都均遷斥,至七年展復,八年澄海復縣仍屬澄,康熙時建砲臺為海防要隘,而商船多停泊焉”;“邑自展復以來,海不揚波,商賈鉅富,卒操奇贏,輿販他省,千艘萬舶,東西兩港,以及溪東、南隴、沙汕頭、東隴港之間,揚航捆載而來者,不下千萬計。可見未開埠前汕頭地位之重要,蓋自復界後遂日趨繁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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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洲所城村口

汕頭是因港而興的。而在汕頭港形成之前,與汕頭港處於同一海灣的鮀浦港早已興起逾千年之久。唐宋以降,潮汕地區經濟飛速發展,人文日蔚;其三面環山一面臨海的獨特地理位置,與古代相對依賴水上交通的現實,外向型海上交通便非常自然地興起了。黃挺、杜經國兩位教授稽考了有關文獻資料之後指出:至北宋,潮汕地區已擁有潮州港、南澳港、鳳嶺港,鮀浦港、揭陽港、闢望港等六大港口。這一時期的港口功能,主要有三:捕魚船隻停泊處的漁港;水軍艦船,抑或海上武裝商船停泊處的軍港;商船往來停泊處的商港。這三種功能或可兼容,但大多有所側重。

鮀浦港的興起,當與鹽業的生產和輸出有著密切關係。北宋時的財政,歲入有三分之一來自鹽利和鹽稅,所以政府特別重視鹽業生產。在這樣的政策下,作為產鹽重地的潮汕地區,官鹽產量巨大,庫存積壓也多。據文獻數據分析測算,潮鹽庫積最大量時,可以滿足本區域數十年的用量。於是潮鹽外運,便成為必然。鮀浦自北宋時期就是小江鹽場的重要生產基地,同時還設有兩座鹽庫。所以鮀浦港也隨之興起。根據海上的路線,鮀浦港海上交通線路輻射至東南亞和日本各國。南宋嘉定十四年,潮州水軍寨自揭陽縣治附近的寧福寺側遷至鮀浦場,稱鮀浦水軍寨,因而鮀浦港乃由商港而兼及軍港。

元代,鮀浦港繼續承擔著原有功能。隨著小江鹽場主要生產基地從溪南移至鮀江工區,小江鹽課司署也遷入鮀浦。鮀浦港的功能與位置也便逐漸得到加強。在與海外貨物交流的同時,也不時有鄉人隨之定居海外。這一時期,在鮀浦港前形成了商貿埠市,沿稱“老埠頭”。由於鮀浦港的日益成熟,地方政府也利用這一資源進行行政管理。如明初所置鮀浦巡檢司,衙署設於“鮀浦市鄉”(今鮀東),即距鮀浦港不及半里之遙,港口並駐水師守備;洪武二十七年,原設於蓬洲都廈嶺的蓬洲守禦千戶所移至鮀江都西埕村,並於三十一年建石城,距鮀浦港也僅二里之遙。可見,這兩個舉措,都跟鮀浦港日趨完善的港口資源有著分不開的因緣。明中頁之後,鮀浦港移至不遠處的溪東寨,是為“溪東港”,稱“內溪港”,因而又把先前的鮀浦港稱為“外溪港”。同時,新埠頭也取代了舊埠頭成為溪東港的埠市。溪東港以其控韓、榕兩江出海口的特有地利,成為沿江港口貨物轉運出海的重要口岸。所以溪東港灣上呈現“舟楫停泊,若蜂屯蟻聚”之勝概,成為澄海古八景之一“古泊桅燈”(《澄海縣誌·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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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田洋一景

康熙二十三年開海禁,翌年設江、浙、閩、粵四海關。潮汕地區對外貿易隨之漸見生色,對外輸出一般為本地經濟作物和城鄉手工業產品。當時貨源充裕,各口岸都出現了頗為繁榮的景象。潮汕歷史文化研究中心陳荊淮主任曾在《汕頭開埠前的對外貿易》文中,引錄《粵海關志》所述:康熙二十四年設粵海關,庵埠為第三總口,下轄16小口,其二、三為“溪東口”“汕頭口”。這既足為《澄海縣誌》對溪東港描述的佐證,也昭示了汕頭這一名稱由牛田洋海面的沙汕、沙汕坪演變為汕頭(沙汕頭)一名,至遲在康熙二十四年已在文獻資料中出現,比《汕頭釋名》所說設“沙汕頭汛”要早32年。此後,隨著溪東港前東牛田洋的不斷淤積、圍囤之後,港口資源逐漸減弱。但至嘉慶二十年前後,溪東港尚“與沙汕頭炮臺南北相望”。隨後百餘年間,大港河、西港河、“雙溪嘴”江水帶來的泥沙,以及牛田洋漲潮往西流至溪東港前的泥沙堆積,造成溪東港較快淤淺。於是,大規模的海灘塗圍墾隨之接踵而至,溪東港伴隨著鮀浦港終於湮沒在內陸之中了。因此,新、老兩埠頭的集市也都漸漸消失。

鮀浦港和溪東港的先後淤淺、湮沒,直接促成了與之毗鄰的“沙汕頭港”的崛起。沙汕頭港與鮀浦、溪東兩港同處於牛田洋海灣,而更靠近媽嶼口,穩控韓、榕、練三江出海口。以韓江為航道,可與潮安、澄海上下交通,並可直達梅州;橫過牛田洋或溯練江則可達潮陽、惠來;由牛田洋溯榕江又可抵揭陽、普寧。而且,東出媽嶼口,直通外海,輻射全球,故擁有粵東第一商貿大港的地利,並逐漸聞知於世界。據《潮州海防圖說》所云:“沙汕頭清初已為船舶必經港口”。嘉慶年間,汕頭港已與樟林港並列本地兩大商貿海港。從道光至咸豐前期,樟林港逐漸淤積、沒落,汕頭港取得明顯的領先地位。這就自然而然地成為潮汕地區商船停泊之總彙。1857年怡和洋行約瑟夫渣甸向英政府代表報告:“一個未經條約承認的非常重要的港口就是汕頭港。汕頭為廣東沿海北部位於韓江口的一個最好的寄碇港。”第二次鴉片戰爭中,擔任英國侵華全權專使的額爾金說,他曾親眼看到外國商船在汕頭上下貨,據悉1857年一年內出入汕頭的外商船隻達120艘之多。1858年恩格斯在紐約《每日論壇報》發表的《俄國在遠東的成功》一文中,對汕頭讚譽有加,說是除五個通商口岸外,“唯一有一點商業意義的口岸”。可見,19世紀50年代汕頭港已經聞知於世,當年在世界的影響以及在中國對外貿易上都有著顯赫地位,遂使西方殖民者強烈要求將汕頭開闢為通商口岸。

與商貿活動相始終的,就是汕頭港早已成為契約移民和“賣豬仔”的重要港口,據載,在1853-1860年開埠前汕頭港甚至成為全國華工出境最為集中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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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汕頭港碼頭

清初沿海經遷界重創,潮汕到處田園荒蕪,滿目瘡痍;康熙復界之後,衙署雖搬入蓬洲城,但清初因澄海縣城辦公設施未完善,首令王岱每月需三分之一時間在蓬洲城設行署視事。他在《蓬洲寓》一詩中不禁哀嘆:

衰暮愁卑溼,偏遭瘴癘鄉。

蝸涎粘礎柱,蚯蚓掛繩床。

雲日旋開閉,風雷倏顯藏。

炎方三月候,榴頭照東牆。

縣令行寓尚且如此蝸涎粘柱,蚯蚓掛床,鮀浦司的難堪處境當更不難想象。

但是,隨著汕頭開埠,鮀浦巡檢司一改日漸式微之頹勢,竟也一度重煥光彩。司署從蓬洲南門遷至昇平路頭,開啟了鮀浦司的全新歷史階段。民國年間,曾任廣東省議會副議長的陳述經在《汕頭市前身鮀浦市舊墟考古》文中這樣寫道:“直到鄭成功反攻沿海,清廷實行堅壁清野,破壞特甚,頓成蕭條,以致無力恢復;而汕頭市反在戰事結束,海禁解除後,得以應運而興,替代鮀浦市場之地位。歷經百數十年間,逐漸成為正式之通商口岸。鮀浦司衙門亦於此期間,由 鮀浦移出汕頭,管理市政。”剛移入汕頭埠的鮀浦司,設在老媽宮前的舊昇平街和順昌街之間,又在媽宮後方建築營房,並在營房前的張園地建立煙墩。

開埠後,汕頭港萬國樓船,不但是粵東第一大港,而且還在較長的歷史時期內成為全國屈指可數的大港之一。美麗的汕頭灣,風帆點點,鉅艦艟艟,一如當年潮海關稅務司英國人辛盛所描述:“汕頭的重要性首先在於商業,居民基本都是商人。它擁有一個極為優美的自然港口,由兩條河(韓江、榕江)匯入一個寬闊的海灣形成。”一灣兩岸,海在城中央,怎不令洋人垂涎?

的確,汕頭灣原十分寬闊。也如前述,在古代,兩江出海口海水可直達桑浦山下。北岸鮀浦、地都一帶多是歷代逐漸圍墾而成的。有關資料還告訴我們,直至1956年,汕頭灣的水域還有126平方公里,由於灘塗續被墾殖,至1979年,銳減為72平方公里。汕頭灣的納潮量也由2.69億立方米銳減為1.54億立方米。僅僅23年的時光!為此,泥沙淤積隨之急劇加快,萬噸深水港區難以為繼,廣澳港區的加速形成就成必然。

三江(加上練江),特別是韓江,其泥沙為潮汕造陸,速度之快確也驚人。中唐時期,賈島《寄潮州韓愈》詩,一句“此心曾與木蘭舟,直到天南潮水頭”,確切告訴我們,當年海水可直達潮州城下,“潮水頭”就在潮州府城。正如同詩所云“海浸城根老樹秋”。那是元和十四年(819)之事,抵今1211年了。隨著韓江泥沙的跫音,“潮水頭”不斷南徙,明代已達澄海。千多年後的現當代,“潮水頭”又到哪裡了呢?回答十分明確: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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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80年代末,汕頭從媽嶼口北側向東築建導流防沙堤。經5年的努力,漫漫8公里長的石堤漸漸浮出海面,伸向大海深處,擋住了外砂、新津、梅溪等支流的泥沙。十餘年後,堤北悄然成陸,成就了東海岸新城第一片海灘塗。

可見汕頭港之發展成粵東第一大港,與這一自然現象不無淵源。

獨立學者李宏新在其新著《潮汕華僑史》上載:根據1864年至辛亥革命的1911年凡48年統計數據,汕頭港進出口貨物共值67226萬銀圓,至1911年貿易總值已列全國通商口岸第七位。可見當年汕頭港之繁盛。1900年以後,潮海關每年關稅平均約150萬關平兩,在全國各海關中列第五位,僅次上海、天津、廣州、漢口。20世紀30年代開始,汕頭港更是進入空前鼎盛時期。在往來外洋船舶及轉載貨物噸數上,1932至1937年連續6年都在當年列全國第三位。

汕頭開埠後,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勢力旋即侵入汕頭。從1860年6月開始,到1902年8月止,先後有英、法、美、荷蘭、德、丹麥、瑞典、挪威、日本、奧匈、西班牙、意大利、比利時等13國相繼在汕頭設立領事機構,總數僅次於廣州(17個)。汕頭潮海關設立後,華若涵之弟華為士任首任稅務司,大批洋員控制海關。清末海陽人楊少山有竹枝詞雲:“新關查餉皆洋吏,不許華人上吊橋。”以詩證史,抒寫真切。

洋人的領事館和被洋人控制的海關,以及隨之而來的傳教士,不僅為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侵略和文化侵略服務,還任意干涉中國內政,竊取地方情報,為其政治侵略和軍事侵略服務。洋行的開設更是資本主義列強經濟侵略、掠奪的重要途徑。最早開設的是開埠當年即設立的英國德記、怡和洋行。及後又有德國的魯粦,英國的太古、新昌,美國的美孚等洋行。至1876年,汕頭的洋行已激增至23家。

洋行既經營進口貿易,又開設工廠,壟斷航運交通。大批洋貨湧進汕頭,輸往潮汕各地。而且,鴉片繼開埠前走私之盛,在很長的時期內佔據了大宗。其次為機制棉紡織品,這嚴重打擊了民間手工工業。在列強經濟勢力的衝擊、排擠下,潮汕地區原有的封建經濟和資本主義萌芽,都受到了嚴重的摧殘。地方民族經濟日益凋敝,大批貧民進城當苦力,甚或流落街頭,行乞度日,城鄉人民更加痛苦不堪。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我們又必須實事求是地看到,由於清政府的盲目自大,長期實行閉關鎖國,根本不知開放為何物,要其主動自開商埠是絕對不可能的。為此我們不能僅僅從消極的一面去審視汕頭的開埠。問題還有另一面:雖然被迫約開商埠,卻也促成了地方的對外開放,促成了潮汕地區社會經濟文化發生根本性的變革。

首先是開埠之後,資本主義經濟強勢進入,客觀上極大地加速了潮汕地區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的瓦解,刺激了社會經濟的嬗變,從而促進了潮汕經濟的興起和發展,這就大大加速了潮汕地區近代化進程。

如所周知,汕頭開埠前原已有一定的貿易基礎,因而才被列強看中。開埠後經濟的發展,最顯而易見的,還是進出口貿易的迅速增長。開埠當年,從汕頭進出口貨物合計6176000多銀元,此後每年都有較快的增長。但近代潮汕貿易的致命弱點是一直處於嚴重的入超狀態。巨大的入超全靠僑匯彌補。僑匯大大增強了當地的購買力,為維持潮汕進出口貿易和城市的表面繁榮作出了極大貢獻。

開埠後經濟的發展,還體現在潮汕地區近代工業的興起。最早出現的要數食品工業。接著相繼出現的是麵粉加工廠、果子廠、罐頭廠、自來水廠、棉織廠、火柴廠、肥皂廠、電燈廠等等。當然,潮汕近代工業一直規模較小,數量較少,且多依賴僑資,深受國際市場影響。工業興起的同時,潮汕也開始湧現了華人自辦的新式近代化交通和電訊工業,其發展似乎比工業還要來得快。其中很值得一提的是1906年建成通車的潮汕鐵路。這是全國首條民資鐵路。民用航空事業也開辦得較早,始於1933年。

汕頭開埠的巨大影響,更體現在文化上。由於內外環境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使潮汕文化的演進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發展時期。筆者曾著文提到,潮汕文化是個聚合形態,由三種文化融合而成,一是作為移民的中原文化,二是作為土著的百越文化,三是作為僑胞的海外文化。前兩種頗能展現潮汕文化的古遠、悠久,潮汕文化的確有很多豐富的歷史積澱。而對海外文化(在一定含義上即是西方文化)的吸納,使潮汕文化的內涵空前豐富,色彩異常鮮明,影響十分廣泛,則主要的還在於汕頭開埠後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裡。潮人移居海外,雖古已有之,但由於“通海”長期被朝廷懸為厲禁,真正出現多次移民浪潮的,也是這一百多年來的事。潮汕文化以精細、精明為最主要特徵,潮人勇於開拓、善於經商、富有凝聚力的文化心態,所有這些能得到發揚光大,併為世人所矚目,也還是這一百多年來的事。

潮汕文化的優勢所在,正在於它既擅長於承傳優秀的傳統文化,蘊蓄深厚,又能在與世界多元文化的撞擊、互補、交融之中,不斷優化、創新,乃至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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汕頭開埠,還有一個最直接的客觀後果,那就是汕頭市的崛起。作為粵東一個近現代新興城市,汕頭的形成,毫無疑問,那是完全得益於海港,得益於對外貿易。當年以港口經濟為中心,貨場集散、商旅往來、商行櫛比,城市經濟得以迅速興起。由於眾多僑胞和粵東地區,乃至閩籍多位富商的參與,市政建設也呈飛快之勢,街道縱橫、騎樓鱗次,水陸交通、郵電、電燈、自來水、餐飲旅業,都相當興盛,許多設施在當年還居於全國城市的前列。小公園歷史文化街區的形成,南生公司、胡文虎大樓、鮀江旅社等中西合璧的瓊樓玉宇之興建,都是當年汕頭埠繁華的見證。1921年設市之後沒多久,汕頭就發展成粵省第二大城市,從而逐漸取代了潮州,成為潮汕和整個粵東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這一全省矚目的地位,一直延續到上世紀80年代初期。

汕頭作為近現代的新興城市,理所當然的也是移民城市。潮汕各地,乃至興梅、閩南地區各行各業的精英人物,以及多種工藝的能工巧匠,都先後匯聚汕頭,這既促進了城市經濟的發展,也使汕頭自然而然地成為集潮汕文化之大成的新城。散處粵東各地,各具特色的文化內涵在這裡得以傳承、融匯,也承受挑戰、考驗和變通、昇華,使潮汕文化更具明顯的發展優勢。可以肯定地說,開埠就是開放,開放對外貿易,成就百載商埠的繁榮,並以港口為中心,匯聚四方人才,多方發展城市經濟,而後藉助強勁的經濟,建構潮汕新文化。

故此,十年前,當我們回首開埠史,探索汕頭的發展時,筆者曾提出:抓工業固然重要,而如何加快港口建設、如何大力發展對外貿易,以及如何重新匯聚散逸了的人氣,繁榮本埠商旅業,應是潮汕一分為三之後的重要思考。關於後者,一個也許是膚淺的設想是,應可充分發揚汕頭的臨海優勢,大力發展假日經濟,建成高檔次的海上度假村和大眾化的潮人海上度假基地。澳洲黃金海岸等城市,就是“他山之石”,當可借鑑。這似應是及後汕頭“華僑經濟文化試驗區”設立時應有的題中之義。

汕頭雖然在1991年拆市一分為三,但潮汕地區一體化、同城化的建設步伐一直沒有停止過。省域副中心城市和現代化沿海經濟帶重要發展極的明晰定位,正與經濟特區城市形成全新的疊加優勢。發揮潮汕地區領頭羊的積極作用,主動引領全潮快速發展,應是新時代賦予全市人民“匹夫、匹婦”之責。謹此,聊以年前所作《潮汕賦》為此文殿後——

天地氤氳,萬物化醇。潮汕遠處海徼,丕承天地彝倫。北橫崇嶂,南極滄漘。治稽秦漢,文溯中州;風生水起,海絲啟眸。夷甫昌黎倡學,士民耕讀貞休;唐宋八賢,有明七俊,不無犖犖風遒。卓爾海濱鄒魯,斐然嶺左春秋。近代開埠也,紅船遠棹,碧血東征;潮紅七日,抗戰億旌。三陽為之激盪,萬眾乃爾風霆。今日潮汕,虎躍龍騰。特區肇造,僑範續賡。佳饈美溢,絕勝紛呈;僑批非遺,揚信布誠。乃築瓊樓博風物,來從海聽濤聲;復有百家《勝景》,館之萬象涵菁。噫嚱潮汕,三江歸海,春潮開化境,清氣共滄瀛;物華民粹,大象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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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贊發

圖|源自網絡

編|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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