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痕跡,記憶中的那一年……

文字是心靈的信使,是流淌出來的聲音。歲月在心靈深處留下了痕跡,文字把歲月所給予生命的,再歸還給世界!

生命中,有幾個年份被深深地留在了記憶中。

生命的痕跡,記憶中的那一年……

01、 1998

1998年的洪水在很多人的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但說來慚愧,在那一年的洪水肆虐之時,我對此卻是渾然無知。

98年,春末夏初,某一日,剛剛大專畢業分回家鄉的小弟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告訴我他辭了職,要來這裡發展,不得已,我搬離了原來住的集體宿舍,臨時租了一個民房,讓小弟有一個安身之地。

沒多久,學校放假了。這期間,小弟接二連三地找了好幾個工作,都不太理想,生存要緊,他硬著頭皮將就幹了起來,沒幾天,又覺得不甘心,又天天買報紙看招聘廣告,不斷去應聘,沒多久又辭去工作。白天,常常不見小弟人影,他不開心,我的心情也不輕鬆。

之前,一直斷斷續續上夜校學習,放假後,白天空閒下來,又想再學一點兒什麼,也是為了打發時間,我報了游泳訓練班,白天去學游泳,晚上繼續去夜校學外語,因為不想百無聊賴地在家混日子,我努力把那個假期的時間排得滿滿的。

每一天,早上吃完飯,小弟就匆匆去找工作,或是去剛找到的工作地點去上班,往往要到晚上才能回來。我在小弟出門後,會簡單地收拾一下屋子,然後拿起我的游泳用品,去泳館,一個很遠的地方,坐車需要一個多小時。原想著假期很快就會過去,我報了一個連續上課的速成班。真正學起來,我才發現我非常怕水,而那個女教練只在第一次訓練時下水做了示範後,就再也不曾下水。我在水裡站著時,水幾乎快沒過了我的肩部,並且一湧一湧地晃動著,我不敢鬆開牢牢抓住的水池中央的那幾條繩索。

幾天後,我開始感到體力不支,那時身體極度虛弱,早上簡單吃幾口飯,收拾完屋子,又坐了一個小時的車,等到了游泳館,我已感到飢腸轆轆了。一起學的學員,有很多已經能在水中漂起來,還有的已經能做一些簡單的滑行動作了,看著那些遊得自如的人們,我心裡又羨慕又沉重,每天兩個小時的訓練,對於害怕水的我漸漸變成了一種重負。每一次,走出游泳館,走在陽光下,眼睛被晃得睜不開,在水裡泡了近兩個小時,又剛剛衝了涼,那種感覺彷彿是從另一個世界走過來,又重見了天日!畢竟還有明天,這時的感覺又會很好。所以,雖然每天的成績收效甚微,但出來後還是會長長地吐一口氣,我像是更迷戀每次走回來路上的那種清爽爽的感覺,我堅持了下來。

時間過得飛快,游泳班快結束了,教練或許早就注意到了我每天固執地抓住那幾條繩索,一次次扎進水裡,練習憋氣漂浮和做各種動作,但手卻不曾離開過緊抓的繩索。一天,她在池上招呼我,要求我必須離開緊緊抓住的繩索,遊給她看看。我看著她,搖頭,教練執意重複著她的命令,並要周圍幾個學員分散在我的旁邊,告訴說如果有意外她們會隨時拉起我的,不會有危險,然後,她又說,你可以橫著遊,這樣距離短一些。無奈之下,我硬著頭皮把頭扎進水裡,失去重心的巨大恐懼下,我手腳並用,一陣撲騰,早已爛熟於心的動作不知道用上了沒有,我感覺我的手觸到了邊緣,我就勢扶著站了起來,沒想到我竟然游到了泳池邊,雖然距離很短,但對我而言已是巨大的驚喜了。教練在池上拍了兩下巴掌,說了句“姿勢非常標準”,這是我在本次學習班中唯一的一點兒成績突破,但我知道,怕水的我不會再輕易下水了。這是我在所有報名學習的短期班中最不成功的一次學習經歷。

白天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游泳上,漸漸感覺體力嚴重透支,每次回到家裡,我都會累得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頭暈得厲害。晚上,我掙扎著起來做好飯,吃一點兒,把大部分都扣在盤子裡留給小弟下班回來吃,然後又帶著上夜校的書本,步行著去上課學習。那段時間身心俱疲,有幾次在上課時我竟趴在桌上睡著了,醒來後不禁有些自責,每天堅持來回走那麼遠來上課,竟沒有精神聽課了……

回到家裡,已是晚上八九點鐘了,常常已是疲憊不堪昏昏欲睡了。那一個假期裡,我多半是這樣過來的,不聽廣播,不看電視,與所有人疏離了來往,跟小弟也難得碰面說上幾句話。

生命的痕跡,記憶中的那一年……

一個月的假期很快過去了,我又回到了人群中。上班第一天,同事們歡快地打著招呼,說著假期的見聞,我聽到他們在談洪水,談因為洪水的原因,糧油都已漲到了什麼價格,我暗暗吃驚。回到家裡,我問弟弟,“是發洪水了嗎"?小弟驚訝地說,“電視天天在播,你不知道?”我恍然大悟,洪水在我不知不覺間發生了。我不禁埋怨弟弟,“怎麼不早告訴我?我的同事們都在忙著糧油儲備呢。”我想起上夜校時,老師在講到“聽說……”句式時,那個年輕的女教師舉的一個例子,“聽說洪水要來了”,當時她的表情很特別,象是陷入一種遐想中,她的聲音聽起來也似乎很遙遠的感覺,令我清晰地記下了她那時的表情及聲音。

一個夜晚,難得培訓班沒課,我坐上去江邊的公交車,車裡人不多,車子走走停停,我坐在車內,任光影在身上晃來晃去。下車後,向大壩走去。我看到一堆堆碼放整齊的沙袋築起的大壩,天已黑下來,只有相隔很遠的幾個路燈在閃著微弱的光,整個大壩有些暗,樹影下,空地上,躺著一些穿軍裝的士兵。試著站在一塊沙袋上,我盡目向江心望了望,水漲了很多,要不是新築起的大壩和這些層層堆積的沙袋,江水一定已漫過了原來的壩沿。看著暗影處躺著的士兵,想像著這些日子裡,在我渾然不知中所發生著的驚心動魄,一種說不出的恍如隔世的感覺油然而生。

開學後,在日復一日按部就班的工作中,心情漸漸歸於平靜。不曾料想,一個月後,人生中的一個大災難悄然而至,10月底,大弟橫遭不測,令我肝腸寸斷,從未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竟是親歷了大弟的離世。想到大弟離去前的這大半年裡,因為自己心情不佳刻意忙碌,我很少去看他,竟不知在那段時間裡他經歷了怎樣的艱難!每念及此,都會暗暗傷痛不已。那一年的春節,聽著那首一下子風靡全國的歌曲《常回家看看》,淚水常會忍不住滾落下來。

1998年發生了影響到很多人的大洪水,我對那一年的記憶卻不是關乎洪水的,但是,那一場關於洪水的記憶,會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人生中的另一場傷痛,《相約98》歌聲甜美,為許多人所喜愛,但每次聽到這首歌,我依然會心痛。

生命的痕跡,記憶中的那一年……

02、 2003

2003年春天,“非典”鬧得人心惶惶,每天看電視,關注著疑似病例又到了一個什麼樣的數字,空氣中有了某種未知的可怕,人們頻繁地洗手,遠離人群,辦公室裡一人咳嗽,會引來幾人側目,那種感覺如今想來好笑,但那時真有如臨大敵般令人恐懼。單位為每一個職工買來藥液,那褐色的苦澀的中藥汁液,被我閉上眼睛一飲而盡;昔日只在冬天裡戴的口罩被當做寶貝樣翻出來,聽說藥店已經脫銷了。我暗自慶幸,我離單位較近,不用每天乘公交車上下班,想著賦閒在家的父母,我心裡鬆了一口氣,囑咐他們儘量少外出就是了,倒是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在南方工作的小弟,好在他所在的省份還沒有發現疑似病人,我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兒。

天氣一天天熱起來,細菌也在滋生著,怕引來更大的麻煩,單位裡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全面清潔環境,並儘可能為每位職工買了體溫計,要求每天自量體溫。聽著每日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各種風聲,心裡一陣陣緊張,彷彿那傳染源不知何時就會到來。有一同事家離單位較遠,那一段時間,她婆婆身體不好,孩子又小,恰好她那時在單位又沒什麼事情可做,她一天早上去向領導報告,說家裡來了個外地親戚(確實來過,但已是好幾天的事了),問自己需要不需要隔離幾天……一會兒,她高高興興地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跟我們告別,說她已獲批准回家隔離半個月,她學著領導的樣子描述了當時的情形,據說領導聽她在門口說了這一番話後,大手一揮,“趕緊回家待半個月吧。”同事們忍不住開玩笑, “你已和我們有了接觸,要不要我們也跟著回家‘隔離’呀?” 羨慕歸羨慕,又苦於自己手頭有工作走不開,不然,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回家“隔離”去了。

那時,即使上街,也絕不坐公交車,有時要步行近一個小時。某日,路過一個毛線商場,想起小弟正缺一條毛褲,而我已答應給他織一條,我走了進去。諾大的商場冷冷清清沒有幾個人。我頭一次上這兒來,在裡面轉了一圈,忽然被一些手工包所吸引,別的攤前幾乎沒人,倒是這裡還圍了好幾個人,在那兒看包,愛不釋手地嘖嘖稱讚著。我不由停下了腳步,也一個個拿起來看。攤位裡的阿姨說,“喜歡就買點線,我負責教,用不了多少錢。”我試著問了一個小包的料錢,果然很便宜,十幾塊錢就可下來了,我一向喜歡這些手工編織的東西,不由得挪不動腳步了。我買了線、針、料,坐在那裡鉤了起來,加上先前幾個已坐在那裡學鉤的女人,竟聚了一小堆人。問著、鉤著,一晃竟到了商場下班的時間,不知不覺我竟在這裡坐了大半天,我的小包已經成形,就只差鉤帶兒了,那阿姨和丈夫一邊忙著收攤,一邊告訴還有問題要問的女人們,先到商場一樓電梯門口等著,他們收了攤就下去,再繼續教。那真是廢寢忘食啊!那一天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了,媽媽急得不得了,想著我出門前說是中午就回來,竟過了往常吃晚飯的時間還沒回來,擔心怕是出了什麼事,正在陽臺上張望。

我興奮地進了家門,掏出我的鉤包,給媽媽看,說我新發現了一個好地方,那裡有琳琅滿目的大小各式手工鉤包。我竟一點兒不覺得餓,欣賞著我這一個下午的成果,恨不能明天還是休息日,好奔向那裡。

生命的痕跡,記憶中的那一年……

以後的近兩個月裡,每個休息日,我白天幾乎都在那裡度過,要走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往返就要近兩個小時,中間又忙著邊問邊鉤,每次都忘了吃午飯,一坐就是一天。“非典”的緣故,商場裡依舊冷冷清清,眾攤主閒得實在無聊,幾個人一夥,都在打撲克或麻將,就只是阿姨這個攤位的人多,來來去去總有七八個人在這裡聚著,最小的十幾歲,最大的頭髮已花白;有時髦的年輕女郎,有中年女性,也有大媽模樣的人,還有一看就是學生的女孩子,這些人竟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聚在了這裡,想想真是難得。我們個個忙得熱火朝天,忘記吃飯,恨時間過得太快,走時會有不願離去的感覺。偶爾大家也會聊上幾句,看看互相鉤就的包,互相看過去的眼神中,心裡都能領會出彼此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相聚在這裡的某種暖意。坐在那裡,有時四周靜悄悄的,身邊僅有的幾個人都在悄無聲息地低頭忙碌著,會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想想外面空氣中還瀰漫著的恐慌,心裡偶爾也會有一絲的不安,但是帶著難以抑制的喜悅與充實,每個人又都忙得不亦樂乎。“非典”造成這裡的生意慘淡,但在女人們熱火朝天的忙碌中彷彿它又離我們很遠。

就這樣,我連鉤了好幾個包,連媽媽都忍不住來干涉了,“你鉤那麼多的包乾什麼?”我開玩笑說,“等我鉤好一大串兒,就快放暑假了,估計那時“非典”已經過去了,我要到北京去旅遊,把包賣了當路費……”

很快,到“五一”長假了,幾個一向愛熱鬧的同事紛紛嘆息著這個假期只好在家待著了,我心裡卻有著難以抑制的興奮,七天長假,我又可以鉤出多少個包啊!放假第一天,一大早,我又徒步走向那個商場,路上行人很少,路過的公交車上坐者更是寥寥無幾,全市那麼多的學校都放了假,卻看不見幾個學生模樣的孩子們,想是都被家長關在了家裡。匆匆趕到商場,卻不料商場竟放假歇業了,細想也難怪,那時“非典”正如火如荼,不放假到這裡來的人也不會有多少。我無可奈何地轉到了旁邊的超市,裡面的人也少得可憐,失望之餘,在裡面轉了一圈兒,我買了兩個大伊麗莎白瓜,沉甸甸地一路走著拎回了家。

媽媽至今還會提起2003年的那個“五一”節,我大老遠徒步拎回的那兩個生瓜。

那個暑假,我沒有實現我的北京之行,那幾個包如今還在我的櫥櫃裡躺著,那是2003年的紀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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